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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鲁多政府不能再在环保和石油行业之间走平衡,应该和拜登一起应对气候变化

来自蒙特利尔的历史学家和独立记者泰勒·C·努克斯(Taylor C. Noakes)在《外交政策》杂志发文,批评加拿大特鲁多政府目前对于石油和天然气工业的政策过于依赖美国,且与其自我赋予的环保声誉大相径庭。作者呼吁特鲁多政府应利用保守派名望下降的时机,及时制定面向未来的环保能源的政策规划。

在过去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数量不小的加拿大人已经沉迷于一种奇特的阴谋论。这种阴谋论是这样的:美国慈善组织付钱给加拿大环保组织,让她/他们雇用反管道的抗议者,削弱对加拿大石油和天然气工业的支持。

因此,管道没有被建造,加拿大巨大的能源资源仍然被封锁,无法使用,使这个国家失去了一笔惊人的财富。

如果这是真的,这将是世界历史上最有效的环境抗议运动。

几千名抗议者的少量示威活动就能成功地束缚一个占加拿大名义GDP约11%的行业,而就在几年前,这个行业直接雇用了近30万人。几乎完全由加拿大保守派宣扬的该理论,要求其信徒想象这样一个世界:只需要几次抗议、一些糟糕的公共关系以及推迟或取消几条管道,就可以削弱一个由跨国能源公司支持的、价值数千亿美元的行业。

这个理论不仅仅迷惑了公众。

依赖石油的西部省份阿尔伯塔省的政府在2019年7月启动了一项耗资数百万美元的公开调查,以证明他们的预定结论,即美国正试图破坏加拿大的石油和天然气行业。

到目前为止,该调查只产生了少数几份由已知的气候变化否认论者撰写的报告,而所有这些报告都是用公共资金支付的。阿尔伯塔省省长杰森·肯尼(Jason Kenney)还拨款约2500万美元创建了加拿大能源中心,这是一个公共资助的宣传行动,旨在对抗所谓的 “关于加拿大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错误信息”和 “外国资助的特殊利益”。

阿尔伯塔省——图源:Shaundd/Wikimedia Commons

因此,加拿大的保守派,特别是民粹主义的省长们,对美国总统拜登决定撤销拱心石输油管道第四期工程(Keystone XL pipeline)的建设许可并不感到意外,拱心石输油管道工程是连接加拿大西部油田与伊利诺伊州和德克萨斯州的炼油厂,以及俄克拉荷马州油库的管道系统。被环保主义者和越来越多的政客彻底谴责的第四期工程,本来应该走一条更短的路线,经过蒙大拿州的贝克,那里的美国的石油将被添加到该管道中。

拜登总统的决定是他上任第一天签署的约100项行政命令之一,这些行政命令旨在推翻其前任的破坏性环境政策。那天,肯尼称这个决定是一个 “沉重的打击”和 “侮辱”。其他省长则没有那么多的外交辞令,直言加拿大应该在这个问题上与美国开战。

美国总统拜登——图源:Wikipedia Commons

值得注意的是,在输油管决定上面临最大批评的不是拜登,而是加拿大总理贾斯汀·特鲁多。保守派领导人指责特鲁多没有站出来反对拜登,因而没有保护加拿大的经济。

与此同时,进步人士指出,拜登取消输油管更证明了,特鲁多给了很大支持力度的石油政策已经适得其反,美国正在争夺应对气候变化的全球领导者的角色。

拜登收回管道建设许可的决定,暴露了加拿大能源出口部门的一些更残酷的事实:即它一直被美国的利益所支配,而且不管它们怎么努力,加拿大人都无法逃避全球远离化石燃料的趋势。

这对特鲁多来说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这免除了他对取消一个陷入困境的项目所需承担的责任;另一方面,在批评不断增加、人气下降、丑闻不断的一年里,他面临着政治上的打击。

自2015年以来,特鲁多的立场一直是努力实现《巴黎协定》的目标,同时也向石油和天然气行业注入数十亿美元的企业福利。但是,随着世界继续远离化石燃料,而加拿大的右派变得越来越强硬,很显然,特鲁多必须停止尝试制定一条中间道路,与此相反,他应该最终让一个奄奄一息的行业消失。

几十年来,加拿大一直试图走杜鲁多现在走的钢丝,一方面从1947年首次证实的石油和天然气财富中获取利益,同时也试图做世界第二大国土面积和最大淡水湖泊群的负责任管理者

然而,即使在20世纪60年代环境问题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之前,加拿大的巨大储量也是有问题的。正如1973年至1974年的石油危机所显示的那样,加拿大的石油部门存在着一个重大的结构性问题。它位于离加拿大大部分人口约2000英里的地方,运输需要跨越世界上最崎岖和最不适合居住的地形。

由于这种限制,加拿大东部大部分地区在1973年之前一直依赖从中东和北非进口廉价石油。阿拉伯石油输出国组织的石油禁运使全球大部分经济陷入混乱,包括加拿大人口密集和工业化的魁北克市——温莎走廊,加拿大一半的人口居住在那里。与此同时,来自加拿大西部的石油突然成为美国的热门商品,而加拿大几乎所有的石油和天然气矿藏和保守党的大部分支持者都在那里。

为了应对20世纪70年代的双重石油危机,当时的总理皮埃尔·特鲁多(现任总理的父亲)制定了新的政策,寻求开发加拿大的石油资源,以主要为加拿大消费者服务。他的政府资助了一个新的公有垂直一体化石油公司,收购了一些石油勘探公司。其目标是消除国家对外国石油进口的依赖,同时提高国家的能源效率,使加拿大能够最大限度地提高石油出口和由此带来的财富。

皮埃尔·特鲁多的大胆举措在1980年的《国家能源计划》中作了详细说明,该计划旨在使国家在十年内实现能源独立。这是一个大多数加拿大人都喜欢的政治上精明的计划;尽管石油工业和其在省级政府的合作伙伴感到很生气。但在短短两年内,全球石油供应过剩的情况变得十分明显,这比石油国有化更有利于加拿大消费者。到1985年,皮埃尔·特鲁多下台,能源计划被废除,人们对加拿大的原油几乎没有新的兴趣。

皮埃尔·特鲁多——图源:Rob Mieremet / Anefo/Wikimedia Commons

在21世纪之交,加拿大的石油生产终于开始增加。

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后,世界石油价格开始飙升,对环境破坏最大的焦油砂石油生产在加拿大迅速增加。焦油砂的开采过程不仅破坏了广大的森林地区,消耗了大量的淡水,还需要大量的能源来提取和加工,这些能源通常来自天然气。

简而言之,燃烧化石燃料是为了提取化石燃料。

在2014年全球油价暴跌之前,加拿大的石油和天然气行业在创纪录的高价格推动下,有过十年的稳固增长。此后,尽管有大量补贴、税收减免和其他有利于行业的政府激励措施,行业却一直在挣扎。

尽管有这些努力来维持该行业的发展,但加拿大人往往对自己的坚定的环保主义者身份颇为自豪,加拿大的石油和天然气游说团体,经常认为加拿大的化石燃料是世界上最环保的,尽管这些说法已经被否定。

贾斯汀·特鲁多本人已经成为这个国家不一致的象征。

2018年,他的政府从总部设在休斯敦的金德摩根(Kinder Morgan)公司购买了跨山管道,此前,关于该管道扩建的五年之争,导致阿尔伯塔省和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之间发生了短暂的贸易战,当时前者指责后者在该项目上拖延时间。

一下子,致力于应对气候变化的政府,使所有加拿大人成为被环保人士抨击的有争议的管道扩建项目的实际参与者。没有被充分咨询的原住民团体,也在加拿大法院对该决定提出了多项反对意见。

这更像是特鲁多的老一套平衡之术。购买管道以安抚石化行业,解决两个“交战”省份之间的分歧,并向保守派证明他将优先考虑经济,以免被误认为是一个无脑的环保主义者。

他的政府在他宣布加拿大面临国家气候紧急情况后不到24小时,就宣布了这个消息。特鲁多是环境公告的公众代言人,他的前财政部长比尔·莫诺(Bill Morneau)则是管道项目的代言人。

尽管特鲁多最近承诺加拿大到2030年将减排45%,但这还没有达到实现《巴黎协定》承诺所需的52%的减排量。他没有提出任何形式的计划,以在很大程度上淘汰化石燃料。这个计划,无论看上去多么不可能,都是为了达到这些环保目标,同时利用加拿大的石油和天然气储备。

尽管特鲁多尽力安抚石油和天然气行业,但他难以摆脱他父亲的《国家能源计划》的长期阴影。这个失败的计划遭到了加拿大西部一些政客的恶毒反对,他们认为这是联邦对资源管理的入侵,并成为 “东部精英”干预省级管辖区域的象征。

曾经流行的保险杠贴纸口号 “让东部的混蛋们在黑暗中受冻 ”,已经成为类似政治哲学的东西,甚至在加拿大主流保守派中也很流行。首先,这些人将困扰加拿大石油和天然气的弊病,归咎于全球精英环保主义者的阴谋,然后特鲁多在2015年的选举正好符合这一总体叙事。

特鲁多在2019年9月连任后,一些加拿大西部的政治家立即开始谈论 “脱加”的必要性。他的任职时间与全球能源市场的构造性变化完美重叠,无论他的行为如何,今天一桶石油的价格大约是七年前的一半,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与其在没有任何实际成效的情况下向保守派献媚,特鲁多明智的做法是停止支持一个失败的行业,而是利用全球能源市场的变化,与拜登一起致力于应对气候变化。

保守派领导人,如肯尼和安大略省省长道格·福特(Doug Ford),是目前最不受欢迎的政治家之一,主要是因为他们在缓解疫情方面表现不佳。而且,现加拿大2021年的预算已经获得批准,一场快速选举似乎不太可能,这意味着特鲁多在气候方面采取更大胆的措施所面临的抑制因素变得更少。

虽然肯尼和他的支持者希望加拿大对美国进行报复,但特鲁多和加拿大驻美国大使克尔斯滕·希尔曼(Kirsten Hillman)表示,她/他们很失望,但现在是时候继续前进了。

当然,拱心石输油管道第四期工程会带来实实在在的损失:加拿大边境一侧的约1000个建筑工作将被终止,阿尔伯塔省将有可能失去去年在该项目上投资的13亿美元,以及数十亿美元的贷款担保。

这也许是地球上两个最亲密的国家之间,开始新的工作关系的一种不乐观的方式,但由于能源出口部门由美国利益主导,加拿大首先就没有真正发挥什么作用。无论如何,加拿大储备的能源财富,将以不可能的环境成本为代价,而拜登似乎更多是基于管道对环境的危害而做出的决定,而不是任何其他因素。

人类活动造成的气候变化的生存威胁不能再被忽视了,尽管特鲁多可能知道这一点,但他必须最终使加拿大走上一条进步的环保路线。

换句话说,加拿大需要不辜负自己在很大程度上自我标榜的气候声誉。

拜登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与其说是对加拿大主权的挑战,不如说是为国际环境政策急需的变革打开了大门。这并不是说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因大胆的气候政策制定而赢得了声誉,但至少有一个人已经试图为未来四年规划一个方向,特鲁多应该追随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