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月刊Derek Thompson采访了芝加哥大学外交政策和战争学教授保罗·波斯特，波斯特对战争可能出现的五种结局都做了详尽的分析，以及美国应该采取的措施。总的来说，战争已经爆发，任何一种走向都很糟糕，美国所能做的就是尽量采取措施，把战局和损失控制在尽可能小的范围内。

普京对乌克兰的入侵导致了一场危机，不仅是对乌克兰，也是对俄罗斯。随着俄罗斯军队向基辅推进，欧盟和美国以巨大的金融惩罚作为回应，这可能会深度冻结俄罗斯经济，并使通货膨胀呈螺旋式上升。

芝加哥大学外交政策和战争学教授保罗·波斯特（Paul Poast）认为，乌克兰侵略的结局有五种，分别是：俄罗斯陷入灾难性的泥潭而撤退；基辅的暴力政权更迭；全面征服乌克兰；一个新的俄罗斯帝国的开始；以及混乱地跌入类似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局面。

在接受我的播客《纯英语》（Plain English）采访时，波斯特深入讨论了这五种情况，将分析了决定这场危机结果的主要因素、拜登政府对普京的回应、为什么波斯特觉得这次入侵让人想起日本对珍珠港的袭击，以及未来一周最需要注意的事情（谈话经过编辑）。

德里克·汤普森（记者）：让我们从俄罗斯最不成功的假设开始，然后我们朝着俄罗斯对欧洲有更大野心和可能有更多灾难性计划的假设推进。

情景1是，俄罗斯的战争很快成为一个泥潭。全国各地已经出现了抗议活动。俄罗斯名人纷纷发表反对战争的言论。俄罗斯股市暴跌，卢布已经崩溃，对寡头和企业实施制裁的影响可能才刚刚开始。请问如果俄罗斯重新评估这次入侵并大幅缩减其野心，你认为有哪些是合理的，有哪些是不合理的？

保罗·波斯特：这的确是很多分析家一直在预测的情景，因为正是你所说的，看看伊拉克战争、美国在阿富汗的经验，如果我们可以往前追溯，还有苏联在阿富汗的经验，这些都是我们称之为泥潭、混乱的情景。被入侵的国家发起了剧烈的抵抗，军事力量陷入困境。

事实上，由于你刚才提出的所有原因，这在事后看来是一个坏主意。乌克兰战争成为一个泥潭的可能性大吗？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俄罗斯会怎么做？

是的，这是非常有可能的。正如你所说，已经有很多阻力。乌克兰人正在为他们的国家而战。他们的积极性更高，他们比俄罗斯军队更有士气。这些都会使俄罗斯的入侵成为一项非常艰难的任务。

最大的问题是普京会如何回应？这可能会导致俄罗斯缩小规模，甚至可能承认这是一个坏主意，俄罗斯也许会离开乌克兰，或至少退回到东部省份。但同时，它也可能导致俄罗斯进一步发难。

问：第二种情况是“外国强加的政权变更”。

波斯特：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的目标是简单地推翻乌克兰的现有政府，并建立一个亲俄政府。俄罗斯会把乌克兰变成它目前与白俄罗斯的情况。他们将推翻现有政府，泽伦斯基会被赶走或流亡，他们将建立一个（对俄）友好的政府。

问：第三种情况你称之为“国家死亡”。什么是国家死亡，它跟政权更迭的不同在哪里？

波斯特：国家死亡，是我从明尼苏达大学国际关系学教授塔尼莎·法扎尔的作品中借用的一个短语，她专门研究国际关系。国家死亡是指一个国家不再存在，因为它被吞并或征服，它不再是独立的。这意味着俄罗斯的目标不仅仅是像前两种假设那样建立一个新政府，而是真正接管整个国家，使乌克兰成为俄罗斯的一部分。就像俄罗斯对克里米亚那样。

问：根据普京到目前为止的做法，你认为他的野心在于政权更迭还是国家死亡？

波斯特：如果你仔细听听他的话，说实话，我甚至认为你不必那么仔细也能听得出来，很大程度上他在考虑让乌克兰成为俄罗斯的一部分，因为他有这种愿望，要重建这个苏联和一个新的俄罗斯帝国。

问：这把我们带到了第四种假设，就是你所说的“帝国扩张”。

波斯特：如果你认真对待普京在他的演讲中所说的话，就能听出他希望重建俄罗斯帝国的愿望，那他的目标就不应该以乌克兰为终点。还有其他一些国家，如摩尔多瓦、白俄罗斯和俄罗斯在2008年入侵的格鲁吉亚。

这些国家是独立国家，曾经是苏联或俄罗斯帝国的一部分。因此，接下来的这个假设是，在普京的目标中，乌克兰只是一个开始。一旦他成功地征服了乌克兰，下一步就是将其他这些前苏联共和国纳入俄罗斯，并真正重建俄罗斯帝国。

这之所以被称为“帝国扩张”，是因为很多帝国的努力都会发生一个常见的情况，那就是过度扩张之后创造了一个无法治理的实体。这就是这种情况所带来的风险，更不用还需要有足够的军事力量来征服这些国家了。

问：所以在短期内，这种情况假设俄罗斯在征服乌克兰国家方面取得了非凡的成功，并且基本上把这个国家作为俄罗斯帝国的延伸来管理。但这也意味着，这种成功鼓励普京向乌克兰东部和南部进军，进入摩尔多瓦和格鲁吉亚等国家，而进一步的入侵给扩大的俄罗斯帝国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这把我们引向了你设想的最后一种情况，我希望这种情况不要发生。这就是大国战争的情景。

波斯特：在所有其他假设中，俄罗斯都只是攻击那些曾经属于苏联但不属于北约的小国家。北约是由许多西欧国家、东欧国家和美国组成的联盟，其中包括波罗的海国家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这些国家在冷战期间对苏联的领域非常重要。

最后的这种假设中，俄罗斯，特别是普京，决定从乌克兰进入这些北约国家。他这么做可能出于多种原因，他可能想重建帝国，他可能因为在乌克兰的成功而过度自信，也许他觉得西方的决心不是很大。但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如果他攻击一个北约国家，就会触发《北大西洋公约》，这是一个共同防御条款，规定对一个国家的攻击就是对所有国家的攻击。如果发生这种情况，那么其他北约国家就会来保卫受攻击的北约国家，而这最终会导致美国和俄罗斯之间的战争。

问：到目前为止，你认为哪一种假设目前来看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波斯特：我们所处的阶段还很早。但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就是俄罗斯方面的伤亡人数。如果数字准确的话，已经有几千人死亡，乌克兰方面的死亡人数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

在我们研究过的大多数战争中，一般来说说，每天大约有50人死于战场上。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场战争的死亡人数远远超过1000人，这表明战斗有多激烈。这是一场极其激烈的战争。我认为，这种强度既是俄罗斯开展行动的速度和规模的作用。但它也反映了乌克兰的抵抗，而且乌克兰的抵抗将越来越多。我们所看到的情况绝对是毁灭性的。

下面我将谈一谈我认为这场冲突将如何演变。我非常公开地说，我认为普京会入侵。但我认为这将是一次有限的入侵。我曾以为他会占领乌克兰东部的一小块领土。在过去的一周里，我不得不改变我的看法，因为我听到了他的言论，看到了这种大规模的动员，并意识到这将是一次大规模的入侵。

考虑到这次入侵的规模和范围，再加上他的言辞，我现在认为他的目标是某种形式的吞并，或全面征服乌克兰。这是他现在最想寻求的结果。当我把这一点与对俄罗斯的行动便利性的分析结合起来时，我认为最合理的预测是基辅的政权变更。

问：请问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什么样的迹象将表明这场危机最可能的结果？

波斯特：有两件事。

首先，实际的军事行动进展如何？俄罗斯是否正在迅速获得成功？这将告诉我们，全面征服是否仍有可能。第二，关注波兰。我认为波兰可能成为爆发点。波兰的难民情况是怎样的？俄罗斯对难民有什么看法？是否有任何迹象表明俄罗斯正在计划对波兰采取任何行动？沿着这些方向的迹象会使我们更接近对北约开战的噩梦。

问：我们建立了一个直线形的决策计划：如果普京走到这一步，那就是第二种情况；如果他走到那一步，那就是第四种情形，但真正的路线有没有可能是纠缠不清的？例如，普京失败了，这场战争被认为是一个巨大的尴尬，对普京来说是一场经济灾难，但由于这种失败和尴尬，导致他以我们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方式进行出击？

当普京是在某个时刻感到他已经没有退路，他没有其他选择，所以他在绝望中出手，使我们不得比面对这样可怕的前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比80年来的任何时候都更有可能发生。我们把这称为“背水一战”。你担心自己会被废黜，而拯救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进行一场高风险的赌博。19世纪的奥托·冯·俾斯麦称其为“因惧怕死亡而自杀”。

这种心态就好比珍珠港事件。在20世纪30年代末，日本入侵了东三省，并与中国交战。而当时支持中国的美国，对日本实施了石油禁运。我们向日本政府施压，他们当时意识到自己只剩下大约一年半的资源了，于是他们不顾一切地想阻止石油禁运。于是，他们赌上了珍珠港，并以一场代价高昂的太平洋战争作为代价。我认为我们必须考虑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对俄罗斯施加类似的经济压力，普京会不会做出与日本当年类似的决定？

问：这是一个真正的两难问题，因为美国政府不希望处于这样的境地：我们眼睁睁看着乌克兰受苦，看着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仅仅因为我们害怕激怒普京可能会导致另一个珍珠港事件。这听起来既不人道也很残忍。然而我完全同意你关于普京的推断，所以，拜登总统应该怎么做？

波斯特：我认为拜登政府正在做出正确的决定，而且他们需要做更多的工作，向波兰和波罗的海国家调集部队，建立我们称之为“制约部队”的力量，阻止普京进一步入侵。摆在我们面前的选项都很糟糕，我们只能尽所能避免其中最糟糕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