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搬到瑞士伯尔尼后不久的一个星期天，德国驻瑞士大使迈克尔·弗吕格从他的住所走到一家面包店。在街上，他看到了一张极右翼的竞选海报，海报上有一个把欧盟旗帜当作腰带的男子坐在一个小小的瑞士图案上，在他的重量下把它压扁。

“我很震惊，”弗吕格最近告诉一家瑞士报纸。此前在日内瓦任职期间，他从未遇到过对欧盟这样的敌意。欧盟是瑞士主要的贸易伙伴，也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但现在，“关于欧盟的看法变得如此消极，”他说。“在一些媒体和社交网络上，它被描绘成一个怪物。”

在这种日益增长的敌意下，瑞士总统盖伊·帕梅林周五首次正式访问布鲁塞尔，并与欧盟委员会主席德莱恩举行重要会议。由于瑞士无法与欧盟实施一项新的机构协议，两国关系进入了死胡同。

这将是对这两个邻国双边关系的终极压力测试，也表明了在英国脱欧后，欧盟希望对周边国家采取多么强硬的态度。至少帕梅林向他的同胞保证，他“不会像鲍里斯·约翰逊那样”，在他身后关上门。

与英国脱欧的对比，笼罩着两边令人担忧的关系，但并不完全恰当。在英国疏远欧盟的同时，瑞士正在离它越来越近。瑞士不是欧盟成员国，却渴望扩大与27个成员国的关系。

问题是，就像英国一样，它希望同时保持主权。这有点像硬要把圆给掰成方。

布鲁塞尔不能容忍它所谓的，在不接受义务的情况下“偷梁换柱”的权利要求，更不可能给予非成员国甚至成员国都没有的特权。然而，随着世界的动荡，欧盟出于各种原因，确实对与瑞士这样志同道合的国家保持良好的关系，有很大的兴趣。

在1992年的全民公投中，瑞士拒绝加入欧盟。此后不久，他们与布鲁塞尔就一项贸易协定进行了谈判，并在此基础上满怀热情地继续推进，目前至少有120项运转良好的双边协定。

这些协议确保了瑞士药品、金属和化学品的市场准入，以换取瑞士遵守内部市场规则，并向欧盟贫困地区提供少量财政援助。瑞士是申根区的成员国，这个区域内没有边境管制。它参与欧盟学生交流项目（Erasmus）的学生交流，与欧盟科学研究和警务合作，进入欧盟卫生系统和电力市场，也是瑞士的首要愿望。

有人说，瑞士拥有两个世界中最好的东西：进入世界上最大的单一市场，和随时打主权牌的自由。

根据2019年的一项研究，没有哪个国家能比瑞士从欧盟市场获得更多的利润。虽然它对欧盟公民的平均附加值是每年多出1008美元，但瑞士人平均得到3499美元。在靠近巴塞尔或日内瓦的瑞士边境地区，数以万计的公民通勤到边境的另一边工作。医院、餐馆和其他企业都依赖于此。

有人认为，瑞士有一种“被动的欧盟成员资格”。

然而，在布鲁塞尔，瑞士人被认为是难对付的顾客。挪威是另一个拥有广泛市场准入的非成员国，在对欧盟的财政贡献上从不犹豫，而瑞士却经常扣留财政贡献，以便在某些问题上达到自己的目的。瑞士的公民投票也是一个摩擦的来源。例如，2014年对移民配额的民众投票，违反了与欧盟的双边协议，以保障人员的自由流动。

2014年的公投是欧盟的最后一根稻草。它意识到管理双边协议是多么困难。它们需要像iPhone一样不断更新，否则就无法处理新的应用程序。这意味着双方之间永久在谈判。

此外，如果其中一方取消或违反了一项双边协议，其他协议也会自动崩溃。这就是为什么在2014年移民配额公投后，伯尔尼和布鲁塞尔开始谈判一个新的制度框架，以囊括和稳定所有现有协议，减少政治紧张局势，同时为未来的协议提供空间。

2018年，他们终于就一个协议文本达成了一致。今天，27个欧盟成员国仍然支持这一文本——但在瑞士这边，麻烦来了。2018年，瑞士政府要求给政党、社会伙伴和公民一些时间。这些团体开始批评草案，要求做出改变。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年多。值得注意的是，瑞士政府从未为这协议辩护。

相反，瑞士提出了三个欧盟认为不可能满足的例外要求：欧盟国家援助规则、欧盟公民社会福利，以及特殊的劳动法限制。所有这三项要求欧盟国家本身永远不会得到批准。

这就是英国退欧类似的原因。去年，伦敦方面也曾试图以最大程度的欧盟市场准入，换取最低限度的遵守规则，但遭到了27个成员国的拒绝。他们想要保留单一市场。他们还希望为其他非成员国树立榜样，否则这些国家也会要求同样的事情。

由于英国退欧，欧盟变得不那么灵活了，瑞士无法再获得它认为有权得到的量身定做的安排的权利。

2020年12月，欧盟和英国达成脱欧协议后，瑞士人对协议文本进行了梳理。他们发现了两件让他们嫉妒的事情。第一个是欧洲法院，或称“外国法官”在伦敦和布鲁塞尔之间的争端中没有直接作用。其次，英国人不必像瑞士那样“动态地”遵循欧洲的规则。

几天之内，瑞士的政客和公民就敦促他们的政府前往布鲁塞尔，达成英国类似的退欧协议，同时做到这两件事。一些人甚至感谢英国“帮助侏儒越过了七座山”。

欧盟试图解释说，瑞士不可能，因为瑞士与欧盟的关系比英国紧密得多。例如，与瑞士的争端几乎总是涉及市场问题。唯一有能力处理欧盟市场问题的法院是位于卢森堡的欧洲法院。但许多瑞士人并不信服。从这个意义上说，英国退欧无疑让欧盟与瑞士的关系更加难以管理。瑞士甚至有一个词来形容它:“英国脱欧嫉妒”(Brexit-envy)。

几个月来，瑞士的脱口秀节目中一直在说两件事：新冠肺炎防控措施及与欧盟的框架协议。对许多瑞士人来说，政府对协议的沉默意味着这事儿可能不值得费力去捍卫。

瑞士政府内部存在分歧。据媒体报道，部长们甚至无法就帕梅林应该向布鲁塞尔传达的信息达成一致:是应该放弃还是尝试重新谈判。

瑞士前总统米歇琳·卡尔米·雷最近说，“英国脱欧协议表明，政治家们需要知道他们想要什么。瑞士并不知道这一点。在这方面，我们可以从约翰逊身上学到一些东西。”

与此同时，热衷政治的企业家们正忙得不亦乐乎。

亿万富翁阿尔弗雷德·甘特纳发起了一场反对框架协议的运动，Allianz Kompass/Europa，得到了企业、农民甚至工会的支持，他想要的是“脱欧协议加贸易”，仅此而已。帕梅林所属的激进右翼瑞士人民党和企业家人集团自治党也反对该协议。

社会民主党和自由主义者之间存在分歧，亲欧盟的团体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突然之间，瑞士出现了新的政治势力。党的纪律消失了，辩论变得更有趣了。

不过，尽管这一争端可能会重振瑞士的国家政治，但一些行业巨头本周终于开始敲响警钟。在几家报纸上，他们提醒他们的同胞，瑞士的财富有相当大一部分是在欧洲单一市场获得的，而瑞士，几乎是一个半成员国，有义务比英国更遵守欧洲的规则。布赫工业公司首席执行官菲利普·莫西曼，指责政府是胆小或迷失方向。

与此同时，一份泄露的报告称，欧盟委员会和成员国代表在布鲁塞尔举行了一次会议，指责瑞士政府在有关协议的辩论偏离轨道时袖手旁观。

“瑞士没有做出承诺，”瑞士电视台援引该报道称。

这是一场深刻的危机。如果没有新的框架协议，现有的双边协议仍然有效。但如果瑞士继续拖延新协议，而布鲁塞尔拒绝更新协议。如果欧盟坚持立场，瑞士可能已经在5月份失去欧盟的新医疗设备准入，还会有更多的行业将逐步被拒之门外，包括排除了瑞士进入欧盟电力和医疗市场的可能性。

本杰明·富兰克林曾经警告过，“如果你家的窗户是玻璃做的，不要向你的邻居扔石头”。瑞士和欧盟都不会从分歧进一步升级中得到任何好处，但找到一条出路并不容易。

原文刊于外交政策，作者CAROLINE DE GRUY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