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哲 地球知识局
日本天保九年（1838年）4月29日，“长者丸”载着大米从富山出发，驶向大阪和新潟送货。当时德川幕府管辖的日本海岸线上来往着各种运输物资的船只。10月上旬，“长者丸”在船长平四郎的带领下满载着北海道的海带、连同在大阪采购的棉花与糖准备沿东线返航，由于天气原因，船队在仙台短暂休息。
等到11月23日天气放晴启航时，船队却在驶离港口时遭遇强风，支撑着帆布的绳子突然断了，失控的船只被强劲的洋流推向了外海，25日中午，船员们绝望地发现最后一块陆地金华山都消失在了水平线之后。
随着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到来，船上的米和水逐渐耗尽，几名船员接连死去，人们只能靠海带和雨水勉强维持着生活。1839年4月，在海上漂泊了将近五个月后，“长者丸”终于遇到了一艘名叫“詹姆斯·洛珀号”的捕鲸船，在奇装异服的洋人帮助下，几经辗转最终返回日本。
其实“长者丸”出事的前后几十年间，就有相当多的记录表明：在当时处于闭关锁国的江户时代的日本，有许多遇难船只漂流到了阿拉斯加，而将这些船拽出封闭的日本之外、送往北太平洋的强劲洋流正是今天故事的主角：黑潮。
黑色的潮水，无数波浪的弦
黑潮，其英文名Kuroshio来源于日语中黑潮的读音，也称日本暖流，为全球第二大洋流，仅次于墨西哥湾暖流。黑潮由南向北，将来自热带西太平洋的温暖海水输送至寒冷的高纬度海域。
由于黑潮内所含的杂质和营养盐较少，阳光穿透过水的表面后，较少被反射回水面，因此较其他正常海水的颜色深，远看为黑色，黑潮即得名于此。
黑潮起源于菲律宾群岛的吕宋岛以东海区，北赤道暖流在这里受阻向北，主流沿台湾岛的东岸、琉球群岛的西侧向北、直达日本群岛的东岸，在北纬40°附近与自鄂霍茨克海南下的亲潮（又名千岛寒流）相遇，在西风吹送下折而向东，延伸成为北太平洋暖流，一路向东可到达美国西海岸。
当黑潮主流从与那国海峡进入东海后，在钓鱼岛附近分出一支，称为台湾暖流，向西北流入浙江近海，一路北上可达中国长江口外。
在北纬31°附近，洋流在中国舟山群岛附近与长江入海径流所形成的沿岸流以及南下的寒流相遇，形成明显的锋面，当地人称为“流隔”，也因此形成中国最大的舟山渔场。
由于长江大量的泥沙输入舟山附近的海域都是黄褐色的
（一朝开海，千帆竞出，图：图虫创意）▼
而黑潮主流沿东海深沟流向东北，在日本九州岛西南又分出一支，穿过对马海峡进入日本海，称为对马暖流。对马暖流又于济州岛南边分出一小支进入黄海，称为黄海暖流（又名西朝鲜暖流）。
黄海暖流大致沿东经124°北上，然后通过渤海海峡流入渤海。这支海流呈现一个相对高温和高盐的水舌，从南黄海一直伸入到渤海，它对形势封闭的渤海有重要的影响。
黄海暖流冬季较强，夏季较弱，甚至消失。正是由于黄海暖流的影响，中国的秦皇岛和葫芦岛等地成为中国北方著名的不冻港。
黑潮的主流其实并非沿着东亚大陆边缘流动，而是沿着东亚岛弧流动，因此黑潮对位于岛弧上的台湾岛、日本的影响也较东亚大陆显著。然而黑潮的支流也可以延伸进入东亚大陆的边缘海，从而对大陆区域造成一定影响。
由于黑潮位于太平洋海盆的西侧边界，受地球自转的强化作用下，表现出流速快、流幅窄、深度深的特点，其平均宽度约200多公里，深约400米，流速最快可达2-3米每秒，平均流量每秒约2200万立方米，在日本四国岛的潮岬外海测得海水流量可达6500万立方米每秒，约是世界流量最大的亚马孙河流量的360倍。
而且由于黑潮来源于北赤道暖流，低纬度地区充足的太阳辐射加热作用，以及海水的大量蒸发，又使得黑潮的水温和盐度均较高。
东亚气候调节器
与北大西洋暖流北上温暖了欧洲气候类似，温暖的黑潮同样与当地的气候关系密切。黑潮年平均水温约24-26℃，冬季约为18-24℃，夏季可达22-30℃，较邻近的黄海高7-10℃，冬季更可高出20℃。暖流加热了附近空气的同时，也使得更多的水汽进入了大气。因此黑潮的环绕给日本带来了温暖湿润的气候。
中国的青岛、上海分别与日本的东京、九州纬度相近，但气候差异却很大。当青岛人棉衣上身时，东京人还穿着秋装；当上海落叶纷纷之时，九州的亚热带植物依然绿意葱茏。
下次如果看到东京人在大冬天穿着裙子短裤，也不完全是因为他们耐寒的品质，更重要的是得益于黑潮，东京即使在1月平均气温也有4-9℃。与之相对，青岛的1月平均气温则只有-3℃-2℃。
黑潮与大气之间还有着更加复杂的关系。早在上世纪70年代，我国科学家就通过记录黑潮位置的南北偏移与我国江淮流域和华北的旱涝情况，发现了二者有较强的相关性。
这是由于高温的黑潮与北方相对低温的海水之间存在着明显的温度差，形成了一条很强的海洋锋区。而通过海洋与大气间的相互作用，对冷暖空气交界的大气锋区产生影响，而大气锋区就是带来降水的雨带。
当黑潮更强，温度更高、能延伸至较北的位置时，将会使得夏季西太平洋副热带高压强度增强，位置北移。跟随北移的还有影响我国降水的雨带，可能会进一步导致华北地区降水偏多、江淮流域降水偏少。因此黑潮的海表温度在天气预报中可以作为我国夏季降水的预测因子。
风暴轴是指快速变化的大气涡旋运动活动最为强烈的区域，寿命大约在 2.5-6天，许多气旋与反气旋都在这里生成与消亡。因此风暴轴的位置也就深刻影响着局地的天气变化，而且还通过影响大气环流而对天气及气候变化产生影响。
在北半球存在有三个风暴轴，北大西洋风暴轴、北太平洋风暴轴以及西伯利亚风暴轴。而黑潮对大气的强热输送作用可以对其中的北太平洋风暴轴起到“锚定”的作用，从而深刻影响着东亚地区的天气气候变化。
岌岌可危的渔业胜地
黑潮的流速相当的快，许多洄游性鱼类借着黑潮的便车向北方前进，因此在黑潮流域中可捕捉到为数可观的洄游性鱼类，以及其他受这些鱼类所吸引，过来觅食的大型鱼类。
而在这些浩浩汤汤的洄游鱼类大军中，我们把在河川中出生和死亡、在海洋中成长的洄游称为溯河洄游，比如鲑鱼；而在海洋中出生和死亡、在河川中成长则称为降河洄游，比如鳗鱼。
虽然人类捕食和烹饪鳗鱼已经有悠久的历史，但它的生活史一直是个谜。在和鳗鱼相处的千年之中，日本人也只是观察到成年鳗鱼在秋季悄无声息地隐去，稚嫩的幼鳗又在来年春季回归，中间的空白片段却无人知晓。
直到20世纪末的1991年，日本东京大学海洋研究所的塚本胜巳才根据“白凤丸”考察船的勘察结果初步确定鳗鱼的产卵地与迁徙路线。最终在2005年科学家证实更详细的位置应当在距日本2000公里外的马里亚纳群岛西部海域，人们才真正还原了鳗鱼一生的故事。
鳗鱼的生活史分为七个发育阶段：卵、前期柳叶鳗、柳叶鳗、玻璃鳗、鳗线、黄鳗以及银鳗。日本鳗在陆地河川中生长5-6年到性成熟后，便从黄鳗阶段变态为银鳗，花半年时间洄游到相隔5000多公里的深海中产卵，体色的改变是为了适应降河洄游产卵时的深海环境。
鳗鱼在大洋区生产，是因为其海水贫瘠，天敌少，子代活存率高。日本鳗每年9~11月顺流而下在太平洋马里亚纳群岛西方海域产卵，一生中只产一次卵，产完卵后就在海底安然地结束其传奇的一生。
孵化之后的前期柳叶鳗和柳叶鳗，体型侧扁、状如柳叶，非常适合海上的长距离漂游，随北赤道洋流由东往西漂，到了菲律宾东方海域后，借助着黑潮这条高速公路，以及黑潮的诸多分支将子代分散到中国大陆及台湾岛、韩国及日本等地的内陆河川中生长。
所以下次在吃鳗鱼饭前，可以想想鱼可是从上千公里借助黑潮跋涉而来的。
北海道渔场位于日本暖流与千岛寒流交汇处，由于海水密度的差异，密度大的冷水下沉，密度小的暖水上升，使海水发生垂直搅动，把海底沉积的有机质带到海面，为鱼类提供在丰富的饵料。
而且由于寒暖流交汇还将产生锋面，这种“水障”在一定程度上也阻碍了非迁徙洄游鱼类的流动性，从而使北海道海区成为世界著名的渔场。其主要产鱼类型包括了鲑鱼、狭鳕、太平洋鲱鱼、远东拟沙丁鱼、秋刀鱼等。
但根据2020年9月北海道农政事务所的渔业报告来看，由于过度捕捞、污染等问题的存在，相比于上世纪80-90年代，北海道地区的主要鱼种的海面渔获产量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降。
特别是在2011年日本东北太平洋地区发生里氏9.0级地震，继而发生海啸，该地震导致福岛第一核电厂的放射性物质泄漏到外部。
而在2021年4月，日本政府不顾各国的质疑和反对，正式决定将福岛核电站上百万吨核污染水排入大海。这些放射性物质将会沿着日本周边的黑潮对这片渔场造成毁灭性的影响，更为严重的是这些放射性物质会通过太平洋乃至全球的大洋环流，对整个地球的海洋生态环境造成影响。
沿着东亚岛弧的这股温暖的洋流会对天气、气候、海洋生态乃至人类文明都产生深刻的影响。
而且其影响范围将不止是东亚区域，还会通过地球系统中各种可能的复杂机制和作用扩展到全球。而在如今全球变暖的大背景下，黑潮的响应与状态也将存在更多的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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