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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强者德国,现在发现自己的发展模式正在崩溃

经济学人的分析指出,随着大选临近,看上去德国以往的发展模式正在崩溃。

德国南部巴登-符腾堡州是博世、奔驰和ZF集团的总部所在地,所以这个州的财政部是观察德国经济焦虑情绪的一个不错窗口。

目前,德国正陷入去工业化的焦虑中,即将迎来可能让总理舒尔茨下台的选举——如果他的党派不先撤掉他。

财政部长达尼亚尔·巴亚兹表示,德国在过去15年中浪费了“全球化红利”,在低利率时期对公共领域投入不足。现在,在能源紧张、中国竞争加剧,以及特朗普可能对进口商品征收10%-20%关税的前景下,他担忧德国的经济模式正在“崩溃”。

巴亚兹还说,尽管德国在基础研究和工程方面实力强大,但无法有效应对新技术的发展。

他提到,德国最后一个成功的大型创业公司是软件企业SAP,而其成立可以追溯到1972年。当时,弗朗茨·贝肯鲍尔带领西德足球队赢得了欧洲足球锦标赛的胜利。

尽管德国的人口是爱沙尼亚的60多倍,但在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独角兽”创业公司数量上,仅是爱沙尼亚的15倍。

这一问题已多次被提及。德国工业,尤其是其中小型企业的“隐形冠军”模式,一直专注于渐进式创新,所以难以应对电动车等技术冲击。

企业、银行和政治家的密切关系滋生了自满和改革阻力。严格的财政规则导致桥梁老化、学校破旧、火车延误。

外国市场的增长一度提升了德国企业的利润,但这种以出口为主导的模式在全球化逆风中显得脆弱。

去年,德国取代日本成为全球第三大经济体。然而,自疫情前以来,实际GDP几乎没有实现净增长,未来的经济预测也不乐观,更不用说可能的特朗普式贸易战风险了。

欧洲最大的汽车制造商大众公司正在考虑在87年历史上首次关闭工厂,最多可能裁员3万人。

虽然失业率仍然处于低位,但已经开始上升。

能源价格飙升尤其令人头疼。2022年,普京入侵乌克兰后,德国不得不摆脱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

尽管工业生产在2018年达到顶峰后快速下滑,制造业在德国经济中仍占20%的增加值,几乎是法国的两倍。在钢铁等高能耗行业中,情况尤其严重。

订单减少,计划中的投资被推迟或转移到国外。亏损的钢铁制造商蒂森克虏伯的首席执行官表示,德国正“处于去工业化之中”。

就连零售业也受到冲击。俄罗斯入侵后,位于汉诺威附近的药房连锁店老板劳尔·罗斯曼不得不巡查分店,研究如何节省能源开支。

德国人口老龄化导致技术工人短缺,加上来自布鲁塞尔的大量繁琐法规进一步拖累经济。

据慕尼黑的Ifo研究所估算,这些法规每年给德国经济造成约1460亿欧元的损失。

欧中关系的变化是另一个重要发展。

上世纪2000年代和2010年代,德国正好能够满足中国对汽车、化学品和精密制造产品的需求。从2015年到2020年,对中国的商品出口增长了34%,而同期对其他国家的出口则减少。

直到2020年,中国还是汽车净进口国,但去年已经成为全球最大汽车出口国。中国企业从德国汽车工业的客户变成了竞争者,也开始冲击德国中小型企业的领域。

德国工业的处境因中国企业的竞争而进一步恶化。据Ifo研究所的克莱门斯·福伊斯分析,中国如今仅占德国总出口的6%,与邻国荷兰的占比相当。但中德关系的复杂性不仅在于出口依赖。

在一篇即将发表的研究中,经济学家桑德·托多尔和布拉德·塞特塞尔描述了“第二次中国冲击”,可能进一步加剧德国工业困境。中国国内市场难以消化其国企制造商的过剩产能,而这些企业在寻求海外客户时,使中国的贸易顺差大幅增加。

这对德国企业在国内外市场构成了困难。托多尔和塞特塞尔写道:“中国的国家导向型市场,可以为新产能的投资提供非理性水平的融资,这可能会超过许多德国制造业企业的偿付能力。”

随着德国对中国出口的减少,美国部分填补了这一空缺。一些德国企业利用了美国与中国科技脱钩带来的机遇,还有一些受益于《通胀削减法案》触发的补贴浪潮。

然而,特朗普可能威胁到这些成果。不仅关税迫在眉睫(德国央行估计可能使德国GDP减少一个百分点),新的美国限制措施也可能冲击使用中国零部件的德国制造商。

这还将加速中国出口商寻找欧洲等替代市场。

一位外交官指出,德国工业界对中国的态度存在分裂。许多中小型企业,特别是机械制造商,支持“降低风险”的政策;而汽车制造商和像巴斯夫这样的综合性企业,则在加码投资中国市场。

大众和宝马计划在中国进行大规模新投资,零部件公司如大陆集团也不例外。汽车行业的游说,使德国成为10月欧盟针对中国电动车进口关税投反对票的五个国家之一。

德国政府内部也存在分歧。外交官和情报部门希望通过贸易限制,惩罚中国支持俄罗斯军事行动,而产业界人士则担忧低增长的德国无法承受这些代价。

德国的去工业化问题比看上去更复杂。

失去制造业岗位削弱了德国本已疲软的生产率,但制造业的增加值即便在产量下滑时仍保持稳定。换句话说,一些德国制造商正在以“质量优于数量”的方式转型。

德意志银行认为,这暗示德国企业在高端技术领域仍有前途,比如高端汽车。德国在绿色技术(如风力涡轮机和电解槽)方面仍占据优势。

然而,这难以弥补其他领域的损失。

基尔世界经济研究所的莫里茨·舒拉里克认为,德国需要摆脱“工业迷信”。能源密集型产业20年来未有增长,汽车行业已经连续六年裁员,逆转几乎无望。

一位欧盟官员表示:“多年来他们都坚信‘我们是最好的’,但突然之间,这一切就结束了。”

德国工业模式的深刻变化,是长期结构性力量推动的。让德国人相信,成为“出口冠军”之外有其他选择,需要多年努力。而想通过补偿其他地区的贸易衰退来提振经济,也像是一场马拉松。

例如,尽管德国付出了最大努力,与南美洲大型贸易集团南方共同市场的自贸谈判已拖延了25年。

一些人认为,改革德国经济模式的更有效手段是调整“债务刹车”。债务刹车是德国宪法中的一个条款,限制联邦政府的年度结构性预算赤字不得超过GDP的0.35%。

柏林智库“未来事务研究所”的马克斯·克拉赫认为,债务刹车是一个过时的产物,适用于全球化高涨、其他国家通过赤字拉动德国经济的时代。

在全球化停滞的今天,这种模式已不再适用。

德国公共投资的需求已无法忽视。一项广为引用的估算表明,未来十年公共投资需求高达6000亿欧元。此外,国防开支需要额外资金。今年德国终于达到了GDP的2%的北约目标,但这仅靠一项即将到期的特别基金实现。

而面对特朗普政府可能回归的情况,可能需要更多资金。

因此,下一届可能由基民盟领导人弗里德里希·梅尔茨主导的联盟政府,有可能对债务刹车进行温和改革。如果改革得当,在教育和基础设施方面的投资,或许可以提高德国的长期增长率。

然而,修改宪法需要联邦议会和联邦参议院的三分之二多数,而极端党派可能在联邦议会掌握三分之一的阻挠性少数票。

目前执政的社民党已呼吁梅尔茨支持改革,这将为改革派提供必要的票数,但梅尔茨尚未同意。

柏林全球公共政策研究所的托斯滕·本纳认为,德国已经从默克尔时代的“盲目乐观”转向一种“阴郁陷阱”。政治功能失调、债务刹车限制、过度官僚化和公众的不信任彼此强化。他希望下届政府能成为“断路器”。

尽管如此,士气低迷已促使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根本性变革不可避免。这将为下一份联合政府协议提供背景,也可能促成一项“重大妥协”:梅尔茨接受债务刹车调整,作为交换,他的合作伙伴同意税收或福利改革。

然而,如果议会的数字计算阻碍了改革,恰好在局势对改革有利时与之失之交臂,对德国来说将是一个莫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