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rienne LaFrance在大西洋月刊发表文章,当面对Facebook带来的种种问题时,它的拥护者会认为,这不过是一款社交软件由于其庞大的用户而造成的无法避免的弊端,然而,作者启发人们换一种方式思考问题,如果把Facebook看作一个拥有世界上最多人口的独立国家,那它所做的种种分裂人群、破坏民主的行为,就足以引起人们的警惕和反抗。
1947年,爱因斯坦在大西洋月刊发表文章,提议建立一个单一的世界政府,来保护人类免受原子弹的威胁。很明显,他的乌托邦想法没有得到支持,但今天,另一个梦想家正在建立一个模拟世界政体。
与爱因斯坦不同,扎克伯格并不是出于道德责任感,或对世界和平的热忱而建立了Facebook。今年夏天,扎克伯格的超国家政权的人口达到了29亿月度活跃用户,比世界上两个人口最多的国家,中国和印度的人口加起来还要多。
对于Facebook的创始人兼CEO扎克伯格来说,这些用户都是Facebook乐园的公民。很久以前,他明显地开始称他们为“人”,而不是“用户”,但他们仍然是一个巨大的社会矩阵中的齿轮,是满足广告商的数据,仅在2021年上半年,广告商就向Facebook投入了540亿美元,这个数字超过了地球上大多数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
国内生产总值是一个有说服力的比较,不仅仅因为它显示了Facebook的非凡力量,还因为它帮助我们看到了Facebook的真实面目:它不仅仅是一个网站、一个平台、一个出版商、一个社交网络、一个在线目录、一个公司、一个公用事业。它是所有这些东西的总和。
但是,实际上,Facebook也是一个敌对的外国势力。
这一点从它一心一意专注于自己的扩张、毫无公民义务感、为破坏选举提供便利的记录、对自由媒体的反感、它的统治者的冷酷和傲慢以及它对美国民主的持久性的漠视中,可以清楚地看到。
Facebook的一些最强烈的批评者呼吁反垄断监管,限制Facebook的收购,以及任何可能减缓其滚雪球式壮大的力量。但是,如果你把Facebook看作一个民族国家,一个与美国和其他民主国家进行冷战的实体,你会发现,它需要一个民防战略,就像需要证券交易委员会的监管一样。
希拉里去年告诉我,她总是从扎克伯格身上捕捉到一丝独裁主义的气息。她说:“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和一个外国势力谈判,他的权力极大。”
谢拉·弗伦克尔和塞西莉亚·康在《丑陋的真相:Facebook统治之战的内幕》中说,扎克伯格在Facebook的早期口号之一是“公司高于国家”,当这个公司拥有一个国家的所有权力时,这句话就更耐人寻味了。
国家的基本组成部分是这样的,你需要土地、货币、治理理念和人民。
当你是元宇宙中的帝国主义者时,你不太需要担心实际面积,尽管扎克伯格确实拥有夏威夷人口较少的岛屿之一——考艾岛的1300英亩土地,至于名单上的其他组成部分,Facebook都已经有了。
Facebook正在开发自己的货币,这是一个基于区块链的支付系统,被称为Diem(原名Libra),金融监管机构和银行都担心它可能会扰乱全球经济,并使美元衰落。
而多年来,扎克伯格一直在谈论他对自己建立的帝国的治理原则。
“连接是一种人权”,“投票是一种声音”,“政治广告是声音的一个重要部分”,“人类历史的伟大弧线趋向于人们越来越多地聚集到一起”。
他在一种新的殖民主义中把这些想法向外延伸,Facebook有效地吞并了大量尚未上网的地区。其有争议的项目Free Basics为人们提供免费的互联网接入,只要Facebook是他们上网的门户,这个项目宣称是帮助人们联系的一种方式,但其真正目的是使Facebook成为世界各国事实上的互联网体验。
当然,Facebook拥有最多的是人,一个选择生活在扎克伯格统治下的巨大的人口。政治学家和历史学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他关于民族主义的著作中提出,国家的定义不是由边界而是由想象力决定的。
“国家最终是想象出来的,因为它的公民永远不会认识他们的大多数同胞,不会见到他们,甚至不会听说他们,但在每个人的脑海中都住着他们的共同体的形象。 因此,社区最重要的区别在于它们被想象成的风格。”
扎克伯格一直试图让Facebook用户想象自己是民主的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他更倾向于使用管理的语言,而不是企业的指令。
2009年2月,Facebook修改了服务条款,规定用户即使退出网站也无法删除他们的数据。对Facebook监控的愤怒迅速而剧烈,扎克伯格勉强推翻了这一决定,说这是一个误解,同时,他在一篇博文中提出了“Facebook权利和责任法案”的概念,邀请人们分享他们的反馈,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注册为一个Facebook账户。
他写道:“超过1.75亿人使用Facebook,如果它是一个国家,它将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第六个国家,我们的条款不仅仅是保护我们的权利的文件,它是全世界每个人如何使用这项服务的管理文件。”
如今,Facebook的人口已经在那时的基础上膨胀了17倍。一路走来,扎克伯格多次将自己塑造成Facebook国家的领导人。回想起来,他对世界统治的痴迷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他长期以来对罗马帝国,特别是对凯撒有高度的关注,他在青少年时期编码了数字版《风险》,对人类心理学和情绪传染一直都很感兴趣。
2017年,在一份关于他的“全球社区”的缠绕式宣言中,扎克伯格是这么说的:“总的来说,重要的是,我们社区的治理要与人们的复杂性和需求相适应。我们始终致力于做得更好,即使这涉及到建立一个世界性的投票系统,让你有更多的发言权和控制权。”
当然,与任何企业一样,对Facebook来说,唯一重要的投票是股东的投票。然而,Facebook觉得有必要以实际上受到Facebook威胁的民主价值观为借口,来掩盖其追求利润的行为。
假装将其最重要的决策外包给空洞的民主机构,已经成为扎克伯格有效逃避责任的一个机制。他控制着公司约58%的投票权股份,但在2018年,Facebook宣布建立一个司法部门,以奥威尔式的方式,称为监督委员会。这一委员会就与内容审核有关的棘手问题作出艰难的决定。5月,委员会做出决定,维持Facebook对特朗普的停职。Facebook表示,委员会的成员是独立的,但它雇用并付钱给他们。
现在,据纽约时报报道,Facebook正在考虑组建一种立法机构,一个可以就选举相关事宜——政治偏见、政治广告、外国干涉等做出决定的委员会,这将进一步转移对Facebook领导层的审查。
所有这些安排都给人一种“波将金”司法系统的感觉,它揭示了Facebook的真实面目:一个外国国家,由没有主权的人组成,由一个拥有绝对权力的领导人统治。(注:“波将金”专指虚假的建设和举措。)
Facebook的捍卫者喜欢争辩说,认为Facebook的权力有害的说法太天真了。他们坚持认为,社交网络就是这样,而且它们不会消失,适应它们吧。
他们是对的,没有人应该希望回到20世纪80年代的信息生态系统,或40年代,或1880年代。出版业的民主化是一个奇迹,我仍然相信,互联网、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的三重革命对社会来说都是绝对的好事,但只有当我们坚持使用符合公众最佳利益的平台时,这种说法才成立,Facebook不是这样的。
Facebook是一个传播谎言、使文明崩溃的工具,它是为冷漠情感反应而设计的,将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减少到点击按钮的程度,算法无情地将用户引向更细微、更极端的材料,因为那是最有效地引起反应的东西。在对内容做出反应的问题上,用户接受了隐形的洗脑,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Facebook的高管们容忍了在他们的平台上推广宣传、招募恐怖分子和种族灭绝的行为,他们以言论自由等民主美德来为自己辩护,同时却在拆解民主本身。
这些虚伪和扎克伯格冷酷无情的名声一样广为人知,Facebook在未经用户同意的情况下对用户进行了心理学实验。它建立了一个秘密的分层系统,使有较大公众影响力的用户,免受某些内容管理规则的制约,并压制了关于Instagram对青少年心理健康的破坏性影响的内部研究。
它在网络上追踪个人,为那些从未在Facebook注册的人创建影子档案,以便追踪他们的联系人,它声称要打击虚假信息和误导信息,同时误导研究这些现象的研究人员,并削弱平台上高质量新闻的影响力。
即使是Facebook的忠实拥护者也承认,它是一个充满垃圾、夸张和谎言的地方,但他们认为,人们应该有权自主管理是否摄入这种毒素。
Facebook的资深高管安德鲁·博斯沃思在2019年的一份备忘录中写道:“Facebook不是尼古丁,我个人认为它可能更像糖,像所有东西一样,只要适量,它就是有益的,如果我想吃糖吃到早死,这才会出问题。”
博斯沃思没有说的是,Facebook不仅有能力毒害个人,它还在毒害世界。当涉及29亿人时,需要的是规模上的节制,而不是个人摄入量上的节制,毁灭自己的自由是一件事,破坏民主社会的自由则是另一回事。
通过承诺成为自由表达、联系和社区的一个渠道,Facebook把自己推销给了大众,事实上,它是一种反对开放网络、反对自我实现和反对民主的武器,所有的承诺只是为了让Facebook能把你的数据挂在广告商面前。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Facebook与子公司Instagram以及竞争对手谷歌、YouTube和亚马逊的共同之处,它们都将自己的存在定在一个崇高的位置上,它们的目标是,帮助人们分享他们的生活,为最困难的问题提供答案,以及在你需要的时候提供你所需要的东西。
但在这些巨头中,Facebook在道德上的放弃是最彻底的。
Facebook需要它的用户继续相信它的统治地位是既定的,需要用户无视它对人类所做的一切,继续使用它的服务,任何寻求保护个人自由和民主治理的人都应该对这种对现状的接受感到不安。
监管机构将目光投向Facebook是有道理的,但Facebook对美国人构成的威胁远远超过它对新兴技术的垄断。Facebook的崛起是一个更大的专制运动的一部分,随着专制领导人为全球治理设定新的基调,这一运动正在侵蚀全世界的民主。
想想Facebook如何将自己描绘成是中国这样的超级大国的制衡手段的,公司高管警告说,试图干预Facebook的增长,例如,监管其正在开发的货币,将是给中国的礼物,因为中国希望自己的加密货币占主导地位。换句话说,Facebook正在以一个国家的方式与中国竞争。
也许美国人已经变得如此悲观,他们放弃捍卫自己的自由,不受监视、操纵和剥削的权利。但是,如果俄罗斯或中国正在采取完全相同的行动来破坏民主,美国人肯定会有不同的感受。将Facebook视为一个敌对的外国势力,可以迫使人们在登录时意识到他们正在参与什么,以及他们正在放弃什么。
最后,Facebook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Facebook在做什么。
我们能做什么来反抗呢?
有社会责任感的公司可以抵制Facebook,让它失去广告收入,就像贸易制裁剥夺了专制国家的外汇一样。然而,在过去,像可口可乐和CVS这样的大公司的抵制行动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涟漪。
也许Facebook的普通员工可以为改革进行游说,但如果没有大规模的罢工,使Facebook无法继续运营,那就不可能有什么效果,而大规模的罢工,需要非凡的勇气和集体行动。
Facebook用户是最有能力要求变革的群体,没有他们的关注,Facebook就什么都不是,美国公民和其他民主国家的公民可以选择回避Facebook和Instagram,这不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而且是一种公民责任。
能否有足够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打倒这个帝国?也许不能。即使Facebook失去了10亿用户,它还能剩下20亿,但我们需要认识到我们所处的危险。我们需要改变这样的观念:Facebook是一家正常的公司,它的霸权是不可避免的。
也许有一天,世界会像爱因斯坦梦想的那样,在和平中聚集成一个整体,不被自古以来发动战争和崩溃文明的力量所分割,但如果这发生了,如果我们能拯救自己,那绝对不是因为Facebook,尽管他确实是一股巨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