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othy Frye在外交杂志上发表文章，评论了普京目前在国内外的境遇，作者认为被外国政治分析人士视为“无所不能”的普京，其实在国内的境遇并不好过，在拉拢提防亲信和防止民众反抗之间，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既不能为了发展经济得罪权贵，又不能过分拉拢权贵惹怒民众，并且，从普京越来越严酷的镇压手段来看，他的制衡之术正在慢慢失去作用。作者指出：俄罗斯和普京依然强大，但绝非无所不能。加美编译，不代表本站观点。

21年来，普京一直统治着俄罗斯政坛。他是一个操纵公众舆论的老手，在国内对反对者进行镇压，在国外对敌人进行网络行动和间谍活动。

越来越多的西方分析人士和官员，把他描绘成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一个冷酷无情的前克格勃人士，从黑暗的墨镜后面将自己的意志赋予俄罗斯。

俄罗斯政府不遗余力地强调这种论调，使得这种说法更让人信服。

普京关押了他最强劲的政治对手——反对派领袖阿列克谢·纳瓦尔尼，并镇压了纳瓦尔尼支持者的抗议浪潮，普京的情报机构明目张胆地黑了美国政府，而他的军队正在逐步削弱美国在利比亚、叙利亚和乌克兰等各地的影响力。

即便普京在国内无人能敌，但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像所有独裁者一样，他面临着来自身边精英阶层的政变和来自下层的民众反抗的双重威胁。

为了巩固个人对国家的控制，他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普京用来平衡这两种威胁的工具，即拉拢利诱那些可能密谋反对他的精英，以及安抚公众，正变得越来越不灵了。

他削弱了法院、官僚机构、选举、政党和立法机构等部门，使它们无法约束他，这同时意味着他不能依赖它们来推动经济增长、解决社会冲突，甚至不能为他的和平离任提供便利，这让普京不得不更加依赖于转瞬即逝的个人声望，以及镇压和宣传等危险手段。

承认这些弱点的人经常指出，普京是“一手烂牌打出王炸”，但普京现在的打牌技巧有疲软的迹象，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因为他建立的这类政权固有的互相制衡的属性。

到最后，他将不得不决定是否继续进行这样的制衡，如果要继续，那他不得不以逐渐减少他的权力为代价，来打好手里的烂牌。或者，通过引入经济改革来优化他的牌面，但是后一种做法将威胁到他在安全部门、安全机构和私营部门的核心支持者的利益。 

在普京执政的第一个十年里，石油推动的经济繁荣大幅提高了人们的生活水平；在他执政的第二个十年里，俄罗斯吞并了克里米亚，民族主义情绪随之高涨。然而，随着这些成就的光环逐渐褪去，普京在其执政的第三个十年里，越来越依赖通过镇压来压制大大小小的对手。

随着俄罗斯问题的增多，这一趋势可能会加剧，政治暴力和经济衰退形成恶性循环，这可能会阻碍普京的大国野心，并考验他的政治技能。

被传奇故事环绕的普京

关于普京无所不能的说法，部分是由分析家制造出来的，一些分析人士认为，要想理解独裁政体，就必须先理解独裁者。研究普京的专家们仔细研究了这位俄罗斯领导人的背景、职业道路，甚至从他的阅读选择中寻找其政策的线索。他们的分析使普京统治下的俄罗斯故事更加引人入胜。

但它并不能解释所有的事情。

要知道，普京在本世纪初也曾是克格勃成员（克格勃：1954-1991期间苏联的情报机构，在当时被认为是全球效率最高的情报收集机构），当时他支持自由经济政策和改善与西方的关系，而如今的他，有着强烈的反西方立场。

更重要的是，俄罗斯的政治遵循着政治学家称之为“个人主义独裁”的独裁政权的共同模式。研究这种体制，而不是研究普京本人，才是了解普京时代的俄罗斯的最好方式。

顾名思义，个人主义独裁政体是由单独的个人统治的。他们通常有政党、立法机构和有影响力的军队，但对重要的人事或政策决定权总是掌握在最高层的一个人手中。当代这类政权的例子包括匈牙利的维克托·欧尔班、菲律宾的罗德里戈·杜特尔特、土耳其的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以及委内瑞拉的尼古拉斯·马杜罗。

事实证明，前苏联地区尤其适合个人主义独裁者：这些领导人目前统治着阿塞拜疆、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在全球范围内，个人主义独裁政体是目前最常见的独裁政体，其数量超过了新加坡和越南等一党专政政体，以及缅甸等军事转专政政权。

个人主义独裁政体展现出许多俄罗斯观察家所熟悉的病态。与一党专政或军事独裁政体相比，他们的腐败程度更高，经济增长更缓慢，镇压力度更大，政策更不稳定。

个人主义独裁国家的统治者也有一个共同的工具：他们煽动反西方情绪以凝聚自己的基础，扭曲经济以使亲信受益，利用法律体系针对政治对手，以牺牲其他机构的利益为代价扩大行政权力。

它们往往依赖一个非正式的决策者核心圈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圈子会逐渐缩小，并任命忠于自己的人或家族成员担任政府的关键职位。他们建立了新的安全组织，直接向他们报告，并呼吁民众支持，而不是通过自由和公正的选举来使他们的权力合法化。

思考一下个人主义独裁者一旦下台会失去什么，这些倾向就很容易解释了。军事独裁的领导人可以退居军营，一党独裁的领导人可以退居党内，但个人主义独裁者只有在掌权的时候才能享受到他们的财富和影响力。

一旦他们放弃权力，他们就会任由继任者的摆布，而继任者很少希望曾经强大的竞争对手在后方伺机而动。在过去的70年里，失去权力的个人主义独裁者往往以流亡、入狱或死亡告终。

尽管普京可能没有表现出来，但他肯定意识到了这种危险。正如普京的前顾问、现为批评者的格列布·帕夫洛夫斯基在2012年的一次采访中所说：

“在俄罗斯的当权派中……有一种绝对的信念，即一旦权力中心转移，或者出现群众压力，或者出现一个受欢迎的民众领袖人，那么所有人都将被消灭。这是一种非常脆弱的感觉。一旦有人得到机会，不一定是人民，也许是州长，也许是其他一些派别，不是他们物理毁灭当权者，就是我们通过战斗来摧毁他们。”

普京和其他个人主义独裁者的相似之处，并不仅限于他对被赶下台的担忧。就像菲律宾、匈牙利、土耳其、委内瑞拉和中亚的领导人一样，他逐渐削弱了立法机构的权力，压制了独立媒体，颠覆了选举，并从以前强大的地区官员手中夺回了权力。

去年，普京推动修改俄罗斯宪法，允许他在2024年和2030年竞选公职。考虑到个人主义独裁者离职索要面对的潜在负面影响，延长他统治的努力并不令人意外。面对类似的任期限制，前苏联的每一位个人主义独裁者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但是，普京削弱那些限制行政权力的政治机构的行为，降低了政策的确定性，增加了精英阶层的脆弱性。因此，投资者更愿意将资金存放在俄罗斯境外的安全港，许多俄罗斯年轻人的离开，也将大量人力资本转移到了国外。

即使是超级富有的俄罗斯人也觉得自己很脆弱：与其他国家同等级的富豪相比，他们持有的现金比例要高得多，收入的波动性也更大，而且对于俄罗斯政府要求他们把资本迁回国内的呼吁，他们表现地很抗拒。

没有强大的正式机构来为他的统治合法化，普京只能依靠巨大的个人声望来防止来自精英阶层的挑战，并阻止抗议者走上街头。在过去的20年里，普京的平均支持率达到了74%，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并且没什么人怀疑俄罗斯在民意调查方面做了假。

但这些高支持率在很大程度上，是由1998年至2008年期间使俄罗斯经济规模翻倍的经济繁荣，以及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的独特外交政策所推动的。

自2018年以来，普京的支持率开始动摇，目前他的支持率仍在6成左右，但俄罗斯人对他的信任远不如过去。在2017年11月的一项民意调查中，当被问及自己信任的五位政治家时，59%的受访者选了普京；在2021年2月，只有32%的人这么做了。与此同时，支持普京第五次连任的支持率从70%降至48%，接受调查的俄罗斯人中有41%表示，他们希望普京下台。

无所不能者的无能为力

普京不仅受制于对高支持率的依赖，还要面临用一个臃肿的官僚机构治理现代社会的挑战。

在《赫鲁晓夫：这个人和他的时代》一书中，政治学家威廉·陶布曼讲述了赫鲁晓夫如何在1953年到1964年领导苏联，并控制共产党和一个对社会影响远大于普京的官僚机构，他曾向古巴领导人菲德尔·卡斯特罗抱怨他的权力限制：

“你一定觉得我能改变这个国家的一切，我才不能呢，无论我提出或实施什么样的改变，一切都不能如愿。俄罗斯就像一个装满面团的浴缸，你把手放进去，一直放到底，你就认为自己是局面的主宰，当你第一次把手拿出来时，还能留下一个小洞，但随后，就在你眼前，面团就海绵一样膨胀，洞瞬间就没了，俄罗斯就是这样的。”

俄罗斯的庞大规模和官僚体系的复杂性意味着，普京必然要将一些决策权下放给下级官员，而下级官员都有自己的利益，而且，由于俄罗斯的国家机构薄弱，普京还必须与那些更热衷于赚钱而不是为国家服务的权贵商人合作。

普京的权力通过官僚、商人和间谍组成的链条向下输送，这些人可能与他志趣相投，也可能不相投，因此失误不可避免地发生，政策也不总是按照他希望的方式实施。

当俄罗斯方面试图维持模棱两可的否认时，问题就会变得更糟。

例如，为了暗中为乌克兰东部的叛军提供物资，普京与俄罗斯寡头康斯坦丁·马洛费耶夫合作。据称，马洛费耶夫资助了一个与俄罗斯军方保持间接联系的私人雇佣军团伙。然而，2014年7月，这些叛军似乎无意中击落了一架马来西亚商业客机，造成近300名乘客和机组人员死亡。

为了掩饰其网络攻击，俄罗斯政府同样依赖于为私营公司工作、但对俄罗斯安全部门负责的黑客。2016年，正是这些黑客的马虎，让美国得以认定俄罗斯是民主党全国委员会遭黑客攻击的源头。

俄罗斯分析人士马克·加莱奥蒂称，俄罗斯政府将肮脏的工作外包给与政府关系暧昧的团体，这是一种“灵活的非正规组织”（adhocracy），这种治国政策隐藏了莫斯科的手，但也放松了对政策的控制。

俄罗斯政府也越来越多地为日常事务而挣扎。2012年，普京发布了一套详细的目标，旨在促进经济增长，提高官僚效率，支持社会项目。

且不看其他的缺陷，这些法令本身就制定得很糟糕，他们乐观地假设年增长率为7%，这表明了官僚机构的弱点。

但更能说明问题的是后续行动的缺乏，在这些政令颁布五周年之际，亲克里姆林宫党派“公正俄罗斯”领导人谢尔盖·米罗诺夫报告称，在他领导的议会委员会监督的179项法令中，官僚机构只执行了35条。独裁者长期以来一直苦苦挣扎于如何才能从下属那里获取真实信息，以确保他们的政策得到落实，普京也不例外。

在双重威胁下走钢丝

为了积聚权力，个人主义独裁者不得不做出种种妥协，因此也会受到威胁和束缚，在抵御其所面临的两个主要威胁，即政治精英发动的政变和公众的抗议时，他们竭力取得其中的平衡。

领导人的核心圈子通常与政权的存亡息息相关，普京的亲信们也是如此，他们的财富超乎想象。但这些精英也构成了潜在的威胁，这些亲信可以拿捏那些过分依赖他们的个人独裁者。

此外，大部分政治内幕人士认为，如果给他们机会，他们不见得做的比他的老板差。

根据政治学家芭芭拉·格迪斯、约瑟夫·赖特和埃丽卡·弗朗茨的研究，1945年至2012年间，非民主国家领导人被精英政变取代的可能性，是被民众起义取代的两倍多。

独裁者还面临着来自下层的抗议威胁。2003年格鲁吉亚、2004年乌克兰和2005年吉尔吉斯斯坦的 “颜色革命 “推翻了统治者。没有什么比民众起义更能激发俄罗斯政权的担忧了，许多分析人士认为，正是2011年和2012年针对腐败和选举舞弊的大规模抗议活动，促使普京政府大幅提高了对参加和组织抗议活动的惩罚力度。

双重威胁让普京陷入困境，因为降低精英发动政变风险的措施，可能会增加民众起义的风险，反之亦然。对安全部门的投资可以换来精英阶层的忠诚，但这可能会导致削减社会服务，从而引发民众的愤怒，并有引发抗议的风险。

反过来，为了安抚公众和防止叛乱而施行的慷慨的社会项目可能需要削减政府开支，这可能会激怒政权内部人士，从而增加宫廷政变的风险。总的来说，普京必须在允许他的亲信参与足够多的腐败和自利交易以保持忠诚，同时促进基础足够广泛的经济增长以防止公众抗议，他需要在两者之间谨慎行事。

在他执政的第一个十年里，高昂的能源价格和健全的宏观经济政策掩盖了这种权衡，使得普京能够以惊人的收入增长来同时奖励精英和大众。但油价每桶100美元、生活水平飙升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普京现在必须在奖励亲信和经济改革之间做出选择。

精英阶层之间的内斗虽然总是难以衡量，总体上会随着政权的经济利益下降而上升。在过去的四年里，一名现任经济部长因受贿入狱，一名参议员因谋杀在联邦议会被捕，一名著名的美国商人被拘留了近两年。

因经济犯罪而被捕的人数在2019年增加了三分之一，经济犯罪往往大致是对企业进行掠夺的指标。2018年和2019年，俄罗斯安全部门之间的争吵激增，直到新冠疫情的爆发。

公众也不安分了，从2013年到2019年，家庭实际收入逐年下降。在2018年期间，养老金改革将普京的支持率降低了15个百分点，俄罗斯人经常将经济困难列为他们最紧迫的问题。

今年1月发生在100多个城市的支持纳瓦尔尼的抗议活动，其根源不仅在于反对普京，还在于对经济的不满。

普京在外交政策上也面临着类似的困境，生成经济活力所需的政策，如开放对外贸易，减少腐败，加强法治，增加竞争和吸引外投，很难与他强硬的外交政策契合，这些强硬的外交政策时安全机构和进口部门受益。

普京政权对西方采取的更加强硬的外交政策，使俄罗斯重新成为一股全球力量，并确保了普京在俄罗斯历史上的地位，但它也阻碍了急需的经济改革，从长远来看，这些改革将加强国家在国外的地位，满足俄罗斯公民的意愿，据民意测验显示，大多数民众更关心自己的生活水平，而不是国家的大国地位。

俄罗斯对克里米亚的吞并以及对乌克兰东部的干预导致了美国和欧洲的制裁，这些制裁进一步放缓了俄罗斯的经济。这些措施吓跑了外国投资者，减少了俄罗斯获得外国技术和融资的机会。俄罗斯政府的精英们经常呼吁取消这些制裁，这证明了这些制裁给一些寡头带来的巨大痛苦，哪怕只是间歇性的。

普京可能知道，他可以通过制定不那么强硬的外交政策来促进经济增长。他的长期顾问阿列克谢·库德林曾在2000年到2011年间担任俄罗斯财政部长，现在是政府的首席审计师，他在2018年的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表示，俄罗斯经济政策的成功取决于缓解与西方国家的紧张关系，这一评论迅速遭到了俄罗斯外交部的斥责。

普京继续挑战西方，特别是美国，以提高他在民族主义选民中的支持率。但是，就像普京应对其统治威胁的所有策略一样，煽动爱国情绪是要付出代价的，在这种情况下，付出的代价就是广泛的基础经济的增长。

镇压民众抗议的风险

像所有的个人主义独裁者一样，普京有相对钝化的工具来制衡他固有的地位。他成功地控制了媒体，但他不是操纵者。如果他是，公众舆论将更密切地反映俄罗斯的外交政策路线。

普京对克里米亚的吞并广受欢迎，但在乌克兰东部和叙利亚使用俄罗斯军队的支持率一直相当平缓。尽管普京政府发表了严厉的反基辅言论，但大多数俄罗斯人对乌克兰持正面看法，只有15%的人支持统一。

近年来，普京政府也开展了声势巨大的反美运动，但俄罗斯人对美国持正面看法与负面看法的比例不相上下。根据2020年1月的一项民意调查，三分之二的俄罗斯人认为，他们的政府应该把西方视为合作伙伴，而不是对手或敌人。

普京政府试图将俄罗斯经济问题的责任推给其他国家，但基本上没有成功，几乎没有俄罗斯人相信他们的政府有能力改善他们的经济状况。在俄罗斯人所谓的“电视和冰箱之争”中（即国家宣传和实际生活条件哪个更重要的讨论），后者正在取得胜利。

普京政府的部分问题在于，控制信息有时会适得其反。如果人们认为他们收到的信息是假的，他们就会对消息来源失去信心。随着俄罗斯电视在过去十年变得越来越政治化，俄罗斯观众也变得越来越怀疑。

民意调查显示，观众对电视节目的信任度从2009年的79%下降到2018年的48%。与此同时，从2009年到2020年，将电视作为主要新闻来源的俄罗斯人比例从94%下降到69%。

但是，普京仍握有王牌，随着俄罗斯经济停滞不前、吞并克里米亚的光芒消退，他越来越频繁地打出这张王牌。

自2018年以来，普京对待政治反对派的态度比过去严厉得多，使得独立候选人连竞选地方公职都变得艰难，对抗议者使用武力成了一种常态，而不是例外。

2020年末和2021年初，普京进一步限制了抗议活动，大幅提高了对未经批准的抗议活动的惩罚力度，扩大了“外国特工”的定义，并制定了互联网诽谤最高可判处两年监禁的规定。纳瓦尔尼被捕、被判近三年监禁，以及残酷对待代表他抗议的人，都是这种镇压趋势的合理延伸。

普京越来越依赖于镇压，这表明他的其他手段正在失败。

普京政府面临的危险在于，镇压正以一种自我强化的势头出现。正如政治学家克里斯蒂安·达文波特所指出的那样，诉诸镇压的专制政权通常会越来越依赖镇压，因为正压往往会使反对的声音永远存在。

镇压以生活水平下降为根源的抗议活动，只会加剧经济弱势群体的普遍不满，并进一步巩固那些从现状中受益的人的地位。镇压还增加了统治者对安全部门的依赖，排挤了其他对付反对派的手段。

老练的镇压手段帮助普京保住了政权，并将政治反对派推到了边缘，但在解决威胁普京权力的根本问题上收效甚微。它没有促进经济增长、加强产权或减少腐败。

相反，它使安全部门和从中获益最多的腐败政府官员获得权力，从而使问题变得更糟，它导致了人力资本和经济资本外逃，而这写资源对经济增长和善政是必不可少的。这一问题的标志性事实是，2018年，俄罗斯在监狱上的花费比任何欧洲国家都多，而在囚犯身上的支出却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少。

未来如果能源价格飙升，精英阶层的租金流会增加，也会给大范围的公众带来繁荣，这将给普京提供一些喘息的机会。然而，如果能源价格保持在现在的水平，他的未来看起来会很不稳定。

考虑到控制媒体的回报率越来越低，进一步的镇压和对政治权利的额外限制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普京已经想办法在选举中压制反对派，并大幅增加了对抗议活动的惩罚，开始对普京反对者所使用的社交媒体平台采取行动。

今年3月，普京政权宣布对Facebook、Twitter、YouTube、TikTok，以及本土媒体VK和Odnoklassniki提出指控，理由是它们未能删除对儿童有害的内容。这样的举动对普京赢得年轻俄罗斯人的好感没有什么帮助，他们本来就是最不支持普京的群体。

定于9月举行的议会选举可能会充满变数。执政的统一俄罗斯党的支持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低，因此普京需要压制反对派，同时保留对政权友好的共产党和自由民主党的支持。但是过度依赖选举舞弊是有风险的。在去年一场选举舞弊之后，邻国白俄罗斯经历了数月的抗议，这是普京希望避免的命运。

展望未来，如果普京在2024年之后继续担任总统，那只会加剧俄罗斯经济的停滞，加剧民众对俄罗斯政权无力提高生活水平或改善治理的不满，其结果极有可能是对该政权的压力和对其反对者的镇压不断增加。

虽然日渐式微，但依然伟大

俄罗斯仍然是一个大国，尽管已经消弱。在全球实力鼎盛时期领导苏联的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会对目前的军事能力和地缘政治地位感到惊骇，但在国家崩溃状态时接手的鲍里斯·叶利钦，会投来羡慕的目光。俄罗斯的核实力、地理优势和在联合国安理会的席位，以及其在教育、科学和能源方面的强大实力，使其跻身于世界强国之列。

俄罗斯的大学毕业生占人口的比例，几乎超过了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任何成员国。它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生产出了有效的新冠疫苗，并将在未来几年为欧洲提供低成本能源，并继续在全球能源市场上发挥重要作用。那些将俄罗斯视为区域大国的人是错误。

普京的统治没有面临直接的威胁。他是一个拥有可观财政资源的灵活战术家，面对的是一个无组织的反对派。然而，以他的方式治理俄罗斯，再精明的手段也无法克服制衡所带来的反噬。

在选举的舞弊行为得足够多，这样才不会有输的风险，但也不能太多，否则就会显得你很软弱。

用反西方的行动激怒基层，但不至于引发与西方的实际冲突。

通过腐败来奖励亲信，但不要太过腐败而导致经济崩溃。

控制新闻，但不要到人们不信任媒体的地步。

压制政治对手，但不足以引发民众的强烈反应。

加强安全部门，但也不能到他们背叛你的程度。

普京如何制衡这些关系，将决定俄罗斯不久的未来。但是，过去四年来更大的镇压趋势，并且这种趋势可能会继续下去，对俄罗斯或其领导人来说都不是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