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Alan Z
“大家创造了历史！来日方长，亚裔实力是点点滴滴汇集起来的！”
去年12月21日，在新泽西州议会批准了一项要求公立学校教授亚裔美国人历史的法案后，法案的主要推动者之一、纽约大学的华人教授陆颖激动地在微信中回应。
周一（1月10日），另一项要求在州教育部成立亚裔美国人遗产委员会的法案也获得通过。只等州长菲尔·墨菲签署这两项法案，其将正式生效成为法律。
如无意外，新泽西州将成为继伊利诺伊州以后，全美第二个将亚裔美国人历史纳入公立学校课程的州。
“教育是仇恨的最佳解毒剂”
新泽西虽然是美国地理面积最小的州之一，但当地的人口却极为多样化。在全州近900万居民中，45%都是有色人种。据新泽西监测报告称，在2020年人口普查中，超过100万新泽西居民都被确定为亚裔，其成为了当地增长最快的族裔群体。
新州《亚裔美国人和太平洋岛民课程法案》（AAPI Curriculum Bill）由两名亚裔州议员和一名非裔州议员提出，分别是州众议员拉吉·穆克吉和哥顿·约翰森，州参议员范·戈帕尔。
州议员们在一份联合声明中称：“新泽西最好的品质之一是它的多样性，我们应该在学校中强调这一点。通过扩展关于亚裔美国人与太平洋岛民的历史和贡献的课程，我们可以帮助打破持续存在的负面刻板印象，并向我们州超过14万名亚裔美国人和太平洋岛民学生展示他们的故事和经历。”
教育法案最终以72票比2票的压倒性比分在州众议院通过，以34比2票的结果在州参议院批准。而要求建立新州教育部亚裔美国人委员会的配套法案，也在州参议院 (39-0) 和众议院 (78-0) 获得了一致通过。
尽管目前尚未确认州长何时签字生效，但人们普遍认为，州长不太可能拒绝如此压倒性通过的法案。
该法案从提出到通过，完全是一场草根运动。联系州议员寻求支持，并不懈推动事态发展的，是一个叫Make Us Visible New Jersey的组织。其于2020年夏天由普林斯顿大学三名研究生发起，包含了印度裔、华裔、韩裔、菲律宾裔的学生与家长们，涵盖了大范围的亚裔族群。陆颖是主要组织者之一。
她说：“亚裔的选票对州长很重要。”她呼吁人们继续向州长发邮件，督促州长尽快签署。
该组织创始人之一的卡妮·伊兰戈万表示：“教育是仇恨的最佳解毒剂。”
从被歧视到决心反抗
陆颖在上世纪90年代来到美国，迄今已经有20多年。她现在是纽约大学的副教授，主要研究政治学方法论、选举机制等等课题。
起初，陆颖并没有参与为亚裔争取权益的活动，而是潜心研究政治课题。但生活中，她仍会受到各种隐形的歧视。她对加美必读表示： “有些店铺的工作人员不会明说，但他们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以此拒绝为我服务。”
在大学里，作为文科学者的陆颖也有过被刻板印象对待的经历：“有些人就是会觉得，你们亚裔不都是数学好吗，那就去学理科去，为什么要来研究文科呢？”
有的时候，隐性歧视更是会变得赤裸裸。
一次，陆颖从新泽西坐火车去纽约上班时，坐在她附近的几个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随后便开始大声讨论起中国相关的话题。他们先是说中国人有多么差劲，又是说起中国餐馆有多么难吃，多么不讲卫生，惹得旁人纷纷转头看向了陆颖这边。
尽管在那几个人下车后，有不少周围的乘客都来安慰陆颖，并向她表示歉意。但陆颖也发现，光靠别人的安慰与致歉是不够的，若是不自己争取话语权，那么亚裔将会一直面临着这样的处境。
她表示：“在美国待的时间越长，我越能感受到话语权的重要性。”
在疫情前，陆颖参加了普林斯顿的一个读书小组（即Make Us Visible New Jersey的前身）。这个小组只有五六个人，主要的活动是聚在一起阅读亚裔美国人历史的相关书籍。
不读不知道，陆颖这才意识到：原来亚裔美国人有着这么多她自己也不太了解的故事。她对亚裔美国人的历史着了迷，读书小组也开始不断发展壮大，还成立了网站推广亚裔美国人历史相关的图书。
2020年，随着新冠疫情暴发，亚裔群体遭遇了排山倒海般的歧视和仇恨事件。Make Us Visible New Jersey的数据显示，在2019年至2020年，新泽西州针对亚裔美国人和太平洋岛民的歧视事件增加了82%。
亚特兰大水疗中心的杀人事件，以及旧金山街头的亚裔老人遭到残忍袭击，这些令人触目惊心的案件让陆颖坐不住了。她说：“我逐渐意识到，我能起到作用，我能为亚裔美国人做出更多的贡献。这也是我参与到推广教育法案运动的动机。”
亚裔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童年
卡妮·伊兰戈万也在读书小组中。她是一名印度裔美国人，本职工作是一名心理医生。
从小生长在美国的伊兰戈万，从小就或多或少地受到了种族歧视的影响。在小学的时候，她是全校唯一的一名印度裔学生。她至今还记得，有一次，学校美术课带着大家画自画像，白人小朋友们纷纷拿起肉色的蜡笔画脸，但这可难倒了小伊兰戈万，因为她的肤色要深得多。
最终，在棕色画笔和肉色画笔之间踌躇许久后，伊兰戈万还是也拿出了肉色的蜡笔，因为她“并不想被其他孩子们视为异类”。面对着画像中被“漂白”了的自己，伊兰戈万感到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
伊兰戈万现在也成为了母亲，有两个女儿。为了不让女儿们重复自己曾经的尴尬，伊兰戈万将孩子们送到了亚裔孩子占70%的学校。然而，当伊兰戈万有一次去学校参观学生们的美术课作品时，她痛心地发现，大部分深色皮肤的孩子仍然坚持使用肉色的蜡笔画自画像，情况并没有被改变。
而在心理医生的职业生涯中，她也时常会遇到一些受到种族歧视而心中出现严重创伤的病人。结合起此前自己的经历以及近期不断出现的仇恨事件，从未参与过政治活动的伊兰戈万也毅然决定，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结合此前在读书会的经验，几人一致认为应该向州议会建议，将亚裔美国人的历史列为公立学校的必授课程了。只有这样，下一代才能够理解亚裔对美国历史做出的贡献，才能真正将亚裔当作“自己人”。
伊兰戈万对加美必读表示：“孩子只有一个童年，他们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童年。”
新州此前已有维护少数群体权益的法案成功案例。去年4月，新泽西州就通过了为K-12教育提供更多元化和包容性课程的法案。这一法案于2021-2022学年生效，旨在向学生传授“与性别和性取向、种族和民族、残障与宗教宽容有关的多样化、公平、包容、宽容和归属感”。
6月，一则更激动人心的消息传来：伊利诺伊州议会以108比10的大比分通过了要求公立学校教授亚裔美国人历史的法案，成为了全美第一个通过此法案的州。尽管并未与伊利诺伊的倡议团体有太联络，但伊兰戈万表示：“伊利诺伊的成功大大鼓舞了我们。我们意识到，成功是有希望的！”
靠“人海战术”联系议员
然而，虽然干劲十足，大家却都对新泽西州本地的政治没那么了解，议员更是一个都不认识。但若是找不到议员来在议会上提出法案，教育法案就永远都只能是一个梦想，而无法付诸现实。
她们决定用“人海战术”。每天早上六点，陆颖，伊兰戈万等几人就开始登上电脑，向新泽西州的每一位议员“轮番轰炸”发送邮件，推广教育法案相关的信息。Make Us Visible New Jersey的成员们纷纷加入了打电话和发邮件的队伍中。
陆颖说：“我们的很多家长成员，甚至是带着自己六七年级的孩子们一起联系议员，正所谓‘人多力量大’。”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天，当几人忙得焦头烂额之时，参议员范·戈帕尔突然打来了电话，表示他非常有兴趣成为这一法案的提案人。作为新泽西州第一个当选为州参议员的印度裔美国人，戈帕尔对于种族歧视与偏见也深有感触。
戈帕尔谈到为何支持这一法案时说：“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在学校没有学到过任何有关印度裔美国人，或是其他亚裔美国人的历史。在如今，我们已经进行了改进，加入了非裔美国人，拉美裔美国人和LGBTQ相关的历史。因此我觉得，加入亚裔美国人和太平洋岛民的历史也是合适的。”
两党合作、众人齐推
在教育法案被送到州议会审议时，已经到了去年12月。由于本届立法会议即将在今年1月10日结束，大量提案都希望能在会议结束前被送去投票。
时间不等人，陆颖与伊兰戈万等人紧急商量对策，决定立刻在新泽西州的樱桃山市举行一次集会，引起更多的公众注意，促成法案递交投票。
12月9日集会当天，樱桃山市的市长和议员们也到场助阵，声势浩大。陆颖在集会上向人们说道：“AAPI群体在美国有着300多年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00年前。我们希望看到这段历史被纳入，成为美国历史的一部分。”
一些学生也加入了发言的队伍。学生Samantha Lee提到：“这是一个我们被称为模范少数族裔，但却仍然被视为外来人的世界。这项法案代表着希望。希望通过教育和同理心，未来我们的世界将不必这样。”
同时，还有60多个组织加入Make Us Visible New Jersey共同参与推动这个法案，其中有大学生、中学生、来自各行各业的学生家长。伊兰戈万表示，还有大量来自全国各地的亚裔民权组织都声援了新泽西的运动。
亚裔学生代表Hanna Kim在对州众议院发表的证词中，列举了全美多地中学生之间针对亚裔的暴力事件，并表示这些案件的原因在于施暴者认为亚裔同学“低人一等，不属于、不配待在美国”。
她谈到了自己在六年级时被同学霸凌、甚至想自杀的经历。她说：“我确信如果我的这位同学如果把我当成朋友而不是外人，如果她学习了亚裔的历史文化，就像学习自己族裔的历史文化那样，那么我的六年级本该过得更开心”。
最终，教育法案赶上了12月20日的投票议程。很多州议员虽然自己并非亚裔，仍然为教育法案奔走倡议，提供帮助，甚至不少共和党的州议员们也加入了帮忙的队伍。可以说，法案最终成功通过是两党合作、各界齐心促成的结果。
陆颖认为这体现了新州的包容性。但让她最为骄傲的是，此事唤起了大量华人参与美国政治议程的积极性。
陆颖表示：“许多新移民习惯了曾经在国内的环境。他们害怕与政府沟通交流。但实际上在美国，你最不应该害怕的就是政府与官员。你要勇于联络他们，向他们表达出你的诉求，他们才会去倾听你的想法。”
在推动教育法案的过程中，陆颖创建了好几个拥有几百个人的微信群。她拉来了大量本地华人居民，不厌其烦地向他们讲解教育法案以及参与本地政治的重要性。陆颖相信，在未来，一旦有其他为亚裔争取权益的活动，将会有更多的华人挺身而出，用合法手段为自己的群体谋求更多的利益。
“许多刚刚来到美国的新移民其实都怀有满腔热血，但他们却输在了对美国政治的不了解，因此无法在运动中发光发热。很多移民对美国政治的理解只是局限于每四年大选时为总统投票，但实际上，民主的过程要复杂很多。同时，不要觉得自己不是美国公民，就不需要在乎政治。这不仅是为你孩子的未来着想，也是为了你自己的未来而努力。”
她再三表示：“为教育法案通过做出的努力是我最骄傲的一件事。”
新泽西州的成功能否被复制？
不过，这还不是终点。
要求教授亚裔美国人历史的教育法案，是属于州一级指令。实际上执行这一指令的是新泽西州的各大学区。但由于法律条例很宽泛，没有硬性规定，各学区可以自由决定教授多少亚裔美国人相关的课程。
因此，Make Us Visible New Jersey还将继续与各大学区合作，确认每个学区所教授的内容。
同时，其他州也有团体在持续进行着关于教育法案的尝试。加州、科罗拉多州、康涅狄格州、纽约州、弗吉尼亚州、马里兰州和华盛顿特区最近都在权衡某种形式的授课法案，而佐治亚州和华盛顿州的团体也在不断探索中。
探索并非都是一帆风顺的。就在前年，一则有关要求教授更多有色人种历史课程的法案在加州两院均得到了通过，本来在州长签字后即可生效成为法律。然而，在一些犹太团体表示了新课程可能会挤压反犹太歧视的课程后，加州州长盖文·纽森最终决定否决了这一法案。
那么，新泽西州的成功能够为更多的州提供蓝本，令教育法案做到“全美开花”吗？
陆颖认为，虽然伊利诺伊州此前的案例为鼓舞了新泽西州，但实际上各州的文化与立法程序不同是主要障碍，尤其是在一些更为保守的州，想实现要求教授亚裔美国人历史的立法，任务更为艰巨。
她说：“新泽西州的成功，是无法复制的。每个州都有自己的特殊情况，因此，每个州都需要发掘自己的方法来应对。”
来源：
https://news.yahoo.com/jersey-poised-become-second-state-201555327.html
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1/05/31/aapi-history-education-illinois-4913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