经济学人的1843杂志发表了匿名人士的一篇文章,作者是一位在俄罗斯教英语的教师。他得以看到俄罗斯各个阶层对于战争的反应。他发现,他的富有雇主担心的是无法去欧洲旅游,而普通俄罗斯人却害怕被征召入伍。尽管有许多人表示支持战争,被征召的恐惧仍然挥之不去。

有一天,我的老板问,我是否知道在土耳其或“亚洲”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度假。我吃了一惊,部分原因是他以前从未就这样的事情征求过我的意见,一个英语教师和一个俄罗斯商品交易商所选择的生活方式之间,并没有太多的重合。
作为他家的住家家教和一所私立学校的兼职教师,我认识了很多富有的俄罗斯人。我在莫斯科郊外这个繁荣的城市遇到的父母,他们会在圣特罗佩或安提布角(都是法国南部的著名度假点)等地度过夏天。
一个人向我解释说,土耳其是 “为普通人准备的”。他指的是穷人。
普京在乌克兰的战争使俄罗斯的精英们,几乎不可能去他们最喜欢的度假地了。欧洲空域基本上对他们关闭,签证很难获得,他们的信用卡被封锁。在学校的夏季学期,家长们经常开玩笑地问我,他们的孩子应该带哪些教科书去希腊、加勒比海或迈阿密度假。
今年,没有关于在海岸边念书的笑话。
我的老板在复活节时带着家人去了迪拜,那大约是在战争开始后一个月。但那里的夏天太热了,他似乎下定决心要找到更吸引人的地方,于是花了很多时间与一个出租私人飞机的朋友通电话。
当一些俄罗斯人为他们的假期发愁时,其他人也开始为征兵感到焦虑。一年一度的春季征兵工作正在进行中:超过13万人将被征召去服一年的兵役。理论上,所有18至27岁的男子都有资格被征召,但过去许多人因健康原因、学习或靠行贿而逃避了服役。虽然政府表示不会派应征者到乌克兰作战,但许多人对这一承诺持怀疑态度,并担心逃避征召的老办法会失败。
有传言说,今年的征兵过程变得很强硬。流传的视频似乎显示,征兵官员在门口与被征召者的妻子和母亲发生激烈争吵。在其中一个视频中(真实性不知),一名女性在一名穿制服的男子试图拖走她的儿子时与之对峙,她一次又一次地对他喊道,“谁下的命令?”
最近我和我的朋友弗拉迪斯拉瓦讨论了这些故事。她说:“去他妈的战争!他们不会带走我的特马。”
弗拉迪斯拉瓦的父母一直不看好她的男友特马,我们曾经开玩笑说,她必须通过怀孕来迫使他们接受他。她现在需要加快努力了,她平淡地讥讽道,要在普京把他弄死之前。
人们开始着手制定推迟征兵的计划。出国留学被认为比在俄罗斯境内申请学生豁免更安全。弗拉迪斯拉瓦和她的男朋友已经申请了美国的研究生课程。当我委婉地问她如何能负担得起费用时,她气定神闲地回答:“特马可以制作文件”。
她的意思是,他可以伪造银行账单。
我所接触的人中,没有人真正在我们的城市中看到过征兵官员。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恐惧敲门声。我认识两个人,他们希望通过在哈萨克斯坦远程工作来避免被征召。我还听说有的人躲在家里的乡间别墅里。
有很多关于可能让人脱身的条款的猜测;一个熟人告诉我,他估计如果他的公司雇佣了一定数量的人,他就能被豁免。全国各地的征兵办公室发生了一系列纵火事件;在网上,人们把匿名肇事者当作英雄。
即使是那些不担心征兵的人,也对无休止的宣传感到厌烦。许多人在手机上安装了VPN,以便让他们能够继续访问政府在3月禁止的Instagram。这意味着他们也可以在外国新闻网站上看到关于俄军停滞不前的攻势。我听到了许多关于国防部长绍伊古的辛酸笑话,据传他主导了猖獗的腐败阴谋。

与此同时,制裁也开始发挥作用。餐馆的菜单已经缩水(一些进口商品,如红薯,已经完全消失),人们对迟发工资怨声载道。在我教书的私立学校里,在食堂里排队的学生开始玩猜谜游戏,猜测罐装酸奶已经过期了多少天。
甚至连我的老板似乎也感觉到了压力。他还没有更换他奔驰迈巴赫的挡风玻璃,几周前被鹅卵石损坏了。我不知道这是由于缺乏资金,还是因为他无法得到配件。每天早上,我们一起开车去健身房,假装没有看到现在有一条巨大的裂缝,盘桓在他原本光鲜无暇的汽车上。
在一些人中,支持战争的情绪越发强硬。有一天,我和一个朋友的朋友出去喝鸡尾酒,她在学校做行政工作。这算是一次约会,我们都有点醉了。
我以为我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从其他同龄人那里听说过的,对俄罗斯政府的一些不满,所以在我们碰杯的时候,我大胆地说了一句,“荣耀归于乌克兰!”
这是个错误的举动。她追问我怎么能支持乌克兰的战争贩子。
我说我没有,但我确实支持乌克兰在国际法下的自卫权。她坚持认为这是一场由乌克兰精英阶层故意发动的战争,并以人们从乌克兰东部的顿巴斯地区逃进俄罗斯边境的事实为证,“车站的这些难民不认为俄罗斯是侵略者。”
我换了个话题,问在乌克兰获得的成果,是否应该用成千上万的俄罗斯人在这个冬天没有食物和燃料去换。她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欧洲也会挨冻。”
我也在我教的许多孩子中,也看到了这种强硬的态度。当战争开始时,当乌克兰问题出现在谈话中时,他们往往会转移话题或显得很尴尬。现在不一样了。
在最近一次关于国旗的课堂讨论中,一个11岁的孩子宣布:“我讨厌乌克兰!”
我问他是什么让他不喜欢4400万人?他忿忿不平地回答:“因为他们有化学武器”。俄罗斯政府声称,西方国家一直在乌克兰境内的秘密实验室里开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尽管据说是生物武器,而不是化学武器)。
国家电视台的语言甚至已经渗入到操场上的骂人话。俄罗斯的孩子们现在不说“你妈”这句世界通用的脏话了,而是说,“他们反对俄罗斯吗?”(oni protiv Rossii?)

我所教家庭的保姆塔蒂亚娜,从一开始就试图向孩子们灌输关于战争的官方观点。有一天,她试图用罪恶感来诱导他们吃完晚餐,说乌克兰东部讲俄语的孩子们没有任何食物,因为那里有“纳粹”的乌克兰武装部队。当他们的母亲听到这句话时,她呵斥道:“塔蒂亚娜,停下来。他们不需要听这个。”
塔蒂亚娜退到了休息室,暗自埋怨孩子们在学校听不到真相,因为老师都是美国人。
然而,即使是这个忠实的普京支持者,似乎也接受了人们不想在乌克兰作战的事实。那周晚些时候,塔蒂亚娜正在责骂其中一个孩子没有按时完成作业。她说:“如果你不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你又怎么能避开征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