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网站CNET的主编伊恩·谢尔于10月5日发表文章，作为乔布斯逝世十周年的纪念。他认为在乔布斯逝世后，硅谷专注于寻找下一个乔布斯，却从他的经历中得出了一些错误的结论。他们记住了乔布斯的暴躁和保密行为，却忘记了他以人为本的理念和直率说真话的态度。人们并不该把乔布斯当做成功的唯一标准，而更该遵循乔布斯的勇敢做自己的观念。

很少有人像乔布斯那样在硅谷的故事中占据突出地位。在1976年共同创建苹果公司后，乔布斯于1985年被公司解雇，这一点非常广为人知。在一个值得编剧们借鉴的转折中，他在10年后回来了，将苹果公司从濒临破产的境地拯救出来，并使其走上了成为世界上价值最高的公司之一的道路。

这是美国伟大的成功故事之一。

即使在2011年10月5日乔布斯因胰腺癌去世十年后的今天，他仍然在科技界占据着重要地位。他将情感故事与公司的产品联系在一起的能力，在轰动性的产品发布会上通常以 “还有一件事”作为结束语的习惯，被大小公司的主管们广泛效仿。他自上而下的领导风格和对保密的痴迷也是如此。一些人甚至采用了他标志性的制服：黑色半高领毛衣、牛仔裤和新百伦运动鞋。

这些特征对一个企业家来说都不稀奇，回想一下，他建立的公司创造了一些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科技产品，包括iPod、iPhone和iPad。颠覆性的创新者往往被驱使去做一些不同的事情，去挑战传统智慧。而乔布斯无疑做到了这一点。

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专注于创业创新和管理的教授大卫·许说：“他们所做的事情并不只是另一个连续的步骤。当谈到硅谷的创新时，是一种遵循‘我们将不走寻常路’的心态。”

不走寻常路有时会导致失败，正如1985年的乔布斯那样，但这也是其他硅谷执行官都誓要遵循的一条道路。

他的遗产深深地烙印在人们的脑海里，他们觉得成功是第一位的，不论礼节或错误行为。有时，员工或导师可能认为他们已经找到了下一个乔布斯式的人物，将成为行业的巨头，或创造下一个苹果。不过，在他们的寻找过程中，糟糕的决定、不良和欺诈的行为却被忽略了。

一些聪明而有魅力的创始人，即使有缺陷，也曾带领公司取得了飞速的发展，而一旦受到外界的审查，结果也同样令人震惊。就像好莱坞的名人一样，超级明星首席执行官可以迅速崛起，但当令人震惊的失误引起注意时，则会轰然倒下。而他们可能也会毁了其他人的生活。

许教授说，“我一直在想，是否有一种方法，让社会中出现一个出色又谦逊的游戏规则改变者，而不只一个出色的混蛋？我们需要举一反三，承认有许多通往成功的途径，也有许多不同的方式可以做出贡献。”

寻找下一个…

就科技行业所产生的所有财富、权力和成功而言，真相是越来越多地充斥着虚假的救世主。这些人编织着充满谎言的故事，将鲁莽的真话与谩骂混淆起来，并依靠保密性作为掩盖错误行为的一种方式，而不是为了什么大发明制造戏剧性。

也许最令人震惊的是血液测试初创公司Theranos，公司首席执行官伊丽莎白·霍姆斯（Elizabeth Holmes），将自己塑造成乔布斯的继承人，一个规模宏大的技术领袖。她被炒作和保密所包围，也经常身着黑色高领衣物出现。

霍姆斯在2003年创办了这家公司，19岁时从斯坦福大学退学。十年后，她被誉为下一个大人物。

财富杂志在其2014年关于霍姆斯和“她的秘密公司”的封面故事中写道：“这位首席执行官是为血而生的”，“旨在彻底改变医疗保健”。连线杂志称她的工作的意义 “令人震惊”。Inc.杂志宣布霍姆斯是“下一个史蒂夫·乔布斯”。

据报道，在此过程中，霍姆斯对投资者、商业伙伴和客户谎报了她公司产品的能力和准确性，目前正因电信欺诈和密谋实施电信欺诈而受审。（这是另一个奇怪的相似处：乔布斯曾被调查，然后被证券交易委员会认定他并未参与涉及股票期权的丑闻。）

尽管其他高管没有复制乔布斯的个人风格，但他们即便有缺陷，也同样得到了回旋的余地。在优步，包括其联合创始人特拉维斯·卡兰尼克，内部普遍存在性骚扰和兄弟会文化行为。2014年，当他还是优步的首席执行官时，卡兰尼克吹嘘他已经成为一个单身贵族，他告诉GQ：“是的，我们称之为Boob-er （胸弟）。”

共享办公公司WeWork推迟了2019年的IPO，因为公开的财务记录报告显示公司正在流失现金。与优步的兄弟文化一样，WeWork首席执行官亚当·诺伊曼的行为也受到了质疑，包括吸毒、充斥酒精的聚会以及他的公司工作文化中的邪教色彩。

“科技投资者一般不关心欺诈、骚扰或歧视的指控，特别是如果他们能从中获利，”科技投资者、关注多样性和包容性的Project Include的负责人鮑康如上个月在纽约时报上写道。2015年，她在一场备受瞩目的法庭诉讼中败诉，她的前雇主是著名的风险投资公司凯鹏华盈，诉讼原因是性歧视和报复。“这些问题不能被忽视或假装不存在。如果投资者的男孩俱乐部成员不愿意让对方承担责任，检察官必须介入。”

当然，乔布斯并不对任何有缺陷的首席执行官，以及容忍其行为的文化负责。做坏事的人也远远超出了科技界。但在今天，随着对硅谷权力的质疑，以及对监管和惩罚的呼声日益高涨，寻找一个乔布斯式人物的过程正在成为一个警示故事，但似乎很少有人能从中吸取教训。

有天赋的说故事者

几十年来，硅谷的英雄传奇一直都是美国梦的现代版本。这也有充分的理由。当乔布斯与史蒂夫·沃兹尼亚克和罗恩·韦恩在20世纪70年代末创办苹果公司时，美国正在走出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期。在那十年间，美国退出了越南战争，而通货膨胀和石油价格飞涨。外国制造业也在升温，美国的制造业基础开始衰退。

华盛顿大学教授、《编码：硅谷与美国的重塑》一书的作者玛格丽特·奥玛拉说：“乔布斯在这一时刻作为一个完全不同类型的商业领袖出现了。他不像那些为人熟悉却已经失宠的大企业执行官，也不是当时典型的电脑呆子。”

奥玛拉说，乔布斯拥有的一个关键品质是讲故事的天赋，在大多数人认为计算机只是机器的时候，这激发了人们对计算机能做什么的思考。早在谷歌或公共互联网之前，乔布斯就谈到了联网的计算机将如何“让整个国会图书馆存在于我们的指尖上”。他谈及电子游戏时，并不像许多家长那样认为是微不足道的时间浪费，而是将其视为“模拟的学习环境”，”你越是学会基本原理，你的分数就越高”。他经常称计算机是 “我们的思想的自行车”。

这种灵感在今天的科技行业中继续涌动。乔布斯继任者库克在上个月发布iPhone 13时说，苹果公司正在“设计最好的产品和服务来丰富人们的生活”。微软的产品负责人帕诺斯·帕奈，谈到他的公司的Windows系统是如何“成为数十亿人从事工作、实现梦想并与他们所爱的人联系的家园”。亚马逊的设备和服务主管大卫·林普，则展示了他的团队的“下一次大的飞跃，让科幻小说变成现实”。

不幸的是，优步、WeWork和Theranos也有自己的故事。优步谈到它的软件不仅连接了司机和乘客，还改变了人们在城市中移动的方式，同时给人们提供了作为司机赚钱的新途径。WeWork在“技术、人口和城市化的深刻变化”中创造空间，根据其早期投资者报告，这会自然鼓励更多“灵活、创业和协作的工作方式”。

Theranos，一个由“治疗”（Therapy）和 “诊断”（diagnose）两个词组合而成的名字，为其指尖血液测试服务做了广告，承诺“一滴血改变一切”。

一位采访者曾问霍姆斯：“你的梦想是什么？”

她说：“让更少的人与他们所爱的人告别。”

粗暴和秘密

很难指出为什么整个科技界有这么多聪明人，会容忍如此大规模的不良行为，而且是这么长时间的。一些科技界员工说，他们被乘坐成功火箭船的承诺所蒙蔽，而火箭船在途中难免会有一些颠簸。还有人说，执行官们富有磁性的个性，扭曲了人们对自己和周围世界的看法。

还有就是乔布斯的故事本身。在与公司董事会和当时的首席执行官约翰·斯库利发生权力斗争后，当时30岁的乔布斯被解雇，他以火爆的脾气和痴迷于培养苹果公司下一个大项目的神秘性而闻名，他把团队隔离开来，让他们发誓必须保密。他疯狂地工作，并期望其他人也这样做。

乔布斯在2005年斯坦福大学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时说：“我觉得我让上一代企业家失望了，当接力棒传给我时，我把它丢了。”

他在谈到被解雇时说：“这是一剂苦口的药，但我想病人会需要它。有时生活会用砖头砸你的头”。

即使在乔布斯于1996年回归后，他仍以其粗暴而闻名。他在电梯里见到一些苹果公司的员工后，仅过了一会儿就把他们解雇了。2006年，当他作为最大的股东加入迪士尼公司的董事会时，据说乔布斯向ESPN的负责人介绍自己时说，“你的手机是我听过的最愚蠢的想法。” （那时，ESPN正在提供品牌手机和无线计划，这在当时是非常流行的。）

这场交流被记录在《那些家伙过得快活：走进ESPN的世界》一书中，当乔布斯转身离开时，交流就结束了。据报道，迪士尼当年在其ESPN移动计划的风险投资上损失了1.35亿美元。

品牌管理专家、声誉管理咨询公司董事长埃里克·希弗说：“他绝对是一个讲真话的人。”他在帮助企业和名人建立品牌的同时，也对行业中的首席执行官进行了专业研究。

对希弗来说，关键是乔布斯选择了“真相而不是客套话”。相比之下，他说整个硅谷容忍一些高管的不良行为，却忽略了乔布斯经常鼓励他的工程师，为那些将会使用他们制造的产品的人去着想。

他说：“这点是大多数人忽略的地方。”

希弗提到乔布斯时说，“我不认为他的意图是要成为一个混蛋，他的意图是说出真相，破解难题，并设定一个超高的标准，如果你没有达到这个标准，他就会让你知道。”

改变路线

硅谷对其领导人、他们的行为和自身形象的反思已经引来了一些变化。许多大公司，包括苹果、谷歌、微软和脸书，在过去7年中开始定期发布有关其员工内部的多样性和包容性努力的报告。他们也开始在演讲和产品发布中不再强调他们的首席执行官，而让更多在公司内工作和领导团队的女性和有色人种有机会出场。

然而，问题仍然存在。苹果公司受到了来自员工的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们说公司对保密的痴迷——这点从乔布斯负责的日子便开始灌输——使人们害怕对不良行为进行举报，并允许一个充满敌意的工作环境肆意发展。

对乔布斯生前指导的脸书首席执行官扎克伯格的批评越来越多，因为他对不愿意改变其社交媒体审查内容的根本方式，即使是在面对选举干扰、大规模骚扰活动和在疫情期间关于疫苗的虚假信息等问题时。

甚至卡兰尼克在2017年夏天被赶出优步的首席执行官职位后，也用科技行业的宽松本性给自己找理由。根据网络媒体Recode的报道，他当时告诉几个人，他在学“史蒂夫·乔布斯”，尽管他被解雇了，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凯旋而归。

沃顿商学院的许教授说，期望人们能更加关注一些鲜为人知，但造成正面影响的技术主管，如萨尔·可汗（Sal Khan），他在2008年创建了非营利性的可汗学院，在网上免费发布教育教程。

许说：“我们需要更广泛地认识到成功的含义，起到社会影响和有所作为，并以无数种方式实现这一目标，你不一定要做混蛋。有许多不同的故事能够成为模板。”

乔布斯可能不会完全同意这点。他曾经说过，“如果你想让每个人都高兴，那就不要做领导，去卖冰激凌。”

但他也宣扬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的乐趣。他在2005年斯坦福大学的演讲中说：“不要被教条所困，教条就是生活在别人的思维成果中。不要让别人的意见和噪音淹没了你自己内心的声音。最重要的是，要有勇气跟随你的心和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