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杂志的Eric Levitz分析了为什么美国人民在目前经济状况良好，并且失业率极低的情况下，对经济状况的判断仍然普遍负面。他提出了五个解释，其中包括美国人对通货膨胀的敏感，长期没有经历过通胀之后的刺激，以及疫情和媒体报道等。

美国经济一直在以三十多年来最快的速度增长。现在，美国工人对雇主的影响力是一代人以来最大的。职位的空缺接近历史新高，失业率低于4%，最低端的收入水平正在迅速上升，裁员率处于历史最低水平。

同时，由于政府的纾困金、增加的儿童税收抵免和房屋价值的上升，大多数美国家庭的债务比疫情前经济繁荣的高峰时期要少，而财富则更多。他们也普遍地意识到了这一事实：在最近的民意调查中，大约有60%的美国人将他们的个人财务状况描述为“良好”。

然而，近60%的选民也不赞成拜登对经济的处理。只有18%的人将“美国经济状况”描述为“优秀”或“良好”。而值得信赖的消费者情绪衡量标准则处于十多年来的最低点。

解释这些情况似乎是一项容易的任务。事实上，许多读者可能觉得，只要引用一个词就可以完成：通货膨胀。

12月，美国消费者价格的年增长率为7%，这是自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的最快速度。因此，根据亚特兰大联储的工资跟踪器，对大多数美国工人来说，实际的工资增长一直是负的。因此，这里并没有什么巨大的谜团。人们只是不喜欢他们的生活水平下降

但保罗·克鲁格曼认为，这种解释是不够的。这位经济学家在纽约时报的专栏中指出，虽然实际工资在下降，但下降的幅度不大。而在过去，选民们会对实际工资适度下降和就业机会迅速扩大的组合感到高兴。在1984年总统竞选的最后阶段，美国的实际工资下降了1.4%。然而，当时的经济被认为是异常强大的。里根在竞选中以他完美的经济管理能力为基础，顺利获得连任。

那么。为什么一个高增长、低实际工资的经济在当时意味着“美国的早晨”（里根竞选时的标志性广告），而在今天却意味着美国的哀悼呢？

我认为（至少）有五个合理的原因。

1）美国人讨厌通货膨胀，但没有那么喜欢低失业率

关于公众对“经济”的评估为何与劳动力市场的客观事实，和他们对个人财务状况的主观评估相差如此之大，有一个简单的理论是这样的。当选民获得加薪或新工作时，他们倾向于将这一情况解释为自己的努力和能力的产物；当他们去商店看到价格上涨时，他们会指责“经济”和管理经济的政治家。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名义工资的高增长与更高的通货膨胀相结合，可能会对选民造成独特的伤害，他们会看到他们来之不易的工资增长，被造成通货膨胀的公共政策所偷走。

明确地说，这一论点更多的是植根于对选民心理的猜测，而不是强有力的经验证据。但情况确实是这样的：（1）选民将“就业市场”和“经济”理解为两件不同的事情；（2）至少在最近，后者似乎在他们对事情发展的总体评估中占有更重要的地位。去年10月，74%的选民告诉盖洛普，现在是“找到一份高质量工作的好时机”。然而，75%的人也表示，美国的“经济状况”一般或较差（而不是“良好”或“优秀”），68%的人说他们预计状况会变得更糟。鉴于当时劳动力市场的状况只是在不断好转，应该可以将这种广泛的悲观情绪归因于经济中的唯一的不利趋势，即价格上涨。

即便如此，通货膨胀之所以比就业增长更为显著，可能与美国人把加薪归功于自己，把高物价归咎于政府没什么关系。另一种解释是，每个人都受到了实际工资下降的伤害，但只有少数人从失业率下降中直接受益。大多数美国人在新冠危机期间并没有失去工作。因此，超常的就业增长速度并没有真正影响到他们个人，只是让他们更难从就业不足的优步司机、承包商或快餐店工人那里提取廉价劳动力。

2）美国人已经有一代人没有遭受过通货膨胀。

当然，第一个理论实际上并没有回答一开始提出的问题：如果美国选民出于深层次的结构性原因，倾向于惩罚通货膨胀而不是奖励就业增长，为什么他们不讨厌1984年的经济？

我认为这个问题有几个潜在的答案。首先，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与里根的全盛时期相比，今天的美国人更关心价格，而不太关心就业增长。这方面的原因很简单。退休人员非常关心生活成本，但不太关心是否有工作机会，而且今天退休的美国人比四十年前要多得多。1980年，11.3%的美国人是65岁或以上；2020年，这个数字是16.3%。

但第二个，也是更重要的答案是，在里根赢得连任的那一年，美国人可能并没有觉得通货膨非常高。1984年，美国消费者价格的年增长率为4.3%，这是美国十年来第二低的通货膨胀率。美国在1979年、1980年和1981年见证了两位数的价格增长。而到了1982年，通货膨胀率为6.1%，随后一年下降到3.2%。

今天，价格增长的基线预期几乎没有什么不同。进入2021年，自1991年以来，美国的通货膨胀率没有超过4%。在过去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里，年度价格增长都低于2%。换句话说，这一代美国人在他们的成年生活中几乎从未经历过重大的通货膨胀。他们对普通价格的基本期望，特别是对消费品的价格，就是在一段时间内保持平稳或下降。事实上，如果有什么阶级性的妥协使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基本想法是开放自由竞争，由市场主导一切）显得合法化，那就是对“日常低价”的承诺。

鉴于这种情况，美国选民似乎不太可能在1984年为“高增长、适度通胀”的经济喝彩，而在2021年又嘲笑它。相反，美国人很可能在里根连任的那一年经历了相对较低的价格增长，而在拜登就职的那一年则经历了超乎寻常的价格增长。

3）当然是疫情啊，笨。

正如纽约时报的记者大卫·莱昂哈特所指出的，人们普遍认为“经济”运行不畅，这可能不仅仅反映了价格上涨的问题。在过去一年里，公立学校并没有变得更昂贵。但是疫情却已经明显地侵蚀了它的质量，它迫使许多学生进行远程学习，并使其他人遭受更多的感染风险。

由于德尔塔和奥密克戎的变种使医院捉襟见肘，非必要的医疗服务变得更难获得。航班经常被延误。而面对面服务的普遍价值在客观上已经贬值，因为现在它们伴随着感染严重疾病的高度风险。简单地说，经历一场疫情的生活很糟糕。美国人认为新冠到现在应该结束了，拜登在他上任的头几个月也鼓励了这种期望。

但由于一些原因，一些是在拜登的控制范围内，大多数是在他的控制范围外的，新冠危机并没有结束；事实上，新冠的日均死亡人数达到了拜登上任一周以来的最高水平。（当然，里根任期内也经历过一场疫情。但艾滋病毒/艾滋病对美国人的杀伤力只是新冠的一小部分，而且对经济生活的破坏程度也不尽相同）。

4）工人们状况变好，但并没有那么好。

虽然大多数美国人的实际工资一直在下降，但对于最需要提高生活水平的最低收入的四分之一的劳动力来说，他们的工资一直在上升。然而，尽管这些工人在过去一年中获得了实际的收益，但这些进步在总体上是相当微不足道的。

2021年，低收入工人的工资增长速度实际上比疫情前的两年要慢。此外，哈佛大学和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社会学家最近的一项调查发现，大型零售商和餐馆的工人有四分之一是非自愿地被困于兼职工作。这比疫情之前的三分之一有所下降，但下降的主要原因是工人比过去想要更少的工作时间，可能是由于与疫情有关的工作和生活的冲突，而不是因为雇主提供了更多的工作时间。同时，工会成员比例在2021年创下历史新低。因此，虽然一代人中最高的通货膨胀的成本已经被工人的议价能力上升所缓解。但是，劳工的收益仍然非常有限，而且很容易被逆转，这可能会抑制对拜登经济的热情，甚至是它主要受益者的热情。

5）媒体在制造不满情绪。

最后，还有一个为克鲁格曼本人所青睐的解释。媒体通过强调拜登经济的不足之处，并在很大程度上忽视其优点，从而培养了人们对拜登经济的愤怒情绪。

这当然有一定的道理。美国收视率最高的有线电视台（福克斯新闻）是一家右翼的宣传机构。保守派主持人主宰着政治谈话广播电台。在任何一天，脸书上排名前十的新闻帖子大多来自右翼机构。同时，主流媒体既有消极的偏见，也希望通过对民主党总统的敌对性报道来表现它们的公正性。这点表现为CNN和MSNBC大力强调通货膨胀而不是就业增长。根据进步组织CAP Action的数据，11月，CNN和MSNBC对“通货膨胀”和“价格”的报道比“失业”、“就业”、“工资”、“工作”、“失业”、“消费支出”、“GDP”、“收入”、“股票市场”、“工资增长”、“工作增长”和“经济增长”加起来还多了50%。

此外，正如纽约时报的内特·科恩所观察到的，尽管8月份的经济形势没有发生突然的变化，但人们对经济的信心却急剧下降了。去年夏末发生突变的是媒体对拜登的报道：由于拜登实施了从阿富汗撤军的计划，塔利班迅速重新占领了阿富汗，主流媒体花了两周的时间来发表反对政府的言论。

这似乎是有可能的，报道动摇了美国人对总统能力的信心，而国家情绪的变化开始影响对经济的评估。

最终，这场疫情带来了实际的经济成本。2020年，财政政策使美国人免受这些成本的影响。但最终，损失的劳动时间、混乱的供应链和消费者需求的突然变化所带来的负担迟早会显现出来。从进步或实用主义的角度来看，通过价格上涨，而不是通过大规模失业或贫困的飙升来支付这些成本可能是最理想的。但这在政治上是很棘手的。

媒体应该努力做得更好，让观众了解当代经济的积极方面。不过说到底，更有利的新闻报道和更好的民主党信息传递似乎不太可能完全解决民主党的根本问题，即美国让一代人第一次经历了价格大幅上涨，而人们并不喜欢这样。

似乎很有可能的是，最终供应将上升以满足需求，价格将稳定下来，美国人将对供不应求的劳动力市场更加赞赏。民主党人只需祈祷，在2024年之前，“美国的早晨”将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