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sse Barron在《纽约》杂志发表文章,详述了约会软件Tinder的联合创始人肖恩·拉德和它的母公司Match之间的财产纠纷,拉德不满意根据Tinder的估值而分配给他的4亿美元,认为March故意压低了Tinder的价值,于是起诉了Match。在整个诉讼过程中,双方律师都不遗余力地通过各种手段贬低对方的道德,并且在与公司价值毫无关联的方面争执不休,这场纠纷不仅仅是一场财产纠纷,反而更像是拉德基于感情的复仇行为。
在去年11月,我三个星期都关注于曼哈顿下城一个商业法庭的直播视频,我住在洛杉矶的公寓里,早上5点半就起床,在美东时间上午9点前就驻守在我的笔记本电脑前。
我为何对这个案件如此沉迷并不容易解释,因为这次审判中的争议似乎非常无聊。事实上,这似乎是我能想象的最无聊的事情:一个有钱人为了获得更多的财富,正在起诉他的前公司。
有时,当我在早上5点50分打卡时,我觉得我是在折磨自己。其实只有很少的时间里我能看清楚视频的内容,大多数时候,现场直播是这样的:演讲者的头出现在全黑的屏幕上一个模糊的角落里。每隔一段时间,直播就会完全崩溃,审判就会暂停,而法官会打电话给技术支持人员下楼来帮助他。
让我一直关注的原因是,在金钱的争论之下,另一个故事正在上演。这个故事是双方之间的情感戏:肖恩·拉德(Sean Rad),35岁的Tinder公司创始人,和巴里·迪勒(Barry Diller),79岁的游艇大亨。
拉德花了三年时间通过法院系统对迪勒穷追不舍,要求迪勒的公司支付从他那里偷走的钱。拉德一心一意地追讨,并拒绝接受和解(大多数商业案件都是在没有陪审团介入的情况下解决的),带着一种不屈不挠的复仇精神,在这种复仇情绪下,主人公不拼个鱼死网破是绝不会放弃的,唯一不同的是,行动的方式不是开枪和肉搏,而是证人的证词和金牌律师间的唇枪舌战。
2018年,拉德提交了一份长达55页的起诉书,针对迪勒的媒体集团IAC,IAC当时拥有Tinder。根据起诉书,IAC骗取了拉德个人超过10亿美元的资金。拉德控诉整个计划阴险黑暗,其中涉及长达数月的金融阴谋、伪造的财务预测、秘密会议和无良的投资银行家。
不过,当我读完案件档案后,所谓的计划开始让我感到好奇。有2500份文件作为证据。它们向我介绍了一个我从未了解过的故事,即对这款约会软件的争夺,这款软件改变了一代人交友和求爱的方式。
在数百条原本属于私人的短信和电子邮件中的信息中可以看出,这场争斗的基调是恶毒和亵渎的,就像是一场糟糕的离婚。拉德曾写道:“去他的,我们在打仗。我们要毁了他”,这话针对的是接替他在Tinder的CEO。在另一份文件中,这位CEO称拉德为“他妈的疯子”。
有人声称,一些性骚扰事件是在违背受害者意愿的情况下披露的,目的是为了损害被指控的骚扰者的职业生涯。
在10月进行预审时,双方都利用了经验丰富的公关代理。迪勒的公司选择了贾斯汀·萨科(Justine Sacco),她因成为第一个被全球鄙视的人而闻名。2013年,她在飞往南非的航班出发前发了一条推特:“希望我不会得艾滋病。开个玩笑,我可是白人!” (当她落地时,这条推文已经传开了。)
拉德一方用的是由一位名叫阿什利·拉斯特的年轻女子经营的精品公司,这家公司的网站宣传说可以帮助解决“广泛的网络问题和挑战”。
11月是拉德诉IAC案的开庭辩论日。当肖恩·拉德走进法庭时,他起初显得温和而谦逊,他剪着利落的平头、穿着低调的西装外套,似乎想要表明他不是那个威胁要发动战争“摧毁”商业对手的头脑发热的年轻人。不过,当他坐在证人席上时,那个头脑发热的年轻似乎又回来了。拉德浑身散发着一个拼命排练来克制本能的人才有的那种极力压制的能量。
他的律师奥林·斯奈德问他:“你紧张吗?”
“是的。”
“你为什么紧张?”
拉德说:“我等了很久才来到这里,这是一条漫长的道路。”
2012年2月,拉德25岁时,他在洛杉矶的一个初创企业孵化器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年薪16万美元。拉德是南加州大学的辍学生,来自硅谷一个富裕的伊朗裔美国家庭,他的简历上除了几个停滞不前的创业项目外,什么都没有。他形容自己笨拙而害羞,尤其是在接近女性时。
那年春天,孵化器公司举行了一场编程马拉松,这是一个新企业最佳创意比赛。而大多数人的创业点子都很糟糕。但拉德的团队交出了一张王牌:一个约会应用程序,只有在用户相互表达兴趣时才会将他们联系起来。大约一年后,拉德和他的联合创始人提交了第9733811B2号美国专利申请,内容是“匹配过程的系统和方法”,指的是只有对彼此资料上做出向右“划屏”的用户才能够进行交流。在业界,这项技术被称为“双重选择”。
根据拉德与孵化器(名为Hatch Labs)的协议,他作为雇员所构思的任何想法都成为Hatch的“独家财产”。拉德是Tinder的首席执行官,但不是其法定所有人。Tinder的名字、双重选择、品牌等等,都不属于他。Hatch的部分所有权属于Match集团,这是包括Match.com、OKCupid和Plenty of Fish在内的约会网站集团。而Match的所有者是IAC,也就是巴里·迪勒。
拉德对迪勒了解甚少:他认为这位长者是纽约“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媒体大亨”。但这样的想法依然低估了迪勒的地位。迪勒曾是派拉蒙电影公司和20世纪福克斯公司的主席和首席执行官,他是那种老式的传统媒体大亨,其影响力几乎无处不在。
迪勒曾批准了《辛普森一家》;他经营着Expedia.com(旅行预订网站);以视频为中心的社会化网络站点Vimeo也基本上是他一手打造的。他以前的门徒包括优步和迪士尼的首席执行官,以及梦工厂的联合创始人(所以商业媒体称之为“杀手迪勒”)。2001年,他与时装设计师黛安·冯·弗斯滕伯格结婚。他是个超群不凡之辈。
随着Tinder的发展,它的成功引起了迪勒的注意。他在2014年3月给拉德发了电子邮件:“今天我和我船上的一个船员聊了一下。他们说,Tinder更像是一个社交神器,而不仅仅是交友浏览。船上的人经常旅行,现在在加勒比海往返于各个岛屿。他们靠Tinder寻找好的餐馆、活动等信息,一旦有了匹配的人,他们也会开始交流。”他继续说:“你可能有无穷无尽的轶事,但对我来说,这个人的经验以一种真正的方式证实了这个平台可以用于‘约会’以外的许多方面。”
拉德的回应很得体,但私下里他对自己、Match集团和IAC之间的关系并不满意。一位熟悉这次诉讼的人告诉我,如果他像其他科技公司的创始人一样,筹集一些风险投资并拥有公司,他将成为马克·扎克伯格。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他在为其他人赚钱。2014年,当拉德在洛杉矶的贝弗利山庄酒店第一次见到迪勒本人时,他说他希望重能够改变合作方式。
那年夏天,IAC同意给拉德和Tinder的联合创始人们一份新的补偿协议。从2017年5月开始,拉德将获得一系列的股票期权,价值为Tinder公司价值的12%。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笔交易实际上包含了一个陷阱。这个陷阱就是,你如何确定Tinder的价值?
在公开市场上,一家公司的市值是确定其价值的一种简单快捷的方式。苹果公司是“一家3万亿美元的公司”,辉瑞公司是“一家3000亿美元的公司”。这种衡量标准是否准确还值得商榷,尤其是在市场只知道上涨别的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但至少,这是一种客观的、外部的方式,让不同的人对同一家企业的价值有一个统一的结论。Tinder没有市值,因为它不是一家上市公司;它是一家上市公司——Match集团的子公司。
2014年的协议达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解决方案。当需要对业务进行估值时,拉德和Tinder公司管理层将各自拥有自己的投资银行家,他们会对财务数据进行梳理,并最终在数字上达成一致。
由于财务数据都在Tinder的电脑上,数字的准确性取决于Tinder管理层向投资银行诚实地披露所有数据。在2014年的时候,这在拉德看来可能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在进行估值的时候,拉德掌管着Tinder,他负责向银行提供数据。
2014年6月,就在拉德签署期权协议时,Tinder的联合创始人惠特尼·沃尔夫(Whitney Wolfe)对Tinder和Match提起诉讼,声称“严重的性骚扰和性别歧视”。沃尔夫曾与另一位联合创始人贾斯汀·马特恩(Justin Mateen)约会,当这段关系结束后,马特恩变得咄咄逼人,称沃尔夫是“拜金女”和“有病”。他在一次公司聚会上称她为“妓女”。
当一位博主想写一篇关于沃尔夫的专题报道时,马特恩感到受到了威胁,他说他要侮辱这位博主的妻子,并说这位博主将”成为我后院的杂工,并被拴在那里”。马特恩说,“我要搞臭他的生活”。
据沃尔夫说,当她向拉德举报马特恩的行为时,拉德拒绝对马特恩进行管教。相反,他向沃尔夫施压,让她辞职。沃尔夫说,如果她不辞职,拉德威胁说“事情会变得很糟糕”。当投诉和相关短信的截图被公开后,Tinder的声誉受到了影响。
《每日新闻》报道的标题是《Tinder女性联合创始人被赶走,在CEO面前被称为“荡妇”和“妓女”》。博客Gawker发表了《Tinder性骚扰诉讼案中每一条该死的短信》。
拉德每次接受的采访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在沃尔夫诉讼的第二年,他向《标准晚报》(Evening Standard)描述了自己的浪漫品味。
吸引力是微妙的。我曾被那些我的朋友觉得丑陋的女人所吸引。我不在乎她是否是模特。真的。这听起来很老套,对一个男人来说几乎完全不可信,但这是真的。我需要的是一个在智力能够挑战我的女性。显然,有一个术语用来形容那些智力并挑战而激起兴趣的人,你知道,我们就是随便聊聊,那个词是什么来着?sodomy?
这篇文章包含了伪造的财务数据,将Tinder的活跃用户数量夸大了几百万。这些虚假的数字并非来自拉德,但他并没有反驳,这就很糟糕了。作为回应,Match集团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了一份文件,撇清了和拉德的关系。文件中写道:“拉德不是公司的董事或执行官,也没有被授权代表公司发表文章。”
在IAC的办公室里,迪勒关注着他发展最快的子公司(之一)令人不快的事态发展。拉德似乎是一个蹩脚的骑师,意外骑到了一匹宝马:Tinder公司的收入每年以三位数的百分比增长,但每天似乎都会有新的失误。迪勒决定,换掉拉德。
像IAC这样的控股公司会经常把他们信任的高管从一个子公司换到另一个子公司,作为控制商业帝国的一种手段。迪勒心目中的Tinder人选是格雷格·布拉特(Greg Blatt),他曾在Match集团担任过数年的CEO。
拉德是一个年轻的、没有经验的辍学者,他空有一个伟大的想法,而当时48岁的布拉特则是一个终身的公司职员,拥有哥伦比亚大学的法律学位,脾气也很大。在为迪勒工作之前,他曾在斯图尔特的内幕交易丑闻期间担任过玛莎·斯图尔特生活全媒体(Martha Stewart Living Omnimedia,一家多元化的媒体和营销公司)的首席律师。
布拉特并没有主动要求去Tinder公司,他对自己当时的位置很满意。但迪勒捧着他,说真正的领导者应该去有麻烦的地方。迪勒在给布拉特的信中说:“尽管这可能很困难,但请到那里去,直到问题解决。”
布拉特在2016年12月到了洛杉矶。几周后他给迪勒写道:“现在是星期六早上8点,我正坐在洛杉矶的办公室里,我已经连续工作了13个小时,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地方是如此的混乱,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说它是业余公司,那都是对业余二字的侮辱。”
据当时在总部工作的一名Tinder员工说,布拉特认为Tinder在最初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而那之后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他说道:“一位前雇员告诉我:Tinder像野草一样通过追逐酷儿而成长,但他们其实并不知道是什么真正推动了他们的成长。”布拉特想要的是可衡量的结果、长期计划和准确的财务预测(酷儿是对既非异性恋人的统称)。
他与Tinder文化发生了冲突。在一次有多名Tinder员工参加的会议上,布拉特似乎混淆了IRL这个缩写和爱尔兰的国家代码。这个约会应用程序的负责人居然不知道“现实生活”(In Real Life)的缩写(布拉特的一位发言人驳斥了这一传闻,称其“绝对荒谬”)。
他努力修改奢华的用餐计划,因为布拉特认为这可能是一种税务负担,这导致一些Tinder员工担心他将完全终止免费食物。一位前Tinder主管告诉我:“我当时对布拉特说:‘你不能这么做,会引起员工不满的。’”
作为Tinder的首席执行官,布拉特将负责2014年合同规定的估值,这一过程将决定肖恩·拉德的期权价值。但布拉特也有另一个角色:他仍然是Tinder母公司Match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拉德认为,这构成了利益冲突。因为Match是拉德股票期权的交易方,Tinder的价值越高,Match就得支付越多。拉德怀疑布拉特会偏向于Match和IAC的利益而不是Tinder创始人的利益。
布拉特被派往洛杉矶主要是为了处理巨大的性骚扰丑闻的影响,但他在2016年Tinder圣诞派对上的行为充满了讽刺意味。那天晚上,布拉特喝得酩酊大醉,并与营销和传播副总裁罗塞特·帕姆巴基安(Rosette Pambakian)调情。他们和其他两名员工一起在酒店房间里结束了约会。在几年后的法律证词中,帕姆巴基安说,布拉特随后“爬到”她的床上,开始“亲吻我的手臂、肩膀和脖子”。布拉特说他们是两厢情愿的,“进行了一些“依偎和拥抱”。
帕姆巴基安担心报告这一事件会毁了她的生活。她希望用她在Tinder的成就来证明自己。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媒体的关注,她决定不向Tinder的人力资源部门举报这场聚会,这似乎会成为一个秘密。
那年春天,估值过程开始了。起初,布拉特和拉德试图绕过复杂的估值过程,在他们之间达成一个数字。当拉德给出的数字远远高于布拉特提出的数字时,谈判崩了。拉德聘请了一位名叫斯托姆·邓肯的投资银行家,他来自备受尊敬的杰富瑞公司。
邓肯和拉德得出结论,布拉特是故意压低估值,于是他们决心争取一个高估值。当邓肯在官方渠道工作时,拉德在反布拉特的Tinder副总聊天群中,筹划着如何在与银行周旋,其中一个想法是将它们的财务模型称为“这种模型”而不是“标准模型”,这样就能在潜意识中帮助他们打开思路。
拉德认为Tinder可以与早期的优步或Facebook相媲美,并认为估值应该在120亿美元左右。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得到接近这个数字的估值,拉德几乎在一夜之间就会成为亿万富翁。但Match董事会认为,实际的估值会低得多。布拉特在给一位同事的信中说:“如果拉德在没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强行要求更多,我们将全力以赴地进行反击”。到了4月,拉德被排除在洛杉矶Tinder总部进行的讨论外。
4月18日,拉德给邓肯写了一封关于布拉特的邮件:“去他的。我们正处于战争状态。我们将摧毁他。这将是他一生中获得的最大的教训”。9天后,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一名员工向Match的总法律顾问提交了一份报告,指控格雷格·布拉特在2016年12月的圣诞派对上有不当行为。正如预期的那样,提交报告的员工并非受害者并非副总裁罗塞特·帕姆巴基安,而是肖恩·拉德。这个时间点难免让人怀疑,拉德举报布拉特是为了在评估过程中把他从CEO的位置上拉下来。
布拉特担心这一指控会泄露,并向同事们表达了他的愤怒。在拉德举报圣诞派对的几周后,布拉特收到了一封来自Match集团一位董事的令人不安的电子邮件。这位董事曾投资过Fyre音乐节(Fyre音乐节是由Fyre媒体公司首席执行官比利·麦克法兰与说唱歌手杰·鲁共同创办的一场因虚假宣传而闻名、以失败告终的音乐节),并提醒布拉特即将到来的“淫秽”新闻。
然而,布拉特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他写道:“我有个更大的麻烦,肖恩已经走火入魔,他想要毁了一切。迪勒也被牵扯饿了进来,肖恩声称要追讨一切,甚至向他父母,以及他认识的任何人追讨。这真是太可怕了。他是个他妈的疯子。”(布拉特后来告诉法庭,他声称肖恩威胁迪勒的描述只是“象征性的”。拉德在法庭上作证说,电子邮件中说的“摧毁他”并不是指圣诞派对的指控)。
如果拉德的目的是想在估值完成之前让布拉特下台,那他失败了。2017年7月,在布拉特仍然负责的情况下,巴克莱银行和德意志银行(负责调解双方的银行)提出了他们的最终报告。最后的数字对拉德来说是一个打击:Tinder只值30亿美元。
银行的报告完成后不久,布拉特宣布辞职。在他从未寄出的辞职信草稿中,他说圣诞派对与他的离职无关,并解释说那是他“喝多了”之后做的一件“蠢事”(布拉特, 拉德, 巴里·迪勒, 以及受害者帕姆巴基安拒绝对本文发表评论)。
按照30亿美元的数字,拉德在Match的期权价值约为3.6亿美元。他立即兑现并卖掉了他所有的股份。他以2600万美元在好莱坞山买了一栋房子。他又花了1100万美元购买了美国著名主持人艾伦·德杰尼勒斯的牧场。
Tinder成为美国最受欢迎的约会应用程序,它的影响力足以使整个行业饱和。它作为一种商业模式很重要,但也是一个值得纠正的警示故事。美国第二受欢迎的应用程序Bumble是由惠特尼·沃尔夫创立的,她是Tinder的联合创始人,在受到骚扰后离开了(她的第二次创业使她成为了亿万富翁)。当IAC最终将Match集团分拆为一家独立公司时,其市值达到300亿美元。而Tinder是Match最有价值的财产。
随着Match的股票不断上涨,拉德似乎无法摆脱布拉特欺骗他的感觉。他告诉一个朋友。“他妈的我就是不能看着它还感到高兴,我一点都不高兴,它每上涨一美元,都会让我更加伤心和难过。”
每个人都知道,拉德会把Match集团告上法庭。早在2017年5月,Tinder的财务副总裁詹姆斯·金就给布拉特发邮件警告说,“如果是一个他不满意的数字,他多半会尝试起诉”。如果他们的期权被重估,就能赚大钱,于是Tinder的早期员工,包括金和帕姆巴基安,都加入了拉德的阵营。尽管当时的情况使他们产生了分歧,但对意外之财的希望成了他们之间的粘合剂。
拉德案件的核心是布拉特对投资银行撒了谎。在公开场合,布拉特称赞了Tinder的发展,称公司是“火箭船”。但在私下里,他对银行说,增长正在放缓。
在法庭上,一系列的电子邮件似乎都在针对布拉特。布拉特在评估过程中写给一位高级管理人员阿马尔纳特·托姆布雷:“收入太多了,我们真的觉得我们的计算超出了它能做到的范围。”然后,当托姆布雷给他发了一个显示新用户注册量增加的模型时,布拉特回应说,实际数字应该没有这么多。
布拉特写道:“这是不可接受的,这会彻底毁了我们,肯定会的。我不知道我们以前怎么就没有关注这部分该死的过程。该死的。”后来,Tinder的首席运营官沙尔·杜贝给布拉特发邮件说,一项新的功能已经准备好了,称为“喜欢你”,让用户可以看到谁选择了他们(也就是向右划屏),这项功能可能会产生大量收入,增加Tinder的价值。布拉特回应杜贝说:“我想推迟这个功能。”
还有一个问题是在2016年春天准备的幻灯片,这是一个“招聘幻灯片”,旨在招揽硅谷的明星工程师玛丽亚·张(Maria Zhang)来Tinder工作。为了向杜贝展示她的股票期权可能变得多么有价值,这份文件给出了Tinder未来可能的价值,范围从70.5亿美元到117.5亿美元。拉德的律师把这张幻灯片作为布拉特撒谎的例子:布拉特在与玛丽亚·张谈话时说公司价值高达117.5亿美元,但在与投资银行谈话时却谎称它只值20亿美元。
但辩方对每个关键证据都有另一套说法。他们声称,关于“收入过高”的电子邮件指的是布拉特的担忧,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他不能向华尔街夸大预测。“这是不可接受的”表达了他的观点,即即使收入继续上升,Tinder的增长速度也在放缓。“喜欢你”功能的延迟是App Store的问题。而招聘广告,Match的律师并不把这一指控当回事,那不过是个广告,为了吸引新员工而说的夸大之词。
拉德的作证持续了多天。他扮演的角色是一个被老男人抢劫的无辜天真者,鉴于硅谷的文化,这似乎很合理,但他的“人设”一直被自己的愤怒拖累。当律师要求回答“是或不是”时,他总是试图用长篇大论来回答。我不知道六个陪审员是会同情他还是认为他贪婪,毕竟他已经得到了3.6亿美元。
在证人席上,布拉特扮演了一个经验丰富的上市公司首席执行官的角色,正在纠正一个心怀不满的孩子的误解。在回应关于他压低估值的指控时,他向陪审员解释了“大数法则”,他并不是说收入在减少,他只是在描述一种数学规律。随着数字越来越大,它们就越来越难被打破。对他来说,幸运的是,法官已将圣诞聚会事件排除在法庭之外。
大多数商业法庭的诉讼程序都让人看不下去,但拉德诉IAC案却不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审判的第二周,IAC的律师在法官面前宣布,他们用手机拍下了拉德和他的律师在作证休息时一起进入“私人房间”的照片,如果这是真的,那就违反了关于证人指导的规定。拉德的律师回应说:“我们生活在什么奥威尔主义(指利用监控等手段进行控制)的现实中,人们居然偷拍我们。”然后承认他与拉德一起进入了一个房间:“我走进男厕所,在小便池边的是拉德。”
在另一个漫长的弯路中,拉德的律师指责布拉特在休息时在走廊上“强行抓住”拉德的手臂,然后“走近我们团队中的两名女性,并以恐吓的方式做出非常不恰当且令人震惊的行为,我们对此感到非常震惊。” 在法庭上,双方争论了整整一个小时,就布拉特是否做了这些事情(布拉特说没有,拉德的律师坚持说有),以及如果布拉特做了,应该如何处理等问题争论了整整一个小时。气氛是压抑而恶毒的,法庭似乎通风条件很差,而且很热。
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困惑,也是我一直关注这个案件的原因。我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觉得这些策略能够帮助他们赢得陪审团的青睐。这些材料一开始就很荒谬,反击也很激烈,到第三周结束时,我完全不知道陪审员们会做出什么决定。我对陪审团的判断一向很差,这次更是低到完全没有。
在感恩节周末之前,律师们似乎反应过来,他们实际上是打一个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官司。几天来,在电话和Zoom会议中,他们开始就和解进行谈判,将这个过程从陪审团席上的六个普通纽约人手中夺回,并交给他们自己。我们都专注于法庭,但真正的谈判是在台下进行的,那里的赌注不是情感,而只是资产负债表上的数字。根据和解协议,Match同意向拉德和他的共同原告支付4.41亿美元。
和解当天,Match的股票价格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它仍然是一家350亿美元的公司。迪勒仍然是个亿万富翁。布拉特去了达拉斯的一家生物技术公司工作。而拉德以估值过程的“创伤”为由,去了一个帮助用户缓解压力的应用程序工作。
12月,我给一位曾在2017年为这家公司工作的前Tinder员工打电话,他认识拉德。对于我刚刚目睹的企业复仇故事,有一件事我仍然不明白:你考虑到拉德为了这场诉讼承担的费用,诉讼融资协议、损失的时间、他必须与多个共同原告分享和解金的事实,4.41亿美元远远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总额。那他做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位前雇员告诉我:“肖恩从一无所有到现在,他抓住了这个天才的想法,这是他的宝贝,一个让我们这样的人很容易在酒吧里认识女孩的软件,他是一个笨拙的洛杉矶人,但他做成了这件事。”
我说:“好吧,但他已经赚了4亿美元。有些人可能会说,‘谁在乎再赚1亿美元,甚至再赚5亿美元?”
这位前雇员用一种“你不会明白的”语气对我说:“他已经有了4亿美元,这无关紧要。因为思考你所失去的东西才是人类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