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分析了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国家在俄乌冲突中选择支持俄罗斯,或至少不明确制裁。文中指出,大多数国家的立场并不是出于经济贸易,而是出于地缘政治或意识形态的原因。包括许多不满西方做法的国家,比如中东地区和印度等国,以及南美和非洲一些国家,也因历史原因对俄罗斯更加亲近。一个相关的反对意见是,西方正沉迷于一场并非真正受全球关注的欧洲冲突,而淡化或忽视了其他地方的冲突和侵犯人权行为。
当世界上两个最大的民主国家的领导人于4月11日举行虚拟会议时,印度总理莫迪赞许地引用了拜登的话回敬给他。莫迪宣称:“民主国家能实现承诺”,但是,在谈到乌克兰战争时,这个民主国家应该提供的东西却没有明确说明。
两人都对乌克兰平民的困境感到担忧,尽管拜登毫不犹豫地指出了他们痛苦的根源,但莫迪听起来却不那么确定。他没有把矛头指向俄罗斯,而是呼吁对乌克兰布查镇报告的恐怖事件进行“独立调查”。
在西方惩罚普京入侵乌克兰的运动中,印度可能是最麻烦的的持续弃权者。但它远非孤例。在亚洲、中东、非洲和拉丁美洲,即使是美国的长期盟友和客户,也在回绝美国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甚至是仅仅批评俄罗斯的请求。
很少有国家像巴基斯坦这样明目张胆。在联合国3月2日投票谴责俄罗斯的入侵并要求俄罗斯撤军后不久,巴基斯坦在其刚下台的总理伊姆兰·汗的领导下,与俄罗斯签署了一项贸易协议。但是,由于商业动机、意识形态承诺、战略野心或简单的恐惧,许多国家都避免公开批评或惩罚俄罗斯。
例如,土耳其有经济上的理由坚持观望,它从俄罗斯购买45%的天然气,但它也有公民受到战争的威胁。3月13日,土耳其外长宣布他正在与俄罗斯谈判,以从乌克兰的马里乌波尔市救出几十名土耳其居民,这座城市正被俄罗斯的炸弹变成废墟。一个月后,许多人仍然被困在那里。
就印度而言,它有很多理由避免与俄罗斯对立:它在全球冲突中保持中立的传统,它的战略重点是对抗中国,它还依赖俄罗斯的军事装备。作为一个额外的激励因素,民主本身也可能会主张保持围观。通过拒绝美国或英国来玩“拔老虎的胡须”这一套,很受印度国内群众的欢迎。
基于所有这些原因,当被问及印度为什么不与美国在这一民主事业中结盟时,管理其深层政府并制定其外交政策的官僚们皆以讥诮的轻蔑表情回应。
要衡量反对将俄罗斯孤立的国家,在多大程度上会破坏西方国家组织的制裁制度是很棘手的。但作为一个集团,在联合国谴责入侵决议中反对或弃权的40个国家,在地缘政治方面可能比经济方面更重要。它们总共占世界GDP的四分之一,占世界出口的20%。
然而,它们对俄罗斯的经济并不十分重要。他们的人均GDP中位数约为全球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这表明他们的需求可能不会超过他们已经消费的四分之一的俄罗斯出口。而且他们无法提供俄罗斯曾经从西方购买的,更复杂的商品和服务。
表面上看,俄罗斯在联合国经历了孤独的几个星期。由于入侵对联合国的根基,即“所有成员的主权平等原则”,造成了如此恶劣的影响,各国不仅支持第一项决议,而且也支持了第二项批评俄罗斯威胁平民的决议。第一项决议在193个成员国中的141个国家的支持下获得通过,第二项决议则获得140个国家的支持。
上周,联合国成员跨越了单纯的劝告,将俄罗斯踢出了人权理事会。这是继2011年的利比亚之后,第二次有国家被驱逐,也是第一次有安全理事会的成员被驱逐。俄罗斯在投票前曾警告说,即使是弃权也会被视为不友好的行为,事后它宣布自己将离开理事会。
乌克兰大使谢尔盖·基斯利察反驳说:“你不会在被解雇后才递交辞呈。”
但投票的结果的差异要小得多:93票对24票,58票弃权。外交官们提醒说,世界上大部分地区对乌克兰的支持很薄弱,弃权者的耐心也很薄弱,他们可能会凝聚成反对派。弃权的模式,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对俄罗斯的制裁正在推高对食品和能源价格的担忧。
一位欧洲外交官在总结自己的观点时说,“两头大象在打架,小家伙们受到了伤害。”
他继续说:“许多地方都在大力抨击,称制裁才问题所在,而不是这场战争中的侵略者。这是我们必须不断反击的说辞,它来自各个地方,包括像印度和巴基斯坦这样的国家。”
一个相关的反对意见是,西方正沉迷于一场并非真正受全球关注的欧洲冲突,而淡化或忽视了其他地方的冲突和侵犯人权行为。在这些批评者看来,在国际法问题上自以为是的不一致,是大国的桎梏。智库国际危机组织(ICG)的理查德·高文说:“有很多你可以称之为地缘政治的比烂主义(whataboutism)。”
近年来,富国不愿意投资以缓解气候变化,以及新冠疫苗的缓慢和不均衡分配,已经重新激活了不结盟运动,这是一个在冷战期间宣称保持中立的国家组织。高文说:“在过去的几年里,我在联合国观察到一个潜在的趋势,那就是全球南方的许多国家,在表达对西方的批评时越来越协调。”
他继续说,这些国家“比起冷战后的大部分时间,现在更有一种团结和共同目标的感觉。”
特别是在整个中东地区和土耳其,西方对乌克兰主权的关注被认为是自私和虚伪的,部分原因是考虑到美国在伊拉克的战争和2011年北约领导的对利比亚的轰炸,推翻了当时的独裁者穆阿迈尔·卡扎菲。与给予叙利亚难民的待遇相比,欧洲对乌克兰难民的热烈欢迎令人反感。这类担忧在阿拉伯国家中由来已久。令人惊讶的是,即使是美国的附属国也感到可以自由地对其表示反对。
当伊拉克驻联合国大使以其国家的“历史背景”为由对谴责入侵的决议投弃权票时,一些外交官感到震惊,这显然是对美国入侵的嘲讽,而大使的工作可能就得益于此。尽管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与俄罗斯只有微弱的联系,却评估认为与西方站在一起时,成本比收益多。他们不想与一个欧佩克合作伙伴对立,因他们共同支撑油价。
此外,他们看到了一个发出信号的机会。他们希望美国提供更多帮助,帮助处理他们自己后院的问题,如从也门发射的导弹和无人机,以及由伊朗支持的民兵造成的,从贝鲁特散布到巴格达的混乱。一位阿拉伯官员说:“如果你们不支持我们,那我们也不会支持你们。”
在中东地区,只有以色列和利比亚投票支持将俄罗斯赶出人权理事会;海湾国家的弃权让西方外交官特别失望。
俄罗斯在当地的宣传助长了对西方的不满情绪。俄罗斯的国营媒体,如RT网络的阿拉伯语服务或Sputnik的土耳其版,很受欢迎,俄外交部也有一批外交官能说流利的阿拉伯语,这与他们的西方同行不同。一位驻约旦的西方大使说:“每次我打开电视,都看到有一个俄罗斯人在为战争辩护。”
虽然在乌克兰当地有记者的大型阿拉伯语频道并不回避叙述战争的恐怖,但他们的报道往往穿插着亲俄或反西方的内容。上个月,位于阿联酋的阿拉伯天空新闻台,播放了一段关于西方国家如何“两面派地”试图“妖魔化”普京的报道。
“与我亦敌亦友者的敌人”,该怎么对待?
除了古巴、尼加拉瓜和委内瑞拉等俄罗斯的同路人之外,拉丁美洲国家支持联合国谴责俄罗斯战争的前两项决议。但包括巴西和墨西哥在内的几个国家对将俄罗斯踢出人权理事会的做法表示反对,而且当地对加入制裁的兴趣也不大。
正如智库威尔逊中心的本杰明·格丹所说,向西方国家发出独立信号是拉丁美洲的一个擅用手法,一些国家通过“为美国的对手铺设红地毯”,以寻求在西半球平衡美国的力量。
2月初,阿根廷总统阿尔贝托·费尔南德斯在莫斯科与普京共进午餐时认可了这一战略,当时俄罗斯军队正在集结,准备入侵乌克兰。在谈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时,费尔南德斯告诉他,“我决心让阿根廷停止对基金和美国的依赖,它必须开放走向其他国家的道路,而俄罗斯在那里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自入侵以来,俄罗斯一直不遗余力地鼓励这种态度。
3月下旬,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说,某些国家“永远不会接受美国警长指挥下的地球村”。他以阿根廷、巴西和墨西哥等国为例,补充说:“这些国家不希望屈于山姆大叔命令它们做某事,而它们却只能说‘好的,先生’。”
4月5日,俄罗斯将阿根廷加入其52个“友好国家”的名单,并将与之重启直航。不过,人权理事会的现任主席国阿根廷还是投票将俄罗斯除名。
巴西的强人总统贾伊尔·博索纳罗毫不掩饰对普京及其“男性气质”的钦佩。博索纳罗碰巧在2月份也访问了莫斯科,并称赞两国的关系是“超越完美的婚姻”。显然,这是一场由化肥促成的婚姻。尽管巴西加入了谴责入侵的行列,但博索纳罗此后表示,他不能切断与俄罗斯的关系,因为进口化肥对巴西的重要性是“神圣的”,其中五分之一以上来自俄罗斯。
博尔索纳罗现在说,巴西将在冲突中保持中立,这一立场与他的政治对手以及民意调查显示的公众意见一致。同样,尽管墨西哥谴责入侵,但长期以来一直坚持不干预政策,并习惯于推脱远离其边界的事件。安德烈斯·曼努埃尔·洛佩斯·奥布拉多总统没有表现出对民主的关注,这一点也是雪上加霜。他也在迎合当地的左派政党,其成员在入侵后与俄罗斯建立了一个友谊小组。
正是在非洲,俄罗斯找到了最直接的同情心。几乎一半的非洲国家:54个国家中的25个,在联合国的第一次投票中投了弃权票或没参加投票。殖民主义的历史,使一些国家不愿意支持被认为是西方的事业。但其他国家的行动则是出于对俄罗斯日益增长的亲近感。南非就是如此,它是另一个忽略了西方团结呼吁的大型民主国家。它在联合国的所有投票中都投了弃权票。
在非洲南部,许多国家将俄罗斯视为苏联的继承者,苏联曾武装和训练游击队,与殖民主义国家和种族隔离的政权作战。这种怀旧情绪部分解释了南非在雅各布·祖马担任总统期间(2009年至2018年)对俄罗斯态度的转变。但南非与西方的关系也因轰炸利比亚而变得紧张。
2015年,非洲人国民大会(简称ANC或非国大)的主要人物发表了一份外交政策文件,哀叹苏联的崩溃,因为它“完全改变了有利于帝国主义的力量平衡”,指的是美国和西方。
大洋彼岸的武器
正因腐败而受审的祖马的离任,并没有冷却非国大对俄罗斯的热情。总统拉马福萨大谈克里姆林宫的观点,认为北约要对冲突负责,因为它向东扩张。他还批评了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一个原因可能是金钱上的。虽然两国间的总体贸易量很小,但俄罗斯是南非第二大的苹果和梨子市场,以及第四大柑橘类水果市场。就在悬挂着俄罗斯国旗的船只被欧洲和美国港口拒之门外时,一艘名为瓦洛西·戈洛文的货船于4月4日在开普敦停靠。
据报道,南非还在争取达成一项每年20亿美元的协议,从俄罗斯国有的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购买天然气。
在非洲其他地区,对俄罗斯的支持,显示俄罗斯成功地通过出售武器或提供雇佣军传播了影响力。在对联合国第一次投票中投弃权票的17个非洲国家中,有5个国家拥有俄罗斯雇佣军:中非共和国、马达加斯加、马里、莫桑比克和苏丹。
更多的弃权或不出席的国家是俄罗斯武器的买家。根据智库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收集的数据,这些国家包括阿尔及利亚、安哥拉、苏丹和乌干达。而厄立特里亚,一个古拉格式的国家,是世界上在3月2日支持俄罗斯的五个国家之一。
随着冲突的继续,西方将越来越多地面临这样的问题:如何积极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来促使围观者站起来。一些国家可能会受到鼓舞,看到一个修复与西方关系的机会。巴基斯坦可能就是这种情况,尤其是现在汗已经在不信任投票中被赶下台。与俄罗斯的贸易对巴基斯坦来说毫无意义,而其倾向于发号施令的武装部队,也对该国对中国日益加深的依赖表现出不安。
总司令卡玛尔·巴杰瓦将军最近对西方的态度出奇地温和。在4月2日的一次演讲中,他劝说中国解决它与印度的边界问题,然后说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不能被宽恕,“必须立即停止”。
他还指出,这场战争显示了一个小国如何能通过拥有更强的士气,和巧妙地利用简单的技术来保卫自己,这暗指巴基斯坦与印度这个更大邻国的斗争。
西方对印度的影响力甚至更大。总的来说,俄罗斯的GDP刚刚超过印度的一半,但只占印度贸易的1%。印度与西方国家的贸易是非常重要的,印度通过人与人的交流与美国建立的关系也是如此。根据一项法律,其中授权对与俄罗斯进行“重大交易”的国家进行制裁,美国于2018年和2020年分别对中国和土耳其购买S-400导弹防御系统进行制裁。
印度也购买了同样的系统,但到目前为止,拜登政府对是否会对印度采用同样的标准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当国务卿布林肯在4月11日的美印官员会晤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被问及此类制裁时说:“我们还没有做出决定”。
与此同时,印度不仅仅是不批评俄罗斯,而且还增加了对俄罗斯石油的购买。
拜登的策略显然是向印度示好,而不是向其施压,这种做法到目前为止似乎没有什么成果。当记者在以上同一个新闻发布会上,问及印度为何不采取行动减少对俄罗斯的依赖时,印度外交部长苏布拉曼亚姆·杰森卡尔讥讽地感谢记者的“意见和建议”,然后反击道:“相信我,我们对自己的利益是什么有很好的认识,知道如何保护和推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