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lie Warzel在华尔街日报发表文章，目前市场上出现了一种明显、普遍的情绪，即认为谷歌搜索引擎反馈的结果尽是些没用的信息，搜索结果的头几页不是被广告占领，就是被一些为了提高搜索排名而用高频搜索词拼凑出来的、毫无价值的文章，这种现状导致谷歌用户哀叹：谷歌已死。
然而，如果回头去看，十年前的谷歌搜索处于完全自由和无序的状态，各种虚假信息被排在结果前列。难道这种没有约束的自由真的就是我们想要的谷歌吗？
几周前，我家的化粪池出了问题。对，现实状况就跟听起来一样可怕。
当难以启齿的东西开始从我的淋浴排水道中涌出时，我做了所有依赖智能手机的人都会做的事，疯狂地在谷歌上搜索“淋浴房排水道里出现粪便怎么办”的内容。我看到的是一连串千篇一律的网站，其中大部分都是匆匆忙忙生成的，里面充斥着大量的流行关键词，几乎无法连贯阅读。我找到的所有内容都没有什么帮助，所以我们采取了老办法，打电话给专业人士。
紧急情况终于过去，但我一直在想那些没什么用的搜索结果，它们是一个僵化的互联网的典型例子。
像许多人一样，我使用谷歌来解答我日常生活中出现的大多数普通问题。然而，最近我感觉，搜索结果的第一页出现令人满意的答案越来越少。可不是我一个人，这种挫折感在网络上已经成了某种共识：谷歌搜索，这个被许多人当成现代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工具，已经死亡或濒临死亡。
过去几年，在各种论坛和社交媒体平台上，人们一直在病毒式的帖子中声称，谷歌的旗舰产品已经失调。在推特或Reddit上搜索谷歌的死亡，你可以看到人们对它的抱怨可以追溯到2010年代中期。
不过，最近批评声越来越大。
今年2月，一位名叫德米特里·布雷顿的工程师，写了一篇关于谷歌搜索引擎衰败的博文，对谷歌 “搜索结果一塌糊涂”的主要理论进行了汇总。这篇帖子迅速登上了黑客新闻等科技论坛的头条，并在推特上被大规模转发，甚至引发了谷歌搜索联络员丹尼·沙利文的公关回应。
在回应中，沙利文反驳了布雷顿的指控，他在一系列推文中写道：“你在帖子中说，使用引号不能给出精确匹配，但事实上它们是可以的，真的可以。”
布雷顿关于谷歌搜索已死最耐人寻味的论点是，精明的用户不再在搜索栏中输入关键词并点击 “输入”。机智的谷歌用户（那些寻找实用或小众信息、产品评论和有趣讨论的用户）知道一个作弊代码，可以屏蔽堵塞在屏幕前三分之一的海量企业搜索结果。
布雷顿认为：“大多数网络已经变得不真实，无法信任”，因此，“我们求助于谷歌，并在我们的查询后面加上‘reddit’这个词。”
布雷顿引用了谷歌趋势数据，显示人们在谷歌上搜索reddit一词的次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精明的搜索者，不会在满是弹窗广告和玩SEO（搜索引擎优化）的不通顺段落中寻找评论和食谱，而是通过真人讨论和互动来获得生动的评论与推荐。大多数使用Reddit来筛选搜索结果的人，都是出于某种很实际的原因，但这也是对搜索引擎优化，和在线广告产业综合体的一个小小抗议，并试图接触互联网更自由、更人性化的那部分。
谷歌已经建立了非常成功的移动操作系统，绘制了世界地图，改变了我们发送电子邮件和存储照片的方式，并尝试制造自动驾驶汽车，并取得了不同程度的成功。例如，我写的这篇文章，部分是通过无数次的谷歌搜索查询和一些谷歌浏览器的浏览，写在一个谷歌文档中，并通过Gmail提交给我的编辑。
一路走来，谷歌公司已经收集了数十亿人的深不可测的数据（这些人往往不知道），而谷歌的母公司Alphabet仍然主要是一家广告公司。2020年，这家公司仅靠广告就获得了1470亿美元的收入，约占总收入的80%。这家科技公司的大多数产品，比如地图、Gmail等，都是巨大的个性化广告业务的特洛伊木马，而搜索引擎是这一切的开始，这是技术评论家肖沙纳·祖巴夫所说的“监控资本主义”的现代模板。
互联网已经呈指数级增长，谷歌也随之扩张，并引来了网络上一些最贪婪、最具有掠夺性的倾向。但对于技术产品来说，规模并不总是一种福音。是我们在杞人忧天，还是谷歌成为了自身成功的受害者，使其旗舰产品——搜索引擎，变得不再好用？
谷歌搜索在1997年推出时，改变了人们使用互联网的方式，这一点怎么说都不为过。
在谷歌推出它的目标（抓取整个网络并组织全球信息）之前，搜索引擎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有点用的功能。然而，在早期，搜索竞争比现在要激烈得多。雅虎、Altavista和Lycos在当时都是受欢迎的在线搜索引擎。但谷歌的“PageRank”排名算法帮助其脱颖而出。这种算法计算并索引了指向一个特定网站的链接的数量和质量。PageRank没有使用简单的关键词匹配，而是认为，最好的结果是被许多其他高质量网站链接的网站。
这个算法起了作用，90年代末的谷歌似乎很神奇：你输入你要找的东西，你得到的东西不仅是相关的，而且是直观的。这个引擎更智能。
大多数人不需要上历史课就知道谷歌已经改变了，大家能感觉到变化。试着在你的智能手机上搜索一个产品，你会发现，曾经只有一个小小的蓝绿色“赞助链接”条，现在是一个难以理解的、繁杂的滚动条，里面充满了各种付费广告和链接。
可怕的、由算法生成的“人们也在问”，是另一个受赞助的“购买指南”板块，还有一个显示你所在地附近产品销售店的地图小插件。你需要往下拉很长的页面，才能看到非付费搜索结果。就像2022年的大部分互联网一样，它被货币化了，失去了灵魂，而且令人疲惫。
对于那些不断侵扰的广告，有各种各样的说法。
一种说法是，由于来自Facebook和亚马逊的竞争（谷歌今年推出了规模更大的商业搜索广告组件）以及付费搜索消费的减少，谷歌向广告商收取的点击费用下降了。
另一个问题可能源于谷歌针对隐私法（如欧洲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和加州的《消费者隐私法》等）实施的cookie（缓存小文件，一般指各网站的用户名和密码）跟踪更改。在过去的两年里，谷歌一直计划从其Chrome浏览器中删除第三方cookies。
尽管谷歌搜索不会受到cookie禁令的影响，但搜索广告的泛滥，可能是为了挽回谷歌在Chrome浏览器变化中损失的收入。如果是这样，这就是在解决一个问题的同时制造另一个问题的例子。
然而，当我向谷歌提及这种说法时，这家公司明确表示，Chrome浏览器逐步取消对第三方cookies的支持计划，与搜索广告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公司还表示，它在搜索结果中显示的广告数量“几年来一直有上限，没有做出任何改变”。
谷歌声称，“在过去四年中，谷歌上平均有80%的搜索结果没有任何广告”。
任何对谷歌搜索算法答案的追寻，都会把你带到像玛丽·海恩斯这样的搜索引擎优化行业领导者的世界中。海恩斯是一名顾问，自2008年以来一直在痴迷地研究谷歌的算法。她的部分工作是通过研究谷歌的搜索引擎团队的博客，以及谷歌工程师和公众沟通的每一个微小变化，从而掌握谷歌不断更新的算法，使各家商业公司可以利用算法获得令人心动的搜索排名。
排名靠前意味着更多的浏览量，理论上也就意味着更多的收入。
当谷歌在2020年10月宣布它将开始推出“段落索引”（一种从网站中提取文本段落并对其进行排名的新方法），海恩斯就开始努力弄清楚，它将如何改变人们搜索获得的最终内容。她和她的团队没有把文章改得像是机器人写的胡言乱语，而是努力在维持页面的完整性和吸引算法之间取得平衡。
虽然谷歌为搜索优化专业人士提供了频繁的更新，但谷歌的搜索算法依然是一个黑匣子，这属于商业秘密，谷歌不想让竞争对手和垃圾邮件发送者知道，因为他们会利用这个算法来操纵产品，这意味着知道谷歌会给予什么样的信息特权需要大量猜测和试验，并导致大量错误。
海恩斯也认为，广告在谷歌搜索中的体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而且公司决定将自己的产品和功能优先于搜索结果之上，这让人感到沮丧。但她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谷歌的这款旗舰产品实际上已经变得更好、更复杂。她认为，这种复杂性可能是现在搜索体验感不同的原因。
海恩斯说，“我们正处于过渡阶段”。她指出，为了更好地服务于用户查询，谷歌在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这些技术上的变化使它脱离了PageRank的模式。但她表示，这些努力还处于起步阶段，仍有许多弊端需要解决。2021年5月，谷歌宣布了MUM（多任务统一模型的简称），这是一种用于搜索的自然语言处理技术，比其前代产品强大1000倍。
海恩斯告诉我：“人工智能试图理解的不仅仅是搜索者输入的内容，更是搜索者想要得到的东西，试图理解页面和查询中的内容，而这将改变人们得到的结果。”
谷歌对搜索者意图的关注可能意味着，当人们输入关键词时，他们不会得到那么多与搜索词直接匹配的结果。相反，谷歌试图解读查询的关键词，从中找出意义，并将它认为符合这种意义的网页呈现出来。
这有点科幻甚至令人不寒而栗，这种转变对搜索者来说，感觉更像是失去了自主权。搜索曾经让人觉得是一个你能够控制的工具，但谷歌现在可能开始表现得更像一个人，一个有自己想法和程序的礼宾。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工智能自行进行推理所带来的影响是很容易想象的，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一位谷歌的研究人员红了，他声称在他告知公司一个人工智能聊天机器（由不同的技术驱动）有感知能力后，被安排了行政休假，尽管谷歌不承认这一说法。
谷歌可以利用这种技术继续引导人们偏离他们的预期搜索，并更频繁地推销自己的产品和付费广告。或者，它可能没有那么狡猾，只是在算法上轻轻地把人们引向意想不到的方向。
想象一下，你在某一年做出的所有生活决定，都是基于你在谷歌进行搜索后得到的信息。这意味着，谷歌的人工智能解释搜索者的意图的风险很大。
然而，谷歌目前的这种衰亡结果，也有人为的因素。扎克·维比特很了解听命于谷歌搜索算法的滋味。大学毕业后，维比特在HOTH公司（一家专门从事搜索引擎优化的营销公司）从事自由撰稿人工作。维比特在HOTH公司中“压榨灵魂”的工作，是撰写能够帮助客户网站获得高排名的博客文章。
维比特花了几个小时撰写标题为《当你的空调停止工作时要做的10件事》的列表类文章。维比特写的文章“读起来像是机器人、或者像刚学会说话的人写的”。他每天要写多大10个这样的帖子，涉及他一无所知的主题。很快，他开始将曾经写过的文章回炉改造一下，再提供给其他客户的博客。
维比特告诉我：“那些听起来像人工智能写的帖子有时是由真人撰写的，写手只是为了尽可能多地塞进能帮助排名的搜索关键词。”
他匆忙写就的帖子在搜索结果中的排名很高，这让他感到更沮丧了。他在一年后辞去了这份工作，并将搜索游戏行业描述为纸牌屋。对他来说，他在搜索引擎优化领域的经历标志着谷歌搜索的衰落，谷歌搜索可以说是现代互联网最简单、最有效且最具革命性的产品。
他说：“我越是这样做，就越是意识到谷歌搜索现在完全没有用处。”
HOTH的首席执行官马克·哈德格罗夫，对客户博客文章为搜索引擎结果而“过度优化”的说法提出异议，并表示公司不鼓励僵化的文章，因为排名并没有那么高。
他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过度使用关键词和创造没有说服力的内容不，利于我们作为一家SEO公司的成功。这就是为什么The HOTH不要求、甚至不鼓励与我们合作的作家，在他们的博客文章中过度使用关键词来帮助优化。”
谷歌对许多人来说仍然是有用的，问题是，为什么感觉搜索结果不如五年前有用了。海恩斯的理论是，这是谷歌试图打击错误信息和低质量内容的结果，特别是围绕搜索结果。
2017年，谷歌开始公开谈论一项名为EAT的搜索计划，这项计划代表着“专业性、权威性和可信性”。谷歌已经推出了许多质量评分准则，帮助判断内容的真实性。其中一项名为“你的钱还是你的生活”的项目中，对用户搜索医疗或财务信息时出现的任何页面采用了严格标准。
海恩斯解释说：“以加密货币为例，这是一个有很多欺诈行为的领域，所以除非一个网站在网络上有很大的影响力，而且谷歌认为他们在这个主题上具有专业性，否则很难让他们获得靠前的排名。”
不过，这意味着谷歌在任何被认为敏感的话题上的搜索结果，都可能来自既定来源。医疗查询的结果更有可能是WebMD（权威的健康信息新闻网站）或妙佑医疗国际（Mayo Clinic，2019年《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将其评为美国最佳医院）的网页，而不是个人推荐。海
恩斯说，这对寻找顺势疗法或替代医学疗法的人来说尤其具有挑战性。
这一切都是一种奇怪的讽刺。多年来，研究人员、技术专家、政治家和记者一直在苦恼并警告互联网的野性及其对放大阴谋论、分裂性主题和完全虚假信息的偏好。许多人，包括我自己，都主张平台要把优质、权威的信息放在首位，即使牺牲利润也在所不惜。
从某种意义上说，谷歌可能已经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尽管曾有过太多的不作为），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在一些有争议的类别中，有效显示了更高质量的结果。但是，这些变化并没有带来一个完美的信息时代，反而导致抱怨者认为谷歌搜索不再提供有趣的结果。
从理论上讲，我们想要权威的信息，但权威的信息又往往是枯燥无味的，读起来更像一份政府表格或教科书，而不是一本小说。而许多人喜爱的互联网是什么样子呢，恰恰相反，混乱的，无序的、不可预测的，令人筋疲力尽，没有尽头，而且总是有一点危险。
这反映了深刻的人性。
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人性在搜索结果里面是什么样子。软件公司SparkToro的创始人兰德·菲什金，自2004年以来一直在撰写和思考关于搜索引擎的问题，他认为谷歌在努力不放大阴谋论和仇恨言论方面已经做得更好，但花了太长时间。
他告诉我：“我不知道你是否在2000年至2008年期间搜索过枪击案的信息，那个时候否认枪击案的搜索结果经常出现在最靠前的页面中。对于抹黑桑迪胡克枪击案的人（注，美国极右阴谋论者认为桑迪胡克枪击案是个假新闻），就是如此，事实上，正是桑迪胡克受害者家庭反对阴谋论的运动，促成了搜索引擎的一些变化。
菲什金说：“每当有人说，‘嘿，谷歌不再像以前那样人性化了’，我只能说，我敢打赌，他们其实不希望再回到那个时代。”
谷歌搜索现在可能更糟糕，因为就像互联网的大部分内容一样，已经成熟并被无情地商业化了。为了避免监管，也为了讨好企业，部分内容可能不那么狂野。但是，对谷歌的一些感觉是死亡或濒临死亡，可能是我们自己对一个较小的、不太成熟的互联网的怀念。
搜索联络员沙利文理解这种对过去的眷恋，但他告诉我，谷歌的变化也是搜索引擎对网络演变的回应，“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博客内容已经迁移到封闭的论坛或社交媒体。有时我们希望找到的博客文章并不在搜索结果中”。
沙利文认为，最近对谷歌搜索的一些挫败感，实际上反映了它已经变得更好了。他说：“我们今天搜索的东西是我们15年前无法想象的，我们相信我们会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的期望持续增长。所以我们对这个工具的要求变得更高了。”
这是一个有趣的、但也是比较官方的回应。
谷歌重塑了我们，改变了我们评估、处理、获取，甚至是构想信息的方式。一个Reddit用户在讨论布雷顿的“谷歌正在死亡”的帖子时写道：“我不能没有这些东西，因为我的大脑现在已经被调教称只记得一些片段，然后让谷歌来填入。”
同样地，谷歌用户也塑造了搜索引擎。
海恩斯告诉我：“年轻一代的搜索方式与我不同，他们基本上把谷歌当成一个人并与它进行对话，而我用的还是关键词搜索，这是老派的做法。”
但这些偏好和不同的行为对谷歌搜索来说都只是数据。当年轻一代凭直觉开始像人一样与谷歌交谈时，这个工具就会预测到这一点，并开始像人一样做出回应，这也是人性化人工智能语音助手崛起的原因之一。
菲什金认为，谷歌搜索以及谷歌的许多其他产品，在有一定竞争对手的情况下会更好，从1998年到2007年，搜索的质量提高得最快，他认为这是因为当时公司需要争夺市场份额。
他说：“从那时起，谷歌最大的搜索创新是把更多的谷歌产品放在结果的前面。”
他认为，这种策略实际上导致了一系列乏善可陈的谷歌产品的出现，“谷歌航班、谷歌天气或谷歌的股票小工具比竞争对手好吗？不，但由于搜索的垄断，没有人能够真正与之竞争。”
“谷歌搜索正在死去吗？”
这是一个无聊的问题。我们真正关心的是搜索引擎的实际功能，因为它仍然是利用互联网无限信息需求的主要方式。但我认为，我们也关心它的生存，因为谷歌的第一个产品是一个工具，用来探索我们对技术在我们生活中地位的希望和恐惧。
我们渴望更多的便利，更多的创新，更多的可能性。但是，当我们得到它时，我们往往只能看到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失去的东西。这种损失是真实的，也是深刻。这就像失去了我们人性的一部分。搜索，因为它的实用性更加令人担忧。
大多数人不希望他们的信息被臃肿的、垄断的、监视的科技公司干预，但他们也不希望回到之前的时代。我们真正想要的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谷歌搜索的演变令人不安，因为它似乎表明，在我们建立的互联网中，几乎没有平衡或妥协的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