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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加拿大华二代的思考:我的祖父母地道的中国人,但我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

Samantha Yee在《环球邮报》发文,讲述了作为一名加拿大华裔移民二代,与自己的身份达成和解的过程。

在我小的时候,当有人问我:“你来自哪里?”我会自信地回答:“这里!”毕竟,在加拿大维多利亚出生和成长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但随着我慢慢长大,我对自己身份的认知变得更加复杂。

Photo by Province of British Columbia on Flickr

作为加拿大华裔移民二代,我一直在努力寻找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定位。从我上小学的头几年开始,我就敏锐地意识到我跟同龄人不同的地方。

7岁时,我会问自己:“为什么我的头发是黑色的,而不是金色的?为什么昨晚大家都吃意大利面和沙拉,而我却在吃炒饭?为什么我星期六早上要去上中文学校,而不是去踢足球?”

不幸的是,我的“另类”与我自己的个性相悖。我一直讨厌因为跟别人不同而感觉生活在聚光灯下,我更喜欢跟大家一样,我喜欢混在人群中的那种舒适感觉。

终于,我觉得我不能再把我的加拿大人身份视为理所当然。“你来自哪里?”,我觉得这不再是我小时候以为的那个没有恶意的问题,也许它指向了隐藏的更丑陋的东西。它暗示,由于我的种族,我不可能真正成为加拿大人,我其实不属于这个国家。

由于我和周边人的不同,我开始觉得自己破碎了,我需要修复我自己。因此,我通过证明我的归属感和压制我的中国血统来修复自己。

我骄傲地说:“我从来没有去过中国。我也不会说普通话。我很讨厌中国菜。”我故意避免与其他亚洲孩子交朋友,不想被认为是“奇怪的亚洲孩子”群体中的一员。我也拒绝说中文这种语言。如果我妈妈想在公共场合对我说广东话,把它作为我们的秘密代码,我会选择特别大声地用英语回答,只是为了确保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我们和他们一样说着英语。

然而,我注意到,我的祖父母毫不掩饰他们的与众不同。对他们来说,融入加拿大社会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们也不想这样。

在公共场合,他们的口音表明了他们的不同之处,他们身上特有的中国习惯使他们尤为显眼。他们为中国文化感到自豪。他们努力地获取更多中国新闻,每天阅读报纸、看中国节目。他们有自己的中国教会朋友,却从未弄明白如何正确使用烤箱。他们会把多余的碗碟存放在烤箱里面,而把洗碗机当作美化的碗碟干燥架。

每次一家人一起外出时,我都会感到如鲠在喉。我觉得他们是个累赘,他们完全暴露了我的亚洲人身份,而我是如此迫切地想隐藏起自己的中国血统。

就我个人而言,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融入当地社会。在和父母一起外出用餐时,我也觉得很正常,不会收到异样的眼光。但和祖父母在一起,情况就不同了。他们不太了解西方餐馆的习俗,在熙熙攘攘的茶点店里反而更自在。讽刺的是,西海岸的连锁餐厅White Spot是他们最喜欢的餐厅之一,因为它的份量很足,离他们居住的公寓也很近。

Photo by chris18769 on Pixabay

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和祖父母一起去White Spot。直到有一天,我对我们关系的疏离感到内疚,这种负罪感使我不得不去。

我们一打开门,一股不安的情绪就涌上心头。我看到金发碧眼的小孩把鸡爪子塞进嘴里,电视上正在播放足球比赛。

我的祖父母在餐桌上用广东话大声交谈着。我死死地盯着他们,但他们却视而不见。当我们谈论要点些什么时,我的祖母本着一贯的节俭风,准备了一份复杂的订单,为的是以最划算的价格买到炸鱼和薯条。她想用20加元买三块炸鱼(两块鳕鱼,一块比目鱼),再加一份薯条,并用其中一份薯条换一份沙拉。

当女服务员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陷入神游,无地自容了。祖母开始点菜,用她那不连贯的英语说:“两块鳕鱼……”很快,被女服务员打断:“我听不懂你说的话,请你再说一遍好吗?”祖母再次尝试点单,但女服务员又一次打断了她,要求再重复一次。

我被她语气中的尖酸刻薄慢慢拖回了现实。女服务员继续用一种傲慢的腔调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想可能是你的口音问题。你真的很难让人理解。”

我开始惊慌失措。也许如果我不说话,我的思想就会再一次漂浮起来,面前的一切就会化为虚有。我不愿意帮忙的原因也出自于怨恨,我希望我的祖父母能保护好我,但我觉得他们无法做到。

最终我决定还是铤而走险,用友好而颤抖的声音解释了复杂的订单,并对服务员苦笑,仿佛我可以消除我们给她带来的所有不便。我一遍又一遍地说谢谢,试图打圆场。

我看着祖母,我以为她会感到羞愧,但她却在笑,仿佛觉得这整场遭遇很有趣。

那一天,我终于明白了我的祖父母和我之间的差异。他们接纳自己的文化身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即使在搬到加拿大几十年后,他们仍一如既往看着自己喜欢的中国电视剧,说着中国话,并在当地的娱乐中心和教堂里经营自己的朋友圈。同时,像所有加拿大的祖父母一样,他们也会为保守党和自由党的优点争论不休,吐槽市中心的自行车道太多。他们对加拿大和中国文化都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我从他们身上明白了,归属感并不意味着改变自己,使自己更像其他人,也不是去修复一些破碎的东西。真正的归属感是接受我们自己原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