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的袁莉报道了二十大后，一些中国企业家和投资者的想法和行动。作为改革开放后崛起的精英阶层，他们对中国领导人日益将政治放在首位而不顾经济发展的做法感到焦虑，很多人更是用脚投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不满。加美编译，不代表支持文中观点或者确认其中事实。

几十年来，中国的商业阶层与共产党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契约：让我们赚钱，我们就对你们如何使用权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和大多数中国人一样，他们相信党的说法，即一党专政提供了更有效的治理。

如今，企业家们赖以生存的契约正在他们眼前瓦解。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在上个月召开的二十大上建立了近乎绝对的权力，并表明安全将超过经济成为国家的首要任务。

南方城市深圳一家资产管理公司的创始人在大会结束几小时后联系了我：“我最后的一线希望破灭了。”

“完全没戏了，完全失控了，太可怕了，”北京的一名科技企业家在看到党的新领导层阵容后给我发短信说，新领导层中全是习近平的亲信。

和许多中国人一样，他们完全料到习能第三次连任，打破了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惯例。不过，他们仍然希望，他的主导地位会被党内其他权力派别削弱。习的大获全胜，赶走了温和派的官员，而以忠于他的官员取而代之，这清楚地表明，这将是一个可能持续数十年的一人统治体系。

中国上一位像习近平一样强大的领导人是毛泽东，他导致大饥荒和文化大革命，导致数千万人死亡、社会混乱和经济破坏。

上个月的二十大给中国商界带来了不确定性。从市场的直接反应中就可以明显看出这一点：中国股市暴跌，人民币贬值。我从最近几周与我交流的许多商人的声音和信息中听到了这一点，他们反复把自己的反应称为“政治萧条”。

他们没有在公共场合表现出焦虑，不像我在上一篇专栏文章中提到的那个年轻的示威者。为了写这篇文章，我采访的所有商人都要求匿名，因为害怕受到政府的惩罚。但他们正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异议，承诺不再在中国进一步投资，甚至考虑离开自己的国家，前往另一个可以用护照换取财富的国家。

在习的领导下，党几乎控制了社会的各个方面，使中国人失去了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力。商业界的人，尤其是那些在科技行业高层工作的，对现状感到难过。直到几年前，他们的工作还受到相对较少的限制。

加州克莱蒙特·麦肯纳学院的政府学教授裴敏欣说，这些科技企业家大多成长在“经济主义时代，赚钱、经济原则和经济理性压倒了一切”。他说：“现在他们看到这个政权把政治放在了首位。对他们来说，这是不可理解的。”

在过去的十年里，习的经济思想可以总结为：国家的作用更大，市场的作用更小。在他的第一个任期内，他忙于巩固自己在党内和军队中的权力，基本上没有干预私营部门。在2017年开始的第二个任期中，他对私营企业的控制要严格得多。

政府对商业进行打压，致使中国一些最成功的商界人士提前退休或自我流放。中国严厉的防疫“清零”政策使经济陷入几十年来最糟糕的状态。

对于中国的商业精英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成功所带来的特权和关注，但“大老板”（他们中的许多人这么称呼习）并不关心经济，或像他们这样的人。习在二十大的开幕词中，52次提到“安全”，15次提到“马克思主义”，3次提到“市场”。

裴敏欣说：“毫无疑问，无论是政治言论，行动，还是团队的任命都发生了转变。”他说，他认为习近平的领导阵容表明，他并不重视管理市场经济的专业知识。“他看重那些能够不顾经济后果，执行他政策的人。”

这让商界感到焦虑。前总理赵紫阳在1980年代的顾问吴国光在播客中告诉我，在习的领导下，中国官僚机构对公众发号施令的能力增强了，而其治理能力却下降了。

现为斯坦福大学中国经济与制度中心的高级研究学者的吴说：“当治理能力下降时，即使上层没有任何特定的政策，低层官员的无能、残暴和无知也会为他们所统治的民众酿成灾难。”

许多商人在“清零”政策下损失惨重，在政府寻求消灭新冠的同时，此政策导致城市关闭，数百万人被封锁在家中数周。

深圳一位硬件科技高管表示：“在这个独裁者的领导下，我们伟大的国家正在坠入深渊。但你对此无能为力。这让我感到痛苦和沮丧。”

尽管多年来我们有过多次交谈，但我们从未谈论过政治。当他在二十大结束后打电话来谈论他的“政治抑郁”时，我感到很惊讶。他说，他过去很民族主义，认为中国人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勤奋的群体之一。现在，他和他的许多朋友大部分时间都在徒步旅行、打高尔夫球和喝酒。他说：“我们太沮丧了，没法工作。”

他的初创公司一直经营得很好，他计划将其上市，直到一年前。他损失了一大部分收入，当城市在“清零”下被封锁时，他的新员工无所事事。他说，现在他别无选择，只能裁员100多人，卖掉他的公司，让家人搬到北美。

他说：“既然黑夜已经降临，我就用黑夜的方法来对付它。”

来自北京的科技企业家在二十大后给我发短信，讲述了一段令人不寒而栗的经历。今年5月，当有传言称北京可能被封锁时，他觉得自己不能告诉员工早点下班，去囤积食品杂货。他担心自己会因为传播谣言而被举报，这可能会导致一些人被警方拘留。他只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有事情要处理，可以随时提前下班。

这位成功的商人，现在正在申请移民到欧洲国家和美国。

就像许多普通中国人一样，与我交谈的高管们说，他们对胡锦涛被突然带出二十大闭幕式的视频感到震惊。他们不接受政府的官方解释，即胡是因为健康问题而不得不提前离开。

其中几个人说，如果习可以这样除掉他的前任，他就可以对任何人做任何事。

北京一位人脉颇广的投资者表示，他的企业家朋友们现在意识到，他们不能再对政治漠不关心了。在社交聚会上，他们开始讨论从哪些国家申请护照，以及如何将资产转移到海外。在社交聚会上，主人会要求朋友交出手机，放在一个单独的地方，以防被监视。

二十大之后，投资者圈子里的大多数人预计，他们将被迫缴纳更多的税，或者被期望向大学和其他国家支持的慈善机构捐赠更多的钱。他们不打算进行任何大规模投资。

他说：“我们都很焦虑。在这个历史的十字路口，我们不知道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