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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一个不以事实为依据的时代,容不下布雷耶大法官

Linda Greenhouse在纽约时报发表评论,认为被人们诟病为“实用主义者”和“寻求妥协者”的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布雷耶其实一直都在坚持着自己的信仰,他始终相信法院能够成为不受政治因素影响、依据法律和事实做出独立判断的机构。他的这种观念在与如今充斥着党派和政治分歧的美国格格不入,布雷耶的退休是一种必然,标志着美国曾经强大、公正的司法时代落下了帷幕。

Linda Greenhouse获得了1998年普利策奖,在1978年至2008年期间为《纽约时报》撰写最高法院专题评论。

The World Affairs Council of Philadelphia, CC BY 2.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在斯蒂芬·布雷耶(Stephen G. Breyer)漫长的最高法院生涯中,有两种不幸降临到他身上。其中一点在他近28年的任期后半程中变得日益明显,那就是在法院越来越不开明的时代,他注定要成为启蒙时代的典型代表。第二件事发生在过去的一年里:左派要求他下台,好为拜登总统腾出提名大法官的席位。

布雷耶大法官坚信事实、证据和专业知识力量的信念,在一个不以事实为依据的时代是不合时宜的。《投票权法案》的保护措施在南方已不再需要?宪法制定者的意思是要给民众拥有枪支的个人权利吗?或者最近发生的事,负责保护美国工人的联邦机构可能无力保护工作场所不受致命疫情的影响?

是这样吗?布雷耶大法官无疑是失败的一方。

关于我说的第二点,并不是说要求他下台是不合理的。而是自由派变得如此聒噪,如此傲慢。仿佛这位杰出的公务员可以被轻易地推开,关于他是谁、以及他在法院的时间意味着什么的思考被掩盖了。这不仅是他的损失(他当然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损失,因为他的职业生涯对我们今天的法院状况有很多启发。

83岁的布雷耶大法官比第二年长的大法官克拉伦斯·托马斯(Clarence Thomas)年长十年,比最年轻的艾米·科尼·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年长一代,巴雷特这周五刚刚年满50岁。与他的五位同事(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和大法官巴雷特、埃琳娜·卡根、尼尔·戈尔苏赫和布雷特·卡瓦诺)一样,他曾经是最高法院的法律助理。

但有一点不同。他在最高法院的辉煌时代为阿瑟·戈德堡大法官做书记员,那是首席大法官厄尔·沃伦领导的时期,最高法院似乎在推动(或拉扯着)二战后的美国承认种族平等和犯罪嫌疑人的权利。其他五位是在随后的司法衰退的年代成长起来的,而这种衰退现在已经达到了高潮。

尽管经常给布雷耶大法官贴上的标签是“实用主义者”和“寻求妥协者”,但在我看来,这些标签非但不准确,而且还没抓住重点。它们忽略了这个人隐藏在冷静和彬彬有礼的外表下的激情,我认为这种激情源于他与早期在法院的经历,那是一个将宪法理解为进步动力的法院。

这种激情在他2007年对一项学校整合裁决提出的长达21分钟的口头异议中显明无误,在首席大法官罗伯茨任期的早期,这项裁决标志着法院对结束种族隔离的承诺发生了重大转变。法学教授拉尼·吉尼耶在第二年的《哈佛法律评论》上发表了一篇著名的文章,称赞这项异议是“民主审慎”(原文为demosprudence,这是一种以人民集体智慧为基础的立法或法律实践),是一种直接向人民讲述法律的方式,并期望人民随后会向立法者做出回应。

Photo by Claire Anderson on Unsplash 

本月,当法院审理对拜登政府为雇用100人以上的企业制定的新冠疫苗接种规则的挑战时,他的激情也很明显。布雷耶大法官在对代表企业原告的律师斯科特·凯勒讲话时流露出了愤怒。

这位法官提高声音说道:“昨天有75万的新病例,知道吗?”他接着说道,这个数字是“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制定这一规则时的10倍。医院今天、昨天都人满为患,几乎达到了他们医疗水平的极限,知道吗?”

他指出,原告要求法院授予禁止强制疫苗的标准,这种授权需要证明,法院的干预是符合公共利益的,他问道:“这就是你现在想要的吗,在这种情况下停止疫苗接种是符合公共利益的?有近一百万人,好吧我也不想夸张,是每天近75万人的新病例,我的意思是,对我来说,不实施疫苗接种规则是很不可思议的。”

毫无意外,法院就是这么决定的,毫无意外,布雷耶法官提出了异议。

他与卡根和索尼娅·索托马约尔法官共同撰写的反对意见并不特别引人注目。有人可能会说,它是布雷耶式的,使用数据、逻辑和行政法的语言(这是他在哈佛大学法学院教了多年的一门学科),来得出其核心论点:

在这场争论中,其他所有问题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简单的问题:谁来决定美国工人需要多少保护,以及什么样的保护,来抵御新冠疫情的侵害?是一个拥有工作场所健康和安全专业知识、照国会和总统的授权行事的机构,还是一个对如何保护工作场所缺乏了解、对其造成的任何损害不承担责任的法院?

这一论点并没有得到支持,不仅说明布雷耶与最高法院的发展轨迹格格不入,也说明多数大法官与他在最高法院负责解决的问题时,使用基于事实的分析法格格不入。

Photo by Tingey Injury Law Firm on Unsplash 

最近几个月,布雷耶因执着于将最高法院视为一个远离政治的机构的浪漫愿景而遭到左翼人士的嘲笑。当然,这种说法已经过时了,如果他能克服这种幻想,理解政治,他早就不干了。

这是他的错误。他在政治领域斩露头角,为爱德华·肯尼迪参议员工作,担任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的首席顾问。我相信,他和我们其他人一样,以清晰的目光和沉重的心情看着政治淹没了他所热爱的机构。

他对政治的理解,即要想有所作为,唯一的办法就是坚持到底的信念,使得他留在了最高法院,成为被削弱的自由派阵营的资深大法官,这个角色现在将移交给索托马约尔大法官。

虽然据说他将留在最高法院直到本届任期结束,但他在最高法院决定了本次开庭期审理和判决的案件后,现在就选择了宣布退休计划。本次开庭期将在今年6月末或7月初结束。这表明他已经充分考虑到了未来几个月的情况,并认为他已经做出了他所能做出的所有改变。

现在是时候让别人来试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