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发于华盛顿邮报，作者阿卜哈·巴塔拉伊是《华盛顿邮报》的经济记者。

在疫情后推动美国就业市场复苏的主要群体之一——职场母亲，今年却在大量离开劳动力市场。

堪萨斯大学教授、前人口普查局首席经济学家米丝蒂·赫根尼斯对联邦数据的分析显示，今年25岁到44岁、育有年幼子女的母亲就业比例几乎每个月都在下降，从1月到6月减少了近3个百分点，降至三年多来的最低水平，几乎抹去了疫情后职场母亲重返劳动大军时的许多成果，当时远程办公和灵活的排班吸引了她们重回岗位。

赫根尼斯表示，如今许多政策被逆转，大公司和政府机构要求员工每周五天必须回办公室上班，产生了相反的效果。

联邦层面的裁员潮也对女性和其他照护者造成打击，因为她们长期依赖政府部门提供稳定和灵活的就业机会。

“对女性来说，尤其是肩负照护责任的女性，在这个就业市场中生存变得更加困难。”她说，并将这种情况比作电影《芭比》中肯接管了芭比的女性国度，强加男性化的理想。“很明显我们正在倒退，在所谓的‘肯能量’经济里，强硬要求返岗的做法正在产生深远的连锁反应。”

在某些情况下，母亲们表示放弃工作是心甘情愿的，符合“MAGA文化”和“传统妻子”（#tradwife在社交媒体上的话题）思潮，这种思潮鼓励女性回归传统性别角色，把重心放在孩子而非职业上。

特朗普政府也不断强调美国人应当多生孩子，副总统万斯宣扬家庭有一位全职家长的好处，称“年幼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显然更快乐、更健康”。

今年母亲群体的退场属于一个大趋势。劳动部数据显示，自1月以来，约21.2万20岁以上的女性停止工作或不再求职，其中黑人女性和25岁到34岁的年轻女性降幅尤其明显。

尽管失业率依然保持在4.2%的低位，但女性劳动力参与率自1月以来却出现下滑。

在对十几位最近离开职场的女性采访中，许多人提到原因复杂：从裁员，到照顾孩子或年迈父母时失去在家办公的灵活性。她们还感受到职场态度的变化，比如强制返岗和多元化政策被废弃，让她们觉得自己不再受到重视。

几位女性表示失业后很难再找到新工作，只能选择重返校园，或者干脆在家照顾孩子。几乎所有人都说，放弃工作的决定对她们来说很反常，一年前根本不会考虑。

“工作一直是我身份认同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这些小问题累积起来。”37岁的伊莎贝尔·布莱耶格说，她是新墨西哥州圣菲的社会学家，今年早些时候辞去大学教授的工作，在家照顾婴儿。“我一直很专注事业，但后来开始感觉女性在职场中是可有可无的，得不到真正的尊重。”

她说，没有某一件事让她辞职，而是一系列小变化——为了丈夫工作而搬家、办公室长时间工作的压力、联邦预算削减导致的士气下降。当她几次因为婴儿生病必须提前离开工作时，协调也很困难。

“灵活性似乎已经成为过去。”她说。

美国的劳动力市场在疫情后多年高速增长后逐渐降温。劳动部最新数据显示，美国雇主在4月至7月间新增就业10.6万个，不到去年同期的三分之一。

“在过去20年里，美国是唯一一个女性劳动参与率下降的发达经济体，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缺乏社会保障和照护支持。”女性政策研究所首席经济学家凯特·班恩说。“这是长期趋势，而且似乎正在恶化。”

她指出，虽然黑人女性的劳动力参与率高于白人和拉美裔女性，但她们受到近期调整的冲击更大，包括联邦政府削减和多元、公平、包容项目被取消。整个就业市场明显降温，但20岁以上黑人女性的失业率今年已上升近1个百分点，7月达到6.3%，接近四年来最高水平。

乔万娜在今年2月初因医疗文案撰写的工作被裁员，六个月的求职无果后彻底改变方向。这位来自美国中西部、育有两个孩子的黑人母亲，最近报名参加一个15周的项目管理认证课程，希望转行。

“我至少投了500份申请，找过3个职业教练，并尽可能广泛地建立人脉。”乔万娜说。“我正在耗尽积蓄，还不得不动用401(k)退休金，所以到了必须做出更大改变的地步。”

经济学家们担心，女性近期的退场可能带来长期打击，尤其是她们若想再重返职场。赫根尼斯说，历史上，工作经历的中断往往导致薪酬降低、晋升机会减少。

“这对女性本身影响巨大。”她说。“她们的终身收入会降低，重返职场后大概率只能拿到比离开前更低的薪水。她们会更难重新进入、更难晋升到高级管理岗位，因为她们有了这段就业空白。”

今年，艾米丽·桑托尼辞去了她在休斯敦一家能源咨询公司担任的首席营销官职位，在家照顾1岁和3岁的孩子。这个决定并非轻率，她和丈夫花了几个月时间规划财务、为转变做准备。

去年，这对夫妇在全职保姆和其他托儿服务上花费超过14万美元。桑托尼说，这在经济上可以承受，但她始终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我努力工作，有一份很好的事业，我们夫妻俩的收入都很高。”39岁的她说，“但是我工作太忙了，有些星期我每天只能和孩子见面30分钟。最后我想，‘是时候放慢脚步，让我成为真正陪伴孩子的母亲。’”

此外，她所在的公司还取消了允许父母每周在家工作两天的政策。桑托尼说，这不是“决定性的因素”，“但这又是一个让我觉得‘天哪，真糟糕’的理由。”

美国各地的大公司，包括摩根大通、AT&T和亚马逊，以及大部分联邦政府部门，已经开始强制员工每周五天必须到办公室打卡。尽管执行力度不一，但劳动经济学家表示，这些要求给许多员工，特别是有年幼孩子的员工，增加了额外压力。

桑托尼说，离开职场是一种令人耳目一新的改变。她和孩子相处的时间大大增加，还能参加更多健身课和与朋友的聚会。虽然花了几个月才找到节奏，但她现在正鼓励身边的女性也考虑暂时退出职场。

“我离开企业岗位的决定，与政治或鼓动女性回归家庭的思潮毫无关系。这完全关乎我现在如何定义成功。”桑托尼说，“我从年轻时起就一直拼命工作，而现在我选择把最好的精力留给年幼的孩子。对那些因同样原因选择离开职场的母亲来说，这不是软弱或屈从——而是一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