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杂志报道，俄罗斯的经济技术官僚努力维持着俄罗斯经济机器的运转，并不惜以经济自残的方式，为普京发动的战争筹措着至关重要的资金。

瓦迪姆是俄罗斯一个偏远城镇的汽车零部件经销商，他并不支持战争。事实上，他反而相当支持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如果不去重创俄罗斯政府的口袋（财政），那怎么能阻止那些打算摧毁他自己的祖国和乌克兰的“怪物”？

但是当西方的制裁措施，影响到了他经销生意中所需的零部件供应时，瓦迪姆遵循了商业逻辑：从任何有可能的地方采购。在寻找供应商的过程中，他来到了土耳其。一个中间商网络为他提供了各种计划，并以每公斤2至4美元的费用运送他的货物。

今天，这些货物会在订购后的三到四个星期内分批到达，通常装在标有“个人物品”的包装里。只要价格合适，瓦迪姆不会去问任何问题。他知道：（土耳其和俄罗斯的）海关官员也是如此。

瓦迪姆的变通方法反映了一个更重要的事实：俄罗斯正在返回到原始的手段，以求蒙混过关。去年2月入侵乌克兰后，欧洲和美国出台了严厉的制裁措施。这些措施本应孤立俄罗斯的经济，但由于世界上只有一半的国家遵守这些措施，现实总是会更为复杂。

土耳其、哈萨克斯坦、印度和中国等对俄友好国家的贸易商，现在为俄罗斯所需的受限商品提供出口上的便利，但要俄罗斯为此付出较高价格。到了2022年9月，俄罗斯以美元计的进口量超过了2019年的月均值。

而且，这些国家还以巨大的折扣（优惠价格）获得了俄罗斯的原材料大宗商品，替代了此前俄罗斯出口到欧洲的很大一部分份额。

这些措施使克里姆林宫避免了经济灾难。去年俄罗斯的GDP仅收缩了2.2%，打破了许多经济学家在开战的春季，所做出的年度下降10%或更多的预判。这种程度的打击也许会令人不舒服，但远远不足以削弱普京的战争投入。

即使许多俄国人的收入减少，失业率仍然很低；房价已经停止上涨，但没有崩溃的迹象；消费者支出正在拖累经济，但幅度不大。在2023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甚至预测俄罗斯将增长0.3%，这意味着比英国和德国的表现更好，只比欧盟整体差一点。

俄罗斯的经济孤立，也为最无情的人提供了一代人仅有一次的暴富机会。

战前，欧洲和美国公司在俄罗斯拥有总价值约3500亿美元的直接投资。入侵后俄罗斯政府颁布的一项法令规定：在俄罗斯境内停业的西方企业必须首先获得许可；并且，这些企业只能以俄罗斯政府确定的价格出售自身资产，而这一价格仅仅设定为市场价值的50%或再多一点。

因为这样的安排，就出现了一个腐败的体制。

一位正在帮助几家欧洲企业退出俄罗斯的西方工业家说：投机取巧的俄罗斯人甚至西方人，正在利用他们与俄罗斯政府的关系来抢购这些便宜货。他说：“我们已经回到了1990年代。你可以有把握地认为，（资产的）新主人一旦接管，就会忽视制裁这样的细枝末节。”1990年代对俄罗斯而言，是一个黑帮资本主义的疯狂时代。

这些资产价格限制是俄罗斯技术官僚在入侵后几个月里，为稳定经济而推出的一揽子极端措施的一部分。这些措施的成功，甚至远远超过了制定者们的期望。入侵刚开始时，他们中的许多人显然对一场无端的战争感到不满，因为这场战争有可能破坏他们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创造出来的现代化经济。

外界认为有几个高层技术官僚，在意识到入侵即将发生时向普京提出了意见，包括：俄罗斯中央银行行长埃尔维拉·纳比乌林娜，俄罗斯最大的银行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的老板格尔曼·奥斯卡罗维奇·格列夫，以及属于改革派的前财政部长阿列克谢·库德林。 

但是战争一开始，这些技术官僚就迅速转入轨道，阻止了俄罗斯银行挤兑演变成全面的金融危机，并使得通货膨胀得到控制。只有少数低级别的官员从中央银行系统和财政部辞职。

一位前央行官员说：他对同事们为维持战争机器而做出的努力，既印象深刻又感到震惊。

一位接近克里姆林宫的高层人士说：“他们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们甚至安慰自己，认为取代他们的人会更糟糕。这些精英们是囚犯，他们在坚持着。当一个人在体制里呆了那么久，这个位置就是他/她的全部。”

有恃无恐的强硬派正在鼓动俄罗斯政府核心部门进行更彻底的变革。一些人梦想除去他们认为是亲西方的重要人物。但是，只要这些“亲西方”的人物能够为战争努力提供资金，普京就不太可能答应。

其实很难知道他们做得有多好，因为许多关键的统计数据现在是保密的。但粗略估算是可能的：俄罗斯2022年的预算计划为23.7万卢布（约合3350亿美元）。政府数据显示：2022年的实际支出至少达到了31万卢布。

据莫斯科国立大学的经济学家娜塔莉亚·祖巴列维奇（Natalia Zubarevich）称：在额外的支出中，只有大约2.5万亿卢布是福利和其他转移支付，包括：养老金、低息贷款、额外的儿童津贴。这就余下了大约5万亿卢布没有计算在内；其中大部分估计是用于军备。

有明显的迹象表明，俄罗斯经济正在为战争而动员起来。国防公司每天三班倒，24小时工作。俄罗斯主要的坦克制造商乌拉尔机车车辆厂，已经招募了至少300名囚犯来完成其新订单。2022年的钢铁产量仅下降了7%，远远低于一些人预期的15%，因为此前半导体供应被制裁所中断，汽车行业受到了严重影响，对钢的消耗预计会大幅下降。

克里姆林宫显然希望把本国经济进一步军事化。去年10月，俄罗斯政府成立了一个新委员会，旨在协调政府和工业界，但寻找新现金来源将变得更加棘手。

普京发动入侵的时机，恰好与碳氢化合物的高价格相吻合。在2022年的前5个月，俄罗斯化石能源收入比前一年高出2.5倍。但是随着全球油价下跌，禁止俄罗斯向欧洲出口天然气，以及为其石油价格设定上限，已经打击了这一类别的收入规模，尽管其幅度没有西方希望的那么大。

欧洲对俄罗斯碳氢化合物的抛弃留下了出口缺口，克里姆林宫正试图通过对土耳其、印度和中国等其他市场的打折销售来抵消这一缺口，尽管有证据表明实际折扣比俄罗斯的官方报告中的数字要小。

今年2月5日生效的另一个俄罗斯石油产品的价格上限，将使俄罗斯更难应对，因为这些大型的目标市场自己就拥有成熟的炼油厂。俄罗斯只能希望出售更多的原油以补足收入，所以其造成的影响只能在一段时间后才会显现出来。

无论如何，俄罗斯希望石油价格升至每桶70美元的预期，可能会被认为过于乐观。而这个价格是平衡俄罗斯政府收支预算的前提。

无论俄罗斯经济如何被迫自残，并使其变成更原始的战时配置，俄罗斯的执政阶层都明白，至少在普京在世时，并没有回头路可走。普京总统在12月宣布：用于武装部队的资源将是“无上限”的。这就意味着在其他方面的削减。

祖巴列维奇教授表示：卫生和教育支出将被削减。俄罗斯的主权财富基金有10.4万亿卢布，占国内生产总值的7.8%，可以调用。而一位前官员说：“事情变得越糟糕，战争就越有必要。”

俄罗斯政府传达出了这样的信息，即：俄罗斯正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战，以抵御西方的侵袭。这样的信息已成为镇压的有力工具。但这意味着克里姆林宫对长期受苦的人民提出越来越多的要求。

上述前官员说：“他们已经在将人们的意识军事化，但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希特勒花了五年时间。而他们只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