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 Casselman在纽约时报发表文章，目前，美国的经济呈现一片繁荣景象，工人都能找到工作，消费者热情高涨，企业也正在投资，但是另一方面，物价飞涨、经济过热，这就给美联储带来了挑战，如何才能在不导致失业率上升和经济衰退的前提下，解决通胀问题呢？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稍有不慎，就会把经济拉入衰退的深渊，而且从历史上来看，美联储在处理此类问题的表现一直都不太令人满意。

雇主们每月都在增加数十万个招聘工作岗位，如果招的到人的话，他们还会雇用更多。消费者正在消费，企业正在投资，工资正在以几十年来最快的速度上升。

所以很自然地，经济学家们警告说可能会出现经济衰退。

快速的通货膨胀、飞涨的油价和全球的不稳定，导致预测人士大幅下调了他们对今年经济增长的预期，并提高了经济彻底收缩的可能性。投资者也有同样的担忧。上周，债券市场发出了一个警告信号（长期国债和短期国债的收益率倒挂），这个信号往往预示着经济下滑，尽管并非总是如此。

当经济在许多方面都在蓬勃发展的时候，这样的预测可能显得很令人困惑。美国已经恢复了疫情刚暴发时损失的90%以上的工作岗位，雇主们继续以惊人的速度招聘，仅在3月份就增加了43.1万个工作岗位。失业率已降至3.6%，仅略高于疫情前的水平，而疫情前的水平本身就已经是半个世纪以来最低的。

但是，在悲观主义者看来，经济复苏的强劲势头本身就埋下了毁灭的种子。对汽车、住宅、餐饮和对提供这些服务的工人的需求已经超过了供应，导致了40年来最快的通胀。美联储的政策制定者认为，他们可以在不导致失业率上升和经济衰退的前提下，为经济降温，降低通胀，但许多经济学家对美联储能否实现这样的“软着陆”持怀疑态度，尤其是在全球如此极端不确定性的时刻。

乔治华盛顿大学经济学教授塔拉·辛克莱说：“这就像是试图在地震中着陆。”

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前总裁威廉·杜德利称经济衰退“几乎不可避免”。有部分经济学家认为，如果美联储去年开始加息，它可以只通过对经济踩刹车就能控制通货膨胀，杜德利也是持这种观点的专家之一。他们认为，现在，经济增长和价格上涨的速度都太快了，美联储要想控制，唯一的办法就是踩刹车，而这样的行为就会造成衰退。

尽管如此，大多数预测者表示，明年仍然不太可能出现经济衰退。投资银行杰富瑞集团的首席经济学家安妮塔·马尔科斯卡说，高油价、利率上升和政府援助减弱都将拖累今年的增长。但是，企业利润强劲，家庭有数万亿储蓄，债务负担也很低，所有这些都应该可以降低经济放缓的程度。

她说：“给出一个非常负面的预测很容易，但当你真正去看所有这些影响因素的规模时，我认为它们不足以在未来12个月内将我们推向经济衰退。衰退，根据定义，涉及到工作岗位的减少和失业，但现在公司还在竭尽所能地留住工人。”

马尔科斯卡说：“我不知道能有什么原因导致企业在不久的未来做出180度的大转变，从‘我们需要雇用大量工人，但我们找不到’到‘我们必须裁员’。”

然而，经济学家在预测经济衰退方面是出了名的糟糕。因此，我们有必要关注经济复苏的现状，以及有可能使其偏离轨道的因素。

增长放缓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去年是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经济增长最好的一年，也是有记录以来就业增长最好的一年。这些爆炸性的增长是由疫苗和数万亿美元的政府援助推动的，因此不太可能在今年重现。

事实上，一些放缓是有好处的。消费者支出迅速反弹，特别是在汽车、家具和其他商品上的支出，这已经压垮了供应链，推动了价格上涨。对工人的需求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即使工资上涨了，一些工作岗位依然无人问津。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最近说，劳动力市场已经到了“紧张到不健康的程度”。

一些经济学家，特别是左派的经济学家并不认同这种说法，认为火热的劳动力市场对工人来说是好事。但即便如此，左派经济学家中的大多数人也认为，最近的就业增长速度是不可持续的。

进步派智库“经济政策研究所”（Economic Policy Institute）的研究主任乔什·比文斯说：“我们已经以非常快的速度回到了正常状态，认为这种情况会持续下去是不现实的。”他说，即使工资增长放缓，只要工资增长不会进一步落后于通货膨胀，他就不会担心。

但一些经济学家警告称，在低薪工人工资大幅上涨、弱势群体失业率下降的罕见时刻，经济放缓不是一个好的现象。美国黑人的失业率在3月份降至6.2%，但仍然是美国白人的近两倍。

进步智库“华盛顿公平增长中心”（Washington Center for Equitable Growth）的主席米歇尔·霍尔德说：“从我的角度来看，经济复苏是相当强劲的，所以为什么不享受现在的状态呢？”。她认为，虽然经济学家对高通胀的担忧是正确的，但“我不认为他们担忧的情况会造成很高的失业率。”

从理论上说，经济放缓不一定意味着衰退

决策者面临的关键问题是，他们是否能在不让经济陷入寒冬的情况下为经济降温。鲍威尔认为可以，但他承认，这并不容易。

他的观点是这样的。

现在有1100万个空缺职位，而失业的工人不到600万。想买房的人比想卖房的人多，有意买车的人比可买的车多。通过逐步提高利率，使借款更加昂贵，美联储希望遏制对工人、房屋和汽车的需求，但不至于达到让雇主开始裁员的程度。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而且从历史上看，美联储往往不能实现这一目标。但与上一次经济衰退不同的是，当时极其缓慢的复苏似乎一直面临着停滞不前的风险，而目前的反弹足够快，所以经济有可能在不发生逆转的情况下只是减弱强劲的势头。例如，雇主确实削减了招聘计划，但几乎所有想找工作的人都能找到工作。

一些经济学家也仍然希望，随着疫情的消退，供应限制将得到缓解，这将使通货膨胀降温，而美联储不需要做那么多事情来减少需求。有一些迹象表明这种情况正在发生。3月份有40多万人重新加入劳动力队伍，因为新冠病例的减少和更稳定的学校安排使更多人能够返回工作岗位。

明尼苏达大学的经济学家亚伦·索杰纳说，政策制定者不应该把经济“过热”想得跟“发烧”一样，因为经济的热度受到疫情的限制。

他说：“当你发烧时，你无法发挥你健康时的水平，即使你做的事情比你以前做的少，你也会出汗。”他说，公共卫生危机的改善应该能让经济退烧。

很多不可控因素

在去年的大部分时间里，美联储官员赞同索杰纳的观点，认为通货膨胀是与疫情相关的干扰结果，并且很快就会消散。当这些干扰比预期更持久时，政策制定者改变了方向，但为时已晚，无法防止通胀加速超过他们认为合理的程度。

央行面临的挑战在于，它必须在获得数据之前就做出决定。

例如，导致快速通胀的不平衡现象有可能靠着自己的力量开始消散。在疫情初期设立的联邦援助计划大部分已经结束，许多家庭已经开始取用他们的存款。这可能会使需求下降，与此同时，供应开始赶上需求候。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美联储的行动过于激进，可能会使经济复苏陷于停顿。

但也有可能，强劲的就业增长和工资上涨将使消费者需求保持在高位，而供应链中断和劳动力短缺的问题却一直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美联储过于谨慎，它就有可能使得通胀进一步失控。上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时，保罗·沃尔克领导的美联储为了使通胀得到控制，在20世纪80年代初诱发了一场严重的衰退。

鲍威尔认为，现在防止这种“硬着陆”还不算太晚。但是，即使经济衰退不可避免，它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发生。

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的高级研究员、克罗尔研究所的全球首席经济学家梅根·格林说：“我不认为我们会在未来12个月内进入衰退，但12个月之后，我觉得是有可能的。”

全球动荡使一切变得更加复杂。

今年开始时，预测者将2月或3月定为主要通胀指数触顶并开始下降的时刻。但乌克兰的战争、以及由此导致的油价飙升，使这些希望破灭。2月份的同比通胀率创下了40年来的新高，而且几乎可以肯定的是，随着全美大部分地区的油价突破每加仑4美元，3月份的通胀率数据将进一步加快。

疫情本身也仍然是一个不确定因素。最近几周，中国在部分地区实行了严格的封锁，以努力阻止新冠病例在那里的传播，而一种新的亚变体已经导致欧洲的病例增加。即使美国本身能够避免另一次新冠病毒浪潮的袭击，新冠疫情也可能会延长全球供应链的中断。

经济学家格林说：“最大的未知数是全球供应链，以及我们如何管理所有这些不确定性，全球供应链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中国的新冠政策和欧洲的战争。”

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迹象表明油价上涨、股市波动或对新冠的恐惧已经抑制了消费者的消费意愿，或企业的雇佣意愿。但这些因素都在增加不确定性，使决策者更难辨别经济的走向，也更难决定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