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乌克兰之战前，普京发表电视演说讲此战要肃清乌克兰的纳粹，招来国内相当多知识分子一片嘲讽，人家总统是犹太人，你个战争狂人想侵略人家能不能编个好点的理由？
不妨把情绪放一放，我们来做做研究。
当然，即使是“乌克兰有纳粹化现象”是事实，也不意味着普京发动战争是大有道义的。
本文将结合马克·尼古拉斯（Mark Neocleous）和迈克尔·曼（Michael Mann）二学者对法西斯的分析，他们的代表著作都叫《法西斯主义》，二部著作对法西斯主义的定义可以概括为：通过准军国主义的方式追求一种超越的和纯粹的民族国家主义，以实现权威主义和压迫。此处的超越，指不容忍社会冲突，对各阶级各群体的利益不予以承认，信奉武力镇压，克服和超越利益冲突。
有了这个定义，我们主要请出乌克兰当代最饱受诟病的“亚速营”来作样本分析。
笔者先插一句，提前声明一下，本文所有数据和事实表述全部查之有据，且来源有意排除了俄罗斯和亲俄媒体，所涉及文献主要来自西方主流媒体和学术组织，
亚速营（Azov Battalion）是在 2014 年乌克兰东部爆发冲突后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最初由两个密切相关的极端民族主义组织国家社会会议（Social-National Assembly）和乌克兰爱国者（Patriot of Ukraine）的成员创建，并迅速补充至乌克兰军队而闻名，其也最终成为乌克兰国民警卫队正式的一个建制团。
说乌克兰国内纳粹化纯属子虚乌有？
对少数派的暴力迫害
亚速营的产生最初来源于抵抗外敌，主要指俄罗斯，后来也转变成一个针对乌克兰国内少数种族或少数群体的极端民族主义的组织。
种族主义方面，亚速营对乌克兰的罗姆人（也称为吉普赛人）展开屠杀，进行种族清洗。典型事件是发生在2018 年春季的对罗姆人营地的多起致命袭击，而袭击者“国家纠察队”（National Druzhina）正是亚速营的一部分。此外，亚速营广泛开展街头武装巡逻，组建各地民兵，并在乌克兰国内具有某种合法性，亚速营在乌克兰组建了自己的政党“国家军团党”（National Corps），在政治光谱上属于极右。
少数群体也被亚速营打击，包括反法西斯主义者、自由主义者、LGBT+和女权主义者，并宣传仇外观点。多年以来，对上述团体及相关活动所施展的暴力从未停歇，如 2018 年基辅反法西斯游行的暴力活动，近年对国际妇女节活动对女权主义示威者的袭击等。亚述营在乌克兰公共空间有很大的威慑力，乌克兰东部的大城市许多街道，如马里乌波尔等，长期由亚速营武装控制。
对乌克兰国家政治的影响
亚速营一直努力夺取和垄断乌克兰政治领域的领导权。通过招募其他极右翼团体和年轻人，试图在乌克兰的极右翼政治中建立和巩固权力状态。目前，亚速营稳步地营建自己的网络，联合各种极右翼组织和支持者来稳步地扩大他们的影响力和人数。
而且在乌克兰高层，甚至内阁成员或立法部门中，有不少都是亚速营的支持者，或有着密切的联系，如乌克兰内政部长阿尔森·阿瓦科夫（Arsen Avakov），以及国会议员安德烈·比列茨基（Andriy Biletsky）和德米特罗·亚罗什（Dmytro Yarosh）。乌克兰警察也有极右翼的支持者和同情者。这种权力渗入国家对乌克兰公民和社会发展构成威胁，使不少极右翼可以逍遥法外。
组织标志的纳粹原素
亚速营的符号在外观上与纳粹符号高度相似，参看图中最左的亚速营标志，将右方纳粹党卫军和纳粹党的标志全部包含融合进，既有二战德国武装党卫队精英的第38师代表符号为“狼之钩”（Wolfsangel），也有最右的黑太阳或纳粹太阳轮标志（Sonnenrad）。
虽然该组织否认了这种联系，但鉴于亚速营本身是由两个新纳粹组织组成的，且成员公开承认自己是新纳粹分子，并热衷于反犹太主义，等等，让人们对这个组织的性质疑窦从生。
与美国极端组织的联系
近一二十年以来，国际右翼极端分子越来越多地前往海外与志同道合者相互串联。
2018 年春天，极右的“跃起运动”（Rise Above Movement，或 RAM）的几位成员前往乌克兰、德国和意大利庆祝阿道夫·希特勒的生日并会见与欧洲白人至上主义团体的成员。
这个“跃起运动”组织，也属白人至上主义极端组织，总部位于美国南加州。在乌克兰，“跃起运动”成员会见了乌克兰国民警卫队的准军事单位亚速营等团体。
美国联邦调查局称，乌克兰亚速营与新纳粹意识形态有关，经调查发现，亚速营骨干在美国的基地接受白人至上主义组织的训练和理念激进化。而美国的新纳粹团体也借此改进他们的战术、提高反情报技术、强化他们的极端主义观点，并营建和扩大新纳粹的全球网络。
难道乌克兰国内有纳粹化倾向？
动口不动手的反犹主义
然而，与国际上的新纳粹不同，除了个别领导人发表过反犹主义的言论，但总体而言，亚速营几乎没有针对犹太人的暴力事件。
乌克兰发生的反犹活动，大多属于动口不动手，但数量也实属不少，以色列国去年出台一篇关于反犹太主义的报告，其中指出乌克兰的反犹太主义活动比所有其他后苏联国家的总和还要多。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此次俄乌开战，旗帜鲜明地站在乌克兰一方的是以色列，这也说明反犹意识形态未感染乌克兰国本。
并未控制乌克兰国家政治
据《耶路撒冷邮报》（The Jerusalem Post）报道，在2015年 10 月举行的乌克兰市政选举中，新纳粹 全乌克兰联盟“自由”党（Svoboda）在基辅赢得了10% 的选票；同时全乌克兰联盟“自由”的候选人实际上赢得了科诺托普（Konotop）市的市长选举。
然而，国家层面上，乌克兰极右的力量从未在乌克兰选举中占有多数，其候选人从未当选，相关政党并未掌握实权。亚速营的理念也未上升到国家中最高政治层，因为它缺乏国家政治强有力的代表权，也不能控制国家的议程，至多，该组织本身算是“国中之国”而已。
这样，再回到文章开头提到的法西斯主义的定义，即一种“民族国家主义”，显然还达不到这个层次。
激进主义在民间呈和缓迹象
亚速营试图欲将自己纳入主流，该组织已扩大到包括政治和民间成分，在这个过程中，虽然还是有暴力事件发生，但也呈现和缓的社会化合流迹象，举办大量儿童营地，出版报纸等。
2021 年，亚速营在冠状病毒大流行期间，在乌克兰政府不能到达的领域，为民众提供服务，缝制口罩、分享卫生用品，发布社交距离信息等，吸引了大量新生力量。
结 语
2015年 7 月，美国国会议员约翰·科尼尔斯和佛罗里达州的特德·约霍起草了对众议院国防拨款法案 (HR 2685) 的修正案，“限制对新纳粹乌克兰民兵的武器、训练和其他援助，亚速营。” 它在众议院以全票通过。
然而，不到半年，这项措施受到五角大楼的压力，将康耶斯-约霍修正案从法案文本中删除。
但到了2018年，两千多页的美国政府支出法案中通过了一项条款，禁止美国武器进入乌克兰有争议的极端民族主义民兵组织，以及新纳粹分子手中，这里主要是指亚速营。同年，此条又被删除。
2021年，众议员Elissa Slotkin呼吁国务卿布林肯将亚速营标记为外国恐怖组织；然而，2022年1月参议员鲍勃·梅南德斯 (Bob Menendez)提出向乌克兰提供 5 亿美元用于购买武器，对接受组织不作区分。
由美国对乌克兰新纳粹组织的态度反反复复来看，如果大胆排除美国的地缘政治利益考量的因素，乌克兰国内有无纳粹化，或者纳粹严重不严重的问题，似乎并不是一个判然可解的问题。
英国学者马克·尼古拉斯在其专著《法西斯主义》中说法西斯涉及为民族主义与反革命目的而开展群众动员、军事化的行动主义、朝向精英主义、权威主义与压迫性的国家机器，但是，归根到底，这种思潮是一种暗含在现代资本主义之中的实时发生政治涌流，不是什么历史陈迹，其意识形态正是人类社会现代性的产物。
所以，不管是乌克兰，还是美利坚，或是俄罗斯，法西斯纳粹仍将是人类共同的敌人。泽连斯基的犹太人身份，不能想当然地抵消乌克兰国内纳粹化的嫌疑。
（本文系《加拿大和美国必读》投稿系列，不代表本公众号观点。作者简介：北京大学博士，中美联合培养2009，杜兰大学访问学者2015，曾上海某大学任教十年余，qiaojialan@gmail.com）
参考文献；[英]马克·尼古拉斯：《法西斯主义》（2007），袁柏顺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
Mann, M. (2004). Fascist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https://www.csis.org/analysis/rise-far-right-extremism-united-states
https://geohistory.today/azov-movement-ukraine/
https://theintercept.com/2022/02/18/ukraine-weapons-neo-nazis-bob-menendez/
Blackwill, R. D., & Sestanovich, S. (2021). Conflict in Ukraine | Global Conflict Tracker.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Cohen, J. (2018, March 19). Commentary: Ukraine’s neo-Nazi problem. Reuters.
Colborne, M. (2019, February 23). Inside the Extremist Group that Dreams of Ruling Ukraine. HAARETZ.
Entrepreneurs of political violence: The varied interests and strategies of the far-right in Ukraine. (2018, Oct 16). OpenDemocrac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