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社报道，作为业内并不多见的固守老派经商风格的贷款机构，签名银行（Signature Bank）曾经在为出租车主贷款、资助最差房东，以及为特朗普存钱的质疑声和指责声中幸存下来。然而，当它开始尝鲜将加密货币业务后，银行开始走下坡路，并在此次挤兑风波中迅速崩盘。
去年年初，当签名银行的联合创始人斯科特·谢伊在一个播客节目中谈论成功话题时，他说签名银行现在非常成功。
他告诉主持人，他做过的最好的决定，就是在公司不断发展壮大的过程中紧跟公司步伐。他的建议是：永远从失败中学习。
他说：“失败成为你的一部分。如果走错了方向，失败会让你变得无能为力。”
当地时间周日（3月12日），纽约监管机构在恐慌性提款激增后突然介入，谢伊并未预料到签名银行的崩盘。这是美国历史上的第三大银行破产案，仅次于2008年的华盛顿互惠银行，和几天前硅谷银行的灾难性崩盘。
但这家银行并不是全国巨头，也不是新兴科技明星企业，而是个老派银行。
前高管和投资者们，被描述为一群生活在纽约郊区、外表并不光鲜的蓝领银行家。这些人富有野心但没什么声望，品牌建设属于后知后觉的事，首席执行官认为在墙上挂艺术品是自满的表现。
这家银行已经克服了一些挫折，例如与特朗普为代表的核心圈子的交易招来的质疑；对出租车主的猖獗贷款；资助恶劣房东的指责。银行董事会成员包括德高望重的美国银行业改革者：巴尼·弗兰克。他是《多德-弗兰克法案》的发起人之一，并推动后金融危机时代的美国金融体系全面改革。
然而，这个贷款机构在加密货币方面的重大转折改变了业务重点，以及它的命运。
签名银行是一周内倒闭的第三家美国银行，这几家银行的储户们纷纷逃离同低迷的数字产业联系紧密的贷款机构。签名银行与众不同，它将加密货币作为副业，此前银行一直在纽约那些被忽视的社区和企业中发挥作用。
在大部分时间里，它是一家经营良好的银行，低调地维系着稳定的客户关系，虽然有时会引起争议，但大多时候是遵循传统的。
共和党资助人、石油投资者、连锁超市Gristede老板约翰·卡西马蒂斯说：“他们做生意的方式很老派。”他曾经是这家银行的推崇者，并在2004年首次公开募股后购买了银行股票。
但他认为，银行在出租车牌照市场崩溃前为其提供贷款，之后进入加密货币领域，这是错误的决定。他说：“银行想要再创新高（不满足于现状）。”
谢伊拒绝对此事发表评论，银行首席执行官约瑟夫‧德保罗没有立即回复置评请求。
办公室的“鲨鱼”同事
在这家银行工作了十多年的银行家彼得·苏称他的同事们为办公室鲨鱼，这是一种赞美。
他说，公司的等级制度非常扁平，银行家们有时直接向德保罗报告。这位老板打篮球，还带着布朗克斯口音，这让他想起了演员阿尔·帕西诺。他说：“在必要的时候，德保罗会大声说话。”
在华尔街，高管们暗中痴迷于常春藤学校学历，和汉普顿夏日豪宅。据知情人士透露，在签名银行内部，谢伊从西北大学获得的学士和商业学位常被嘲笑，因为觉得它们华而不实。德保罗在纽约郊区韦斯切斯特的爱纳大学学习会计。
德保罗很少接受采访，在2007年的一次电视采访中，他说：“我在布朗克斯长大，但我的父母都在哈林区长大。我记得我10岁的时候，在第一大道靠近杰斐逊公园的114街那边居住。”
签名银行的老板不是在上东区长大的，这一点并不引人注目，毕竟高盛集团前老板劳埃德·布兰克费恩来自布鲁克林的布朗斯维尔贫民窟。惹人注目的是，德保罗停下来向史泰登岛的观众说：“我想对收看节目的观众说，如果当地有任何杰出银行家可以带来生意，我们很愿意在那开一家办公室。”
签名银行现在在郊区设立了两家面向私人客户的办公室，在曼哈顿有九个，在布鲁克林和皇后区各有四个，在布朗克斯的亨茨角社区有一个，在长岛有七个。其他地方大多只接受预约，包括南加州的少数办公地点。
艾莉森·斯通在2018年离开之前，是负责银行战略和营销的高级副总裁，她说办公室的几位同事都是从出纳员开始做起的。德保罗会“在办公桌前吃熟食”，而且不摆设艺术品，以免待得太舒服。“他想警醒自己，不断赚钱才能保住工作”。
斯通在2018年离开签名银行，成为Attion咨询公司的顾问。
特朗普的账户
签名银行的总部离特朗普的公司总部不远，沿着第五大道漫步就能到达。这家银行与特朗普的核心圈子有生意上的联系，包括特朗普的亲属、女婿库什纳、前私人律师和“搞定麻烦者”迈克尔·科恩。
知情人士曾透露，2018年，纽约银行业监管机构要求签名银行和另外两家银行提供信息，明确银行与库什纳、他的家人、他的公司、他的商业地产的关系，以及某些申请文件的内容。三年后，在国会大厦袭击事件发生后，签名银行宣布关闭特朗普约530万美元的账户。
科恩说：“失去签名银行可能引起的连锁反应将远远超过一般公众知晓的范畴。”他在2018年对违反竞选财务规定和其他指控认罪。他说，签名银行在多个行业中发挥“重要作用”。
那几年，特朗普并不是签名银行感到紧张的唯一原因。2017年，纽约市议员詹乐霞发布此市最差房东观察名单，签名银行在这些房东的贷款人名册中名列前茅。
现任州总检察长的詹乐霞当时说：“银行必须利用其经济杠杆，让不良房东承担起维护建筑物内基本生活条件的责任。”
当时，签名银行还是出租车车主的主要贷款人。此时正值网约车服务开始侵蚀运营车牌价值，最终引发了数十亿美元的牌照跌值。纽约出租车工人联盟贝拉维·德赛说，签名银行比其他银行更愿意与车牌所有者达成交易。
她说：“如果我有任何问题，我都能通过电话找到银行总裁。我记得有一次他出国了，不过很快总法律顾问就给我打电话了。”签名银行最终将代表数百个车牌主的贷款卖给了一个基金经理。
涉足加密货币领域
银行还涉足加密货币。在华尔街，对虚拟财富的看法在蔑视、怀疑和羡慕之间摇摆不定。在签名银行内部，它被视为机遇。
谢伊在播客中告诉一位高管教练：“银行界对加密货币世界普遍采取嗤之以鼻的态度。它们的想法都很类似：‘这只是一阵风潮，是一些在地下室的青少年搞起来的’。我就不提名字了，有一些知名银行业CEO觉得这就是个笑话。”
但谢伊的同事们却不这么认为。2015年10月，卡梅隆和泰勒·温克莱沃斯的双子信托公司赢得了纽约州首批虚拟货币交易所经营许可证之一。他们承诺，其经营方式会比大多数的加密货币企业的混乱模式更专业。为了强调这一点，他们宣布，已经找到了接受他们现金存款的一家银行：签名银行。
从某种程度上说，对于一家被华尔街忽视的、以利基市场著称的银行来讲是合理操作。到了2018年，分析师们注意到，签名银行正在雇用加密货币老手，他们想知道，签名银行打算在这个领域走多远。那一年，德保罗足够自信，尝试用一些夸张的说法。
他在一次电话会议上说：“如果你和对的客户打交道，会出现很多机遇。”签名银行当时正在加强合规部门以监测加密货币风险，并谨慎管理其资产负债表。他说，真正的危险存在于拒绝接受加密货币。他说：“区块链技术是未来，不要被抓到短处，因为五年后一些银行会因为区块链技术而不复存在。”
美国加密货币交易所Coinbase和USDC稳定币发行商Circle Internet Financial公司成为银行的客户，签名银行从此行业吸收了数百亿美元的现金存款。
去年加密货币价格下滑，山姆·班克曼-弗里德创立的FTX自爆，这个领域发生了变化。由于银行的数字资产客户占其存款基数的五分之一以上，签名银行的高管在12月表示，它将在不完全退出此领域的情况下努力缩减规模。
本月早些时候，银行报告称，在今年的头两个月，它从加密货币平台撤出了15亿美元的资金，同时吸收了6.82亿美元的常规存款。那时，它在一次演示中大肆宣传它不交易加密货币的所有方式（其在PPT中写道：签名银行不交易，不托管，也不以数字资产为抵押或提供贷款）。
纽约州前参议员阿尔·达马托说：“加入加密货币业务之后，这家银行就开始走下坡路。他们不再关注小型企业。”达马托在2005年至2021年担任银行董事。
他说，早些时候，此银行专门与“勤恳之人合作，这些人经历过艰辛，最终成长起来，他们体会过经营生意的不易”。
资金被转移到摩根大通
这就是纽约市的问题所在。在整个美国，一直在拒绝普通储户的那些银行，同前景宏伟但实力未经证实的科技企业过于亲密，其中以加密货币为中心的银门资本和SVB金融集团的硅谷银行崩盘。但在签名银行的案例中，它的倒闭更多地影响的是经营更传统稳健业务的企业老板们。
冉·埃利亚斯夫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北风集团的管理合伙人，这是一家纽约商业房地产私募股权公司，为多单元住宅、公寓、老年公寓和养老院提供短期和建筑融资。
周五上午约10点30分，他正在浏览硅谷银行倒闭所带来的影响，当时他给他的团队发了一条信息：“安全比遗憾更重要”。他让他们将“数千万美元”的存款从签名银行中撤出，转移到摩根大通、美国银行和一些更小型的银行。
根据Real Capital Analytics的数据，签名银行在2022年年底拥有330亿美元的商业房地产贷款，其中大部分是给公寓业主的，这使其成为北风集团在纽约的第二大贷款人。公司高管在最近的一次收益电话会议上说，签名银行向写字楼业主提供了大约40亿美元的贷款。
与此同时，银门资本也遇到了麻烦。在本月的一份监管文件中，这家加州银行表示，12月被削弱的加密货币企业集体撤回现金，银门资本对自己未来的生存能力产生了怀疑，在去年年底触发10亿美元的损失，并在1月和2月出现更大损失。银门曾试图关闭其加密货币业务。上周，此银行宣布完全停业，导致客户纷纷从存在类似风险的银行中提款。
周末，州监管机构关闭签名银行并将其归入破产管理的决定，还是让银行管理层感到惊讶。匿名知情人士透露，银行在周五面临大量存款外流的局面，但到周日情况已经稳定下来。
在接受播客采访时，谢伊这位签名银行老员工描述了早先的一次职业失误。他将其在另一家公司的长期投资问题归结为傲慢的后果。
他说：“我祈祷自己以后不会出现比这更大的财务错误。”他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