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通过对70多名现任和前任官员的采访,报道了美国中期选举中两党的应对,以及为何红绝浪潮没有形成。加美财经编译,措辞略有更改,无损原意。
选举9月中旬的一个深夜,众议院民主党竞选部门领导人,正在开一场马拉松式的会议,想找到办法应对越来越不妙的中期选举形势。
面对众口皆云的红色浪潮,会上扔出两个选择:采取更多的防御来限制损失;或者放手一搏,努力挽救命如薄纸的两院多数。
吃剩的中餐散落一地。时间已近午夜,决定已经做出:民主党将全力以赴争取多数席位,专家学者、民调和惩罚性的政治环境都将被扔至脑后。
民主党国会竞选委员会主席,肖恩·帕特里克·马洛尼议员走到白板前,写下了一个词。
信(BELIEVE)。
发出这种泰德·拉索式(译注,美国一部正能量的体育喜剧集)劝告的人,在星期二输掉了选举,而民主党仍然面临着失去众议院控制权的可能性,无论他们的精神文明建设工作如何出色。
然而,对于一个掌握白宫的政党来说,民主党在中期选举中的表现是二十年来最强劲的。在投票结束几天后,众议院控制权仍在争夺之中。在参议院,民主党人不仅有机会保住权力,而且如果余下的竞选能如愿以偿,甚至可以扩大多数席位。他们拿下了几个关键的州长职位。
成功甚至让党内最乐观的角色都感到惊讶。
当众议院共和党人计划在周二举行一场盛大的胜利派对时,议长南希·佩洛西则在民主党总部闭门不出。所有的条件似乎都已为共和党的胜利做好了铺垫:通货膨胀率达到40年来最高点,人们对犯罪忧心仲仲,汽油价格上涨。
一切似乎都会催生美国人的变革冲动。
中期选举的结果如此出人意外,并非都是民主党人可控的力量在起作用。最高法院的裁决剥夺了美国人半个世纪以来的堕胎权,激发了民主党人的基本盘。一个民意极端分裂、不受欢迎和坚持不离开的前总统特朗普,让白宫享受到了难得的那种陪衬。
但是,纽约时报对70多人的采访,包括政党战略家、立法者以及现任和前任白宫官员,也揭示了关键的战术决定、战略误判、对民意调查的误读、内讧以及两党的幕后操纵,如何导致共和党失去了大获全胜的机会。
最后,民主党人无视历史和拜登低支持率这些大麻烦,笑到了最后,而共和党人则浪费了很多人认为是一代人中最佳夺取权力的机会。
在选举前几天的一次采访中,众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卡锡说,看起来“像一场完美风暴”正在酝酿。
他说:“我说这是一面倒的选举,这是你去夺取份额的一年”。
但是,现在他的政党正在向赢得众议院控制权所需的218个席位步履艰难的前进,就算拿到了脆弱的多数,席位领先之少,也会使他的施政几乎不可能。
拜登和民主党人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不遗余力地将他们的共和党对手定义为受特朗普控制的极端分子,而民主党内部很多人,则要求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经济上。
这似乎已经奏效了,民主党人赢得了原本对总统不满的关键选民,打破了中期选举的历史先例。
如果不是法院介入,让共和党在佛罗里达州残酷的选区划分继续存在,以及在纽约推翻了民主党的选区划分,共和党人可能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入众议院。这两项裁决改变了多达6个席位,在一场激烈的竞争中,这可能是共和党的全部优势。
共和党人确实取得了一些战术上的成功。有一次,他们还在深夜进行了一场争吵,以阻止急躁的特朗普在一个关键州造成破坏。但是,众议院共和党人也将民调的后期变化,误解为命中注定却从从未实现的红色浪潮,而参议院共和党人则因最高层的争吵和分歧而陷入困境。
10月底,拜登在特拉华州投票时说:“这不是一次公投。”
他说,“这是一个选择。”
拜登还不知道,他家乡的一项私人民调正像野火一样传播开来。这个调查显示,在他以压倒性优势赢得的一个州,支持率显得肾亏,下降了11个百分点之多。在特拉华州,总统的名字被贴在从休息站到美铁站的所有东西上,如果在这里支持率下降得都如此之快,那么民主党人有理由担心,一场大败即将到来。
然而,惨败从未来敲门。
选民们可能不喜欢拜登,但共和党人想利用这一点下嘴,却硌掉了牙。
最伟大的总统
10月第一个周日,几乎是午夜时分。罗娜·麦克丹尼尔(Ronna McDaniel)刚躺到床上,电话就响了。
是特朗普打来的,他很不高兴。
有人给这位前总统发送了当晚内华达州长竞选辩论的片段。特朗普支持的共和党提名人、克拉克县警长乔·隆巴多(Joe Lombardo)拒绝称特朗普为“伟大的”总统,并放弃了特朗普的大选阴谋论。
特朗普感到愤怒,威胁要撤回他的支持,这会使美国最重要的摇摆州之一竞选陷入混乱,这个地方有三个竞争激烈的众议院选举和一个翻转的参议院席位。
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麦克丹尼尔恳求这位前总统别这么干,据熟悉电话的人说,她请他给自己一小时来解决这个问题。
伦巴多很快发表了一份声明,称特朗普是一位“伟大的总统”,危机得以避免。
第二周,当特朗普在内华达州举行集会时,伦巴多加入了在舞台上赞美他的合唱团。
“最伟大的总统,对吗?” 伦巴多说。“特朗普!”
周五晚上,伦巴多终于险胜。
从开始到结束,特朗普一直在分散党内领导人的注意力,他试图由自己来主导国会权力的接管。他把候选人是否接受他关于2020年选举的谎言当成试金石,并把展示忠诚度看得比政治技巧更重要,主要通过他自己的棱镜来看待中期选举。
共和党高层努力推动特朗普成为一种对共和党积极而而非混乱的力量来利用,这种争斗一直持续到选举日之前的几个小时,以避免他在选举前宣布参加2024年的总统竞选。
参议院的事情变得复杂了,肯塔基州参议员麦康奈尔是共和党领袖,他和特朗普对不上眼。在几位首次由特朗普支持的候选人赢得初选后,麦康奈尔在夏天抱怨其政党的“候选人质量”。
他的批评目标之一,是亚利桑那州的布莱克·马斯特斯。
夏天,与麦康奈尔结盟的一个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负责人史蒂文·劳(Steven Law),告诉曾花费数百万美元支持马斯特斯的风险投资家彼得·泰尔一个坏消息。据熟悉这次谈话的人说,马斯特斯的焦点小组结果是他见过的所有候选人中最差的。
劳的团队后来取消了在亚利桑那州的所有电视广告。周五晚上,马斯特斯输掉了,被他的民主党对手马克·凯利参议员淘汰。
由于需要支持另一位特朗普支持的候选人万斯,这个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的预算已被消耗殆尽,后者在俄亥俄州初选中伤痕累累,一蹶不振。
劳说:“看起来万斯不会有足够的资源,在自己的竞选中发挥重要作用。”
他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向俄亥俄州转拨了3200万美元,最终万斯赢了。
麦卡锡对特朗普采取了不同的态度,在特朗普煽动的暴徒暴力冲击国会大厦数周后就飞往佛罗里达。麦卡锡在采访中说:“人们可以随意评判,但我正试图让人们团结起来,我正试图赢得多数。”
这一联盟将麦卡锡先推到了议长职位的边上,即使限制了共和党的吸引力,使共和党人被困在两股重要的选民之间,一边仍然忠于前总统的基本盘,另一边是在连续两次选举中拒绝他的独立选民。
麦卡锡说,事实证明,这种关系仍然至关重要。
“如果你看看我们的候选人和参议院之间的差异,为什么我们的候选人更好?”他说。“我和总统一起工作。”
民主党人如何拥抱“MAGA”
多年来,拜登一直喜欢说,“这不是你父亲的共和党”,以强调共和党的右倾化。但这位努力寻求共识的前参议员不愿意说得太直白。
与历史学家的非正式谈话,帮助他改变了想法。
据一位与拜登讨论过这个问题的白宫官员说,这些历史学家向拜登解释了给对手打标签的力量,以及过去是如何被用来成功对抗极右派别的,帮助他在公开将共和党的极端主义标记为“MAGA共和党人”时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拜登的盟友在一项研究中指出,“MAGA ”是最有效的标签,对一些选民来说,这个短语意味着“极端”、“渴望权力”和“激进”。
最初在一次关于经济的演讲中,拜登提出“ultra-MAGA””时,遭到了嘲笑,甚至是来自民主党人。特朗普将这一短语用于销售纪念玻璃杯,还在选举前宣布,“我是MAGA之王”。
但拜登和民主党人坚持这样做,让选民对民主党人对经济的处理以外的事情作出裁决。10月对佩洛西丈夫的袭击,也突显了极端主义给社会带来的高昂代价,拜登就民主所面临的威胁发表了讲话,推动人们把这一威胁视为优先事项。
白宫高级顾问安妮塔·邓恩,称赞拜登将利害关系设定为一种选择。她说,“在否认选举的人和保护民主之间,在一个威胁要在全国范围内禁止生殖健康的政党,和一个承诺要将罗伊·韦德案编入法律的政党之间。”
选民们多次因对国家状况的不满意而惩罚总统的政党,周二的结果,代表了这一模式似乎已经不再灵光。
根据最初的出口民调,民主党人实际上赢得了对拜登的工作“有点不赞同”的选民,其比例为49%对45%。这与2010年和2018年的中期选举大相径庭,当时对奥巴马和特朗普有些不满的选民,压倒性地支持反对党,幅度为40%和近30个百分点。
邓恩说,“选民有最后的发言权,就像他们一贯的做法,当时他们再次证明了专家学者和‘民主党战略家’的错误。”
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在参议院,负责赢得多数席位的两位顶级共和党人,麦康奈尔和参议院共和党竞选部门主席里克·斯科特参议员,有时似乎与民主党人一样在相互争斗。
斯科特曾承诺对初选采取不干涉的做法,麦康奈尔则倾向于干预。麦康奈尔希望2022年的选举完全是对拜登的公投,斯科特提出了自己的议程,其中包括将社会保障放在靶子上,这是白宫用来敲打共和党人的立场。
在新罕布什尔州,这种功能失调最为明显。
在那里,麦康奈尔结盟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花费数百万美元想阻止右翼候选人唐·博尔达克赢得初选,但他还是赢了,并很快得到了斯科特和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支持。
然后,在10月7日,斯科特现金紧张的参议院委员会,突然从新罕布什尔州撤出了所有剩余的资金。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战略家罗,对这个决定感到困惑。
“撤走了,没有解释,”罗说。“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如果没有发生丑闻的话。”
共和党则说,其他团体正在填补这个漏洞,包括罗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但两周后,罗取消了他剩余的广告。突然间,轮到共和党委员会犯迷糊了。果然,几天后,党的委员会反悔了,重新开始播放广告。
罗只能尬笑。他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场反反复复的争论,导致了一系列近乎滑稽的失误和资源浪费,以及参议院共和党人经常遇到的大问题。
周二,民主党参议员玛吉·哈桑轻松地击败了博尔达克。
共和党之变
在中期选举的红色涟漪面前,麦卡锡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早在2019年作为共和党领袖第一次出席国情咨文会议的情景。
他环顾众议院会议厅,觉得自己这一边的过道好像出了严重的问题。
共和党人绝大多数都是老人、白人和男性。身为美国白人的他悟道,“坦率点,我看着民主党人站起来,看起来更像美国人,而我们看起来像美国最老派的乡村俱乐部。”
“这必须改变,否则我将成为一个衰落政党的领导人,”麦卡锡说。
2020年,共和党人已经缩小了佩洛西占有的多数,获得了14个席位。那一年,每一个翻转席位的共和党新成员,都是女性、有色人种或退伍军人。
麦卡锡看到了2022年红色浪潮的蓝图。
从拜登在2020年获胜的那一刻起,历史就开始站在众议院共和党人一边。在过去90年里,掌握白宫的政党在中期选举中平均失去28个众议院席,而今年,共和党人只需要五个席位就能翻转议院。
麦卡锡在全国范围内积极招募候选人,今年秋天建立了一个由67名非白人候选人组成的名单。在某些情况下,麦卡锡会在招募电话中加入小唐纳德·特朗普。
麦卡锡的盟友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将资助受青睐的候选人。
周二,第一个击败民主党现任议员的共和党人、前海军飞行员詹妮弗·基根斯(Jennifer Kiggans),在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近60万美元的支持下通过了初选。
在亚利桑那州,同一个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花费100万美元帮助胡安·西斯科马尼,他曾是特朗普的共和党敌人之一——道格·杜塞(Doug Ducey)州长的高级助手,而麦卡锡则大力游说特朗普不要干预竞选。
特朗普只干预了一位曾投票弹劾他的众议院共和党人的竞选。加利福尼亚州众议员大卫·瓦拉道(David Valadao)是麦卡锡的盟友,在一个民主党人众多的摇摆席位上。
西斯科马尼和瓦拉道在竞选中都处于领先位置,但竞争太激烈。
在密歇根州,麦卡锡的行动吸引了黑人退伍军人约翰·詹姆斯(John James)竞选一个新划定选区的席位,并发布了一项民调,显示他击败了该地区的两位民主党现任议员。这两位民主党人在邻近的一个选区相互竞争,而不是面对詹姆斯。
詹姆斯在周二以微弱优势获胜,是该党为数不多的翻盘之一。
在2019年国情咨文发布的当天,詹姆斯来到麦卡锡的办公室,他回忆道,“他告诉我,他对议会成员的构成感到很自责,我从未忘记那次谈话。”
堕胎和金钱
这个政治周期最大的政治地震的第一次回响,人们是在网上感受到的。最高法院推翻了罗伊诉韦德案,颠覆了半个世纪以来联邦保障的堕胎权利。
几乎在同一时间,资金潮水般涌入了民主党的在线捐款网站ActBlue。
对联邦记录的分析表明,自罗案落幕以来,民主党人通过ActBlue筹集了6.277亿美元,是共和党人在WinRed(共和党的捐赠门户)上筹集的2.393亿美元的两倍多,扩大了现有的资金优势。
现金差距是对共和党的早期警告信号。与其他中期选举不同的是,当权的一方因被夺走的东西而爆发了活力。从海岸到海岸,民主党的竞选活动在夏季投放了堕胎权的广告,把共和党人说成是极端分子,然后赢得了一些关键的选举,包括堪萨斯州与堕胎有关的公投和纽约的众议院特别选举。
8月下旬,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召集其最大的捐助者进行了一次紧急会议。钱和士气都下降了,民主党的民调数字在上升。党主席麦克丹尼尔(Ms. McDaniel)在接受采访时说:“那是一个我们必须让大家冷静下来的时刻。我们正在阻止恐慌。”
共和党的金融后备队很快就到了。
9月1日之后,领先的众议院和参议院共和党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支出总额超过了4亿美元。与麦卡锡结盟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比其民主党同行有近9000万美元的资金优势,这几乎完全是因为10个保守派家庭的捐款总额超过了1亿美元。
共和党人利用他们的财力,将众议院的地图深入到民主党的领地,尽管这些努力的大多数,在纽约之外都以失败告终。一位众议院共和党战略家说,私人民调显示,他们的候选人在后期表现突出。
他们认为,对通货膨胀、其他经济问题和对总统党的惩罚,将把他们推向终点。
事实并非如此。
在最后的闪电战中,监督民主党竞选活动的人本身也是目标,这就是马洛尼。
马洛尼花了几个月时间诱使共和党人对他下手。然后,在共和党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宣布计划再投入400万美元后,他对助手开玩笑说,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侏罗纪公园》中的角色,嘲笑霸王龙,让它远离孩子们,结果却发现自己正在逃命。
在失利后的日子里,马洛尼告诉人们,他希望共和党花在他身上的钱,至少可以挽救他的几个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