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溪边愚人

【细说美国】 开栏语

不论是历史还是新闻，人类总是偏爱宏大叙事，喜欢站在聚光灯中心的大人物，热衷影响历史进程的大事件。但世界终归是由许许多多的普通人组成。那些饮食男女的喜怒哀乐，那些细小和卑微的故事，才终于汇成了浩浩汤汤的历史洪流。

疫情高峰时，普通美国人如何苦中作乐？不管他是住在纽约布鲁克林，还是密西西比的乡下。当越来越多的媒体都被大财团所控制的时候，一份甚少有人读的地方小报，还有存在的意义吗？洪灾过后，救济款应该如何分配，普通人如何从中受益……

从今天开始，加拿大和美国必读将推出【细说美国】专栏。让我们坐下来聊聊，那些比头条新闻更能反映美国文化、生活和政治的故事和细节。

2020年8月4日，飓风伊赛亚斯（Isaias）降级为热带风暴经过新泽西。说实话，雨不算大，只是风有点吓人，但比起以前经历的飓风，这也不算什么，而且持续的时间不长。所以，当家里下午断电后，我们以为不出半小时就会来电呢。没想到，这一次，新泽西州居然有将近120万客户没有电，而这就意味着很多人家需要等很多天。到现在，还有些地方没通上电。

说出来国内的人可能难以相信，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美国，竟然还会停电？其实，美国乡下不少地方供电设施落后，一刮风下雨就会有人家断电的。

一、暴风雨频频来袭，断电成了家常便饭

我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自然小区内。买房后一直觉得我们这个小区特别幸运，连偶尔半小时的断电都少到仿佛没有似的，直到2010年的一次暴风雨造成大面积断电。那一次，我们小区断电5天。但因为十多年才遇上一次，也就没当回事。

没想到2年后的飓风桑迪，又是断电5天，这就变成两年一次了。

断电后，我首先注意到的是邻居们都表现得镇定，冷静，也没有忘记幽默。哪怕是房子被砸的人家也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因为后面有保险公司撑着。而最令我叹服的是没有人哀怨，发牢骚。

这种态度的背后不仅是人们对自己驾驭生活能力的自信，更是体现了大家相信电力公司会尽最大的努力，并以最公平的方式来安排修复工作的先后。这和无奈的认命完全不是一回事。这里，“公平”是关键。只有公平，才能够让人信服，而这个信誉是靠一贯的行为建立起来的。

二、越来越多人家开始自备发电机

断电后，很多人会投亲靠友。自己有发电机的也不少，有的还给邻居拉根线，解决冰箱、照明和上网的问题。余下的没有电的人家就不多了。像我们这种房子，因为有煤气管道，就是断电也不影响烧饭和洗澡，生活质量并不是太差，主要就是没有暖气或空调了。

不过，因为现在飓风越来越频繁，不仅自备发电机的人家越来越多，而且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家干脆做成自己的发电机可以取代房子的整个电力系统，这样就好像没有断电一样，冷气、暖气都不误，也不需要临时到处拉线。更地道的做法是把用汽油发电改为煤气发电，这样就不需要每次备汽油了，一旦断电就会自动切换为煤气发电。做这种装置的一次性费用比较高，但一般房子的话，也就1万到1万5美金。

比较复杂的是有钱人家的大房子，这里指的是至少有几英亩地的房子。那种地方，因为住户稀疏，往往只有电线，没有煤气管道。冬天取暖靠燃油（炼油下脚料），每家有一个埋在地下的油罐。这种房子大多还没有外来水管，靠井水过日子，用泵打，断电就等同于断水，连抽水马桶都没法用了，所以一般都自备发电机。如果还要享受断电后会自动切换的无忧无虑，代价就更大些。因为没有煤气，就必须再搞一个大型液化气罐，如果这个罐子再埋地，费用就更高了。一般这样的工程都是过万的。

飓风桑迪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发电机。不过，我们夫妻都懒，不是大灾难就不启动发电机。上周是我们发电机买来8年后第一次派用场。

大概两年前断电过一次，我为了赶写文章还去朋友家蹭电，因为不到24小时就来电了，就没有自己发电。后来我发现，飓风桑迪后买发电机的人家还真不少，我们隔壁邻居就是。暴风雨过后，左边邻居第一时间就启动了发电机（两年前那次他也没有自己发电），而右边邻居居然和我们一样，是第二天才开始鼓捣发电机。我们一开始弄不好，等不了了，还从左边邻居家拉了根线抢救冰箱里的食物。

说到发电机的轰鸣，也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一般来说，发电机的噪音非常大。为图清净，我们当初特别花心思买了个几乎没有噪音的发电机。结果呢，我们那个发电机，就是站在边上都听不见什么声音，而邻居家发电机的噪音，我们关着门窗躲在屋里听来还是震天响。

为此左边邻居还特意过来道歉，说他也是第一次用，不知道声音这么响，下一次他会把发电机移到房子的那一边。其实他移了也没用，因为大家都在用发电机，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就好像所有人家同时在割草，根本逃避不了，所以我告诉他，不必了，现在那个位置对他接线最方便。

三、为啥老停电？树木太多风一刮就把电线砸坏了

再来说一说，为什么资本主义的美国还会停电呢？现在新开发的住宅区都是铺地下暗线了，但我们这样的老住宅区，依然是露天的明线，树木又多，哪怕是枝干掉下来刮到电线都会造成断电，大树倒下的破坏力就更大了，有时甚至会损坏电线杆。

每一次灾难后说经济损失多少多少，我总在想，不知道这些钱拿来铺暗线够不够。如果一次灾难的损失不够，几次加起来也许就够了？

树木茂盛的老住宅区。

我几天前散步时街上拍来的。注意看横在后院的树根部分，中间大部分已经空了。这样的树本来就不健康，遇上大风，很容易成为“肇事者”。

因为树木是停电的罪魁祸首，电力公司会定期检查靠近电线的树木，也有权做任何修剪甚至砍伐。居民自己也应该留心自家树木的健康情况。

说说我自己的经历。买房不久，我就请砍树公司来视察。我们那时有一颗橡树，那可真是参天大树，好漂亮，树根处两个人都合抱不起来。那个来视察的人说，这棵树正在慢慢地死去（在我们眼里一点迹象也没有啊）。保留七、八年没问题，但再久的话就有危险了。从那以后我一遇上大风就害怕，虽然很喜欢那棵树，还是很快就砍了。在美国砍树不便宜，十多年前的事了，单是这一棵树的费用，包括去根，2000美金。砍下来后发现，树底部差不多有两人高那么一段，里面完全空了，想起来都后怕。

树长在谁家地上就是谁家的。如果枝桠伸到别家的空间，别家也有权利砍属于他们空间那部分。但一般邻居之间都是有商有量的。比如，不久前我邻居砍树，顺便想把我家一颗树伸向他家方向的枝桠砍掉，他来打招呼，还说不久前有树枝砸他车了。他砍就是他出钱了。我赶紧说，干脆把树砍了吧。这样当然是我的事情了。结果砍树公司来为他砍树时，顺便替我砍了那棵树。小小一颗树，不包括去根，500美金。感觉现在的价格比十多年前又高了许多。

顺便说明一下，法律规定，树造成的损失与树的主人无关，除非能够证明树的主人是故意视风险于不顾，而这一般是不可能证明的。受损的人家就是与保险公司打交道。砸了房子，去找房屋保险。砸了车，去找汽车保险。自己的树砸了自己的房子，也是与保险公司打交道。

四、电力公司如何抢修？

电力公司对修复工作先后排定的原则一般是先保证医院、老人院、学校以及图书馆之类的公用设施和场所。然后是尽快让最大多数的居民得益。这就意味着容易修的先修，波及面广的先修。

换一句话说，越是富有，越是占地大的客户，越是会排在最后。我们小区两次断电5天，都是因为电线杆坏了，修复太耗时。而且我们总共只有40多户人家，波及面也不够广，自然排在后面。

记得桑迪飓风那次，看见电线杆被劈断，一位邻居马上说，“We are at the bottom of the totem pole（我们在图腾柱的底部）”，意即我们排在最后，因为图腾柱上的东西是依照地位重要从上至下排的。也是那一次，因为我们连续五天没有电，我们夫妻俩每天晚上出去溜达一两个小时，“视察”电力修复情况。就我们能够观察到的来看，电力公司的确是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大化地惠及用户。

风暴后第五天，电力公司工人在某处砍树。需要把树清理完了才能修复电线。

电力公司抢修线路的时候，砍起树来小心翼翼。

这是砍树两天之后我再过去看时拍的照片，已经都整理干净了。那棵树的最下面一段还杵在那里。砍树是非常费钱的一个事，一般电力公司都是尽量少做，只要对电线没有威胁了，余下的就留给居民自己处理。

这个是一般情况的砍树视频，就非常大刀阔斧了。

这次伊赛亚斯热带风暴断电的第二天夜里，我们收到电力公司的短信，告知第二天午夜前会恢复供电。估计也是直到这时电力公司才具备了给出预估的条件。结果是第二天下午就来电了，总共断电大概24小时吧。断电第三天，市长也电话每户人家通告修复的情况，我们得知当天晚上我们镇还有20%的居民没有电。这次我们听说的最不幸的是被告知7天后通电。不过比桑迪飓风那次还是好太多了。那一次，新泽西州90%以上人家经历长短不同的断电，而且很多人家是5天后才通电，个别人家一个月后还没有电。当然，最不幸的是那些有人受伤甚至死亡的家庭。

每一次断电后，最深的感受都是惜福和感恩。断电后与邻居短信或与女儿微信交流，我都是说，“We were the lucky ones（我们都是幸运的人）。”

当你不必在意是否断电，不必在意有没有东西被砸时，你真的是非常幸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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