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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家乡味道”的华二代,在TikTok上探索中国传统美食

Steph Wong Ken在加拿大《海象》杂志发表文章,作者作为二代亚裔移民,从中国传统美食入手,讲述了自己在民族文化认同上的微妙转变,小时候的她只觉得中国传统药膳难喝又可怕,长大以后,在对亲人的思念、疫情导致的压力下,又逐渐怀念起儿时的药膳,并且在TikTok上找到了以白人为主流的美食主流市场之外,难得一见的亚裔传统药膳创作者们。

Photo by Pooja Chaudhary on Unsplash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和妈妈每个星期六早上都会早起,去卡尔加里市内的社区参加车库甩卖。我们俩都喜欢淘旧货,所以我们会花几个小时在成堆的旧滑雪板、露营装备、厨房用具和我们可以重新打磨和粉刷的家具中搜寻。

在一次车库销售中,我发现了一个使用状况良好的木盒,盒盖上有花纹雕刻。盒子里面有两排小凹槽。

一个女人从折叠桌后面探出脑袋对我说,哦,那是一个食谱盒。她演示了如何将写在卡片上的食谱放进每个槽里妥善保存,需要的时候取出来看。

我几乎笑出声来。难道她不知道菜谱是不用写下来的吗?在我们家,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总是用鹰一样锐利的眼光看着我妈做的每样事情,然后用各种问题烦她,直到她让我回桌子边上呆着去,别再烦她。

烹饪,尤其是那种父亲教给女儿、母亲传给阿姨的秘方,更像是一种个人猜谜游戏,你总是需要大量的尝试和失败以后,才能把事情做对。

我最终没有买下那个五毛钱的食谱盒,但我很喜欢幻想把我从小到大吃过的饭菜可以记录在一张张纸上,按部就班地保存好。

当我在二十多岁时,我终于搬出去自己住了,我渴望吃到妈妈做的饭菜,但我发现我不会做,别说什么咖喱羊肉、牛肉炖木耳了,就是她工作了一整天后随手给我们烧的一盘豆腐,我都做不出来。

我的寝室里只有一个微波炉,所以我的饮食主要是方便面和奶油意面。毕业后,我加入了美食博客,试图提高自己的烹饪技巧,但其中大多数食谱都是白人家庭厨师写的,他们喋喋不休地谈论着生姜的益处和是拉差辣酱的刺激。

在疫情期间,我与烹饪的关系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当时回家吃我妈做的饭是不可能的。我从来没有像思念美食这样思念过任何一样东西,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在Instagram的搜索页面上滚动,看到了一个帖子,其中提到了传统中医。

这段视频是由一位名叫爱丽丝·孙(Alice Sun)的美食创作者制作的,其中有一个银耳汤的速成食谱:一块块肥大的银耳放在明亮、清澈的汤里,再加上枸杞和红枣,这些都是常见的中医成分。

我从小就就被教育,盘子里的东西要全部吃完,在我小的时候,我觉得最难以下咽的食物在我妈眼里都是难得的药膳,我母亲做过一碗黑乎乎的汤,说是能预防疾病,还有炖蘑菇,说是可以增强免疫系统。

一些二代和三代移民孩子都经历过这样的用餐时刻,当我拒绝吃我妈的药膳时,她就会转而给我一些我喜欢的菜肴,比如立顿鸡汤速食面、布洛芬片和甜滋滋的弗林斯通维生素软糖等西药。

直到现在,作为一个远离家乡的成年人,我才开始把食物看作是同时具有治疗和安慰作用的整体。而事实证明,我不是唯一一个意识到这一点的人。

Photo by Israel Albornoz on Unsplash 

在过去的几年里,像TikTok和Instagram这样的平台已经成为一种数字食谱盒,一代人的知识不再局限于家庭厨房的范围,而是可以轻松地分享。

药膳视频在这些平台上的出现,不仅仅意味着像我一样寻求儿时记忆美食的人更容易找到曾经难以捉摸的食谱,它也帮助亚洲创作者在网络烹饪界开创了一个新时代。

多年来,餐馆、食谱和烹饪节目一直受到各种问题的困扰,从北美顶级厨房的厨师缺乏多样性、到文化挪用、再到对食谱的粉饰等。因此,同样的问题延续到虚拟空间也许并不奇怪。

许多老牌美食媒体将复杂的食谱简化为一种基本方法,以此来吸引白人观众。而且,虽然像萨明· 诺斯拉特(Samin Nosrat)和苏拉·艾尔·韦利(Sohla El-Waylly)这样的厨师已经获得了主流市场的肯定,但有色人种有时仍然感觉像是局外人。

2020年,在好胃口管理公司被指控有种族主义行为之后,十几名现任和前任工作人员公开表示有色人种的工资较低,被用来装点门面,并经常被排挤。这清楚地表明,美食界的守门人是多么致力于展示白人的观点,有色人种厨师与主流之间的差距仍然顽固地存在。

TikTok和Instagram等平台上的非白人厨师正在弥合这一差距。他们的内容有助于满足对有文化内涵的食谱的需求,但这种需求目前还没有得到完全的满足。在新冠疫情导致压力和焦虑加剧、反亚裔仇恨犯罪上升的情况下,许多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想吃到他们儿时的美食,想通过这种方式得到安慰。

现在,TikTok的一些最受欢迎的亚洲厨师,如大厨Jon Kung或Joanne Lee Molinaro(又叫韩国素食者),拥有与他们的白人同行相媲美的粉丝数量。

爱丽丝·孙在TikTok上有超过15万名粉丝,并且仍在建立自己的观众群,她在2020年开始发布药膳视频,现在这个板块是她最受欢迎的内容,在她搬回父母家不久,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家里最会做饭的人。

她的经历与我的经历很相似:大学毕业后开始为自己做饭时,才发现从小吃惯的饭菜自己只会吃不会做,所以她决定学习更多关于中国菜的知识,并在网上与他人分享这些知识。

虽然她已经取得了一些成功,吸引了有抱负的家庭厨师和广告商的关注,但她承认Instagram和TikTok等平台还是有一定的局限性。

Photo by Krista Stucchio on Unsplash 

在TikTok上很难保存菜谱视频以便日后观看,而且平台上流行的画面快速切换的剪辑风格跟做菜视频的风格格格不入,当涉及到与中医和传统亚洲菜肴起源相关的复杂历史时,视频风格是一个重要细节。尽管如此,她的视频还是成了一个很好的中医入门课程,特别是对于那些小时候被灌了奇怪、苦涩的汤药,长大以后又忍不住想念的人。

爱丽丝的大部分食谱(从冰糖炖梨到香辣芋头鸡)都是通过与朋友和家人,特别是与她祖母的交谈下策划出来的,很多食谱她多次前往纽约皇后区的中医店,询问她不熟悉的成分。

传统的中医店,通常在中国城或亚洲购物中心,有点让人望而却步,特别是如果你不会说普通话或粤语,对中药成分又不熟悉的情况下。

在多伦多唐人街的The Herb Depot(中文名叫中国药业集团)担任数字营销经理的比阿特丽斯·区(Beatrice Au),也曾经在这些商店里感到不知所措,但后来对这些做法有了更深的了解。她从做中医的父亲那里了解到传统医学,她告诉了我一些关键的信息:食物即药材,通过心理和身体健康保持气血畅通,以及用草药、运动和针灸等自然疗法治疗疾病。

很多常见的中医原料也可以在网上买到,这与老一辈人的经验不同,他们经常是趁着每周去中国城买菜的时候去中医店。在网上可以买到的原料进一步揭开了这些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治疗方法的神秘面纱。阿特丽斯说:“当你年轻时看着长辈们做中药或者中医疗法时,可能觉得很吓人,但是一旦你自己尝试,你会发现你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它使你更了解自己民族的文化。”

在TikTok上发现爱丽丝的几个月后,我决定尝试一下她的食谱。这是我第一次从头开始准备一道药膳。我决定做一道冰糖炖梨,爱丽丝保证这道菜会温暖我的心灵,让我的公寓充满香味。

削梨的活真是不好干,完成的时候我很有成就感。我在炉灶上烧了一锅水,加入梨肉、肉桂、红枣和糖,开始熬煮,不久就散发出一股甜美、新鲜的味道。我等着汤冷却,为自己服务,并坐下来享受它。这种感觉正是我所渴望的:口感丰富略微带脆,这是一碗我以前从未喝过的东西,一种新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