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vian Wang, Paul Mozur 和 Isabelle Qian在纽约时报发表文章，由于上海的新冠控制措施给上海市民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导致中国政府惯常使用的舆论导向手法不管用了，网友通过各种巧妙的方法避开监管，把真实展现上海现状的视频发上网，引来了大范围的反抗和不满。如今，北京政府想要把上海的措施如法炮制，尽管一再告知市民无需紧张，但市民却不愿意信任政府，开始疯狂的囤货。

在北京市宣布检测到新的新冠病毒暴发后，官员们立即向居民承诺，无需感到恐慌。他们说，食物很充足，任何封锁措施都会顺利进行。但是，北京的一名自由撰稿人伊芙琳·郑对此不抱任何侥幸心理。

她住在上海的亲戚催促她离开北京，或者多储备些食物。她花了几周时间仔细研究上海的社交媒体帖子，这些帖子记录了上海长达一个月的封锁所带来的混乱和痛苦。当她出去采购更多的食物时，很明显她的邻居们也带着跟她同样的想法，一些货架已经被清空了。

郑女士说：“起初，我担心上海，因为我的家人在那里，而且我在那里的朋友传来的消息也不容乐观，现在，北京也开始了，我不知道封锁什么时候会落在我头上。”

上海的封锁已经进入第四个星期，人们对封锁的愤怒和焦虑给中国强大的宣传机构带来了罕见的挑战，这些宣传机构一直是党压制异议的核心。随着奥密克戎变种继续在全国蔓延，官员们为他们使用的大范围高压封锁进行辩护。他们宣传自己的“新冠”对策必胜，称只有中国政府才有对抗并遏制病毒的意愿。

但是，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这种方法的代价太高，从民众的角度看，这种监管呈现的是另一个故事，充斥着愤怒、挫折和绝望，这些民众正在请求关注和帮助。他们的愤怒如果不加以控制，可能会对中国领导人构成自疫情爆发以来最大的政治考验。中国领导人把他的政治前途寄托在成功控制这一疫情上，因此，新冠政策的成功在今年秋天之前只会被放大，因为他希望在那时举行的党代会上获得史无前例的第三个任期。

自上海封锁开始以来，当地居民一直在抨击这种严厉的措施，这些措施导致食物短缺、医疗服务延迟、检疫条件低劣，甚至在居民住宅周围设置了围栏。官员们回应的方式一如既往，审查批评性的帖子，国家媒体上充斥着正面报道，并指责外国势力煽动虚假报道。但他们这样的做法不仅没有阻止愤怒，反而在火上浇油。

居民收集了他们日常生活中的视频，展示腐烂的食物以及与当地官员争吵的画面，反驳政府关于整洁、愉快的疫情措施的说法。他们联合起来，重新发布被删除的内容，其速度和机智一度让审查人员无从下手。甚至一些政治和学术精英也表示，政府对上海的宣传正在损害政府的可信度。

典型的舆论导向工具的失败，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上海作为金融之都的地位，它是许多精通互联网的精英的家园。但它也强调了诉求的紧迫性。这些不是抽象的政治批评，也不是宣传机器善于压制或掩盖的新闻个例。它们展现的是生死攸关的场景，具有不容易被审查者剔除的即时性。

香港中文大学研究媒体和政治的新闻学教授方可成说：“现实情况是，在过去几年里，官方宣传相当成功，至少很少遇到如此强烈的反击。我们现在看到的不是一个常规的情况，舆论的反应截然不同。”

上周末，上海的愤怒和悲伤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许多人分享了一个讲述居民面对政府强硬政策时无能为力的视频。这段视频名为《四月之声》，长达六分钟，画面是黑白色的上海航拍镜头，配上过去一个月的各种语音记录，居民高呼要求政府提供物资，一个儿子乞求他生病的父亲能住进医院，一个含泪的居委会工作人员向一个沮丧的来电者解释她也身心俱疲。

这段视频最初由一名匿名的社交媒体用户发布，但很快就被删除了。于是用户们开始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为了不引起审查员的注意，他们将这段视频画面颠倒过来发布、或者把音频嵌入到不相关的图片和片段上。其中一个帖子甚至把这段视频放进了海绵宝宝中，海绵宝宝在蟹堡王餐厅吃饭时，它的卡通电脑上播放的正是这段视频。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互联网自由研究员萧强认为，这次为了压制异议而进行的审查规模“太大了”。他把删除视频和来自上海的其他投诉比作当年政府大规模消除对李文亮的悼念，李文亮是一名武汉医生，因为发布了关于疫情的早期警告而被警方训斥，随后死于新冠病毒。

萧强说：“审查制度比两年前更有效，但也显示了它的局限性。它们不能解决问题的根源。人们认为政府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错误，以至于出现了灾难。”萧强指出，人们开始抱怨清零政策，认为它可能是自取灭亡，是不现实的。

当国家媒体赞扬为安置病人和密切接触者而建造的大型临时医院时，居民们很快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上周的一个播客中，两名最近被送到这些设施中的年轻上海居民描述了里面的场景：老年或残疾病人挣扎着使用蹲式厕所，或恳求被送到真正的医院。

这个播客的主持人在一篇博客中写道，那个播客的相关报道在两天内就被审查了，但在此之前，播客的浏览量已超过了1000万次。

政府的另一个可靠策略通常是将负面新闻归咎于有意破坏中国的外国势力。但是，这个计划也行不通了。当一个攻击美国人权记录的标签开始在中国社交媒体上流行时，一些人将它作为抨击中国的一种方式，列出最近的问题并讽刺地将它们都归咎于美国。

一些网友用电影《爱乐之城》来影射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对外国记者说的话，他说：“疫情期间，生活在中国，你们就偷着乐吧。”因为他们从中国的新冠措施中受益，在此之后，这部电影名的微博标签被审查（偷着乐在上海方言中的发音类似爱乐，因此网友用爱乐之城暗示上海，#偷着乐、#明着乐、#爱乐之城等标签都受到了微博的审查）。

有时，公众对官方路线的怀疑是如此强烈，迫使政府作出回应。

本月早些时候，上海的一个电视频道宣布，计划举办一个明星云集的综艺节目，配有歌舞表演，庆祝政府对疫情的应对。但是，在网上出现愤怒的反响后，节目推迟播出。电视台在微博上写道：“我们欢迎大家的宝贵建议。”

几天后，国家媒体CCTV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中购物者走过上海一家杂货店的蔬菜堆。许多人在网上指责他们伪造视频，因为他们无法离开家，也不能获得食物。最后，上海市政府发表了一份声明，保证这段录像是真实的。

尽管上海取得的成功十分有限，但官员们现在正在北京尝试同样的策略。上周末，一些显示杂货店货架上光秃秃的照片和长长的结账队伍的文章都被审查了。

但是，那些负责宣传官方信息的人也没有逃脱上海所带来的不安。

周日，国有电视频道CGTV的驻京记者刘欣在社交媒体上写道，她已经囤积了一些食品，并在空荡荡的货架图片旁写道：“轮到北京了“和“迎接艰难的时刻”。(第二天，她删除了这个帖子，并上传了一张库存充足的商店照片）。

其他官方媒体选择不直接承认对封锁的担忧。

由于一些北京居民急于购买冰柜来储存更多的食物，《北京晚报》写了一篇关于家电购买量激增的短文。它报道说，一个供应商在周日卖出了300多个冰柜，相当于正常时期一个月的销量。

但文章没有提到疫情：“冰柜热销，主要原因是其容量相对小一些，价格也便宜，可作为家用冰箱的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