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霍霍坎运河(Hohokan canals)的白人定居者中，有拉斯蒂·鲍尔斯(Rusty Bowers)的摩门教祖先。19 世纪 90 年代，他们定居在凤凰城以东的梅萨镇(Mesa)，距离维德河(Verde River)与盐河(Salt River)交汇处下游几英里。1929 年，当鲍尔斯的母亲还是个小女孩时，她被带去听教会主席讲道，据说这位主席是一位先知。

在她的余生中，她一直记得他对会众说的一句话：“我预见到有一天，人们成群结队地离开这个山谷，因为这里没有水。”

山谷绵延数千平方英里，从东部的梅萨一直延伸到西部的巴克艾(Buckeye)。鲍尔斯住在梅萨边缘的一座小山上，距离山谷尽头只有一小段距离，他的房子属于普韦布洛(Pueblo)风格，和妻子在这里养育了七个孩子。他身材瘦削，眼睛呈淡蓝色，秃顶上布满太阳晒出的斑驳，在沙漠落日的铜色光辉下，头顶上粉红色的皱纹和伤疤使他看起来像是用周围的砂岩雕刻而成的人物。

他的声音让人感到惊讶 —— 俏皮的韵律中夹杂着沙哑的悲伤。他接受过绘画训练，但却成为亚利桑那州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担任了 17 年的州议员，并于 2019 年升任众议院议长。

东谷是保守派，鲍尔斯也是，不过他称自己为“斑马” —— 有斑点的马 —— 意思是能够接受变化。当极右翼众议院议员要求全面削减 30% 的预算时，他与民主党达成协议，削减幅度要小得多，他发现这是他一生中最解放的经历之一。他认为环保主义者崇拜的是这个被造的世界而不是造物主，但他自己开的却是丰田的普锐斯混合动力汽车和一辆皮卡。

2010 年代末，亚利桑那州共和党的激进主义日益高涨，鲍尔斯对此感到担忧：州会议的场合变成了残酷混战的舞台；极端分子推翻了主流保守派的地位。尽管如此，在2020年川普总统竞选连任期间，他曾与川普一起出席活动，挨家挨户分发川普的传单。

川普告诉他，他是个好人，鲍尔斯感谢川普帮助他连任。然后朱利安尼切入正题，说：亚利桑那州的选举充斥着欺诈行为，成堆的军人选票被盗并非法投出，数十万非法移民和死人投票，计票中心存在严重违规行为。

鲍尔斯一直在收集共和党同事和选民的这些故事，但发现这些指控毫无可信度。

“你有证据吗？”鲍尔斯问道。

“有，”朱利安尼回答。

“你有名字吗？”

“哦，有。”

“我需要证据，名字，他们是如何投票的，我需要把它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鲁迪，”川普打断道，“给他他想要的东西。”

鲍尔斯感觉到这通电话还有更深层的目的。他问：“为了什么目的？你要求什么？”

“鲁迪，你要求什么？”川普重复道，好像他不知道一样。

这位“前美国市长”（911发生后，纽约市长朱利安尼被昵称为“美国的市长”）需要鲍尔斯召集一个委员会来调查作弊证据。然后，根据亚利桑那州共和党高层人士提醒朱利安尼注意的一项“神秘”州法律，立法机构可以用支持川普的选举人名单取代该州的拜登选举人。（即：州众议院宣布选举无效，议会单方采取行动。）

汽车在家门前的土路车道上空转，旁边是一棵四臂的巨人柱仙人掌。“这是一个新条文，”鲍尔斯说。“我从未听说过这条法律。你需要告诉我更多关于它的信息。”

朱利安尼承认，他本人并不是亚利桑那州法律方面的专家，但他曾听说过一种法律理论。后来发现，这种理论来自63 岁的州众议员、川普的狂热支持者马克·芬切姆 (Mark Finchem)撰写的一篇论文，芬切姆当时正在亚利桑那大学攻读硕士学位。

“我们请你考虑一下这点，”川普告诉鲍尔斯。

“总统先生……”

鲍尔斯为大大小小的事情经常祈祷。但祈祷并不能立即带来答案。所以，就只剩下良心了，每个人都有良心，但有些人会尽最大努力去消灭良心。川普时代的许多共和党官员在这样的时刻都失去了良心。

鲍尔斯认为宪法是个神圣的启示，他感到良心涌上喉头向他呼喊：不要这么做。你必须告诉他你不会这么做。

“我曾向宪法宣誓，”鲍尔斯说。

“嗯，你知道，”朱利安尼说，“我们都是共和党人，我们需要统一步调。”

“总统先生，”鲍尔斯说，“我为你竞选。我为你投票。你制定的政策有很多优点。但我不会为你做任何违法的事情。”

“我们要求你考虑这一点，”川普再次告诉鲍尔斯。

11月底，川普的法律团队飞往凤凰城，与共和党议员会面。鲍尔斯要求朱利安尼提供选民作弊的证据。

“我们没有证据，”朱利安尼说，“但我们有很多理论。”

证据从未出现，因此共和党人推动这些理论。

立法机构的共和党同事在推特上攻击鲍尔斯。

12 月，一群人涌入州议会大厦谴责他。最直言不讳的抗议者之一是凤凰城的一名年轻人，一个月后他将成为世界闻名的 QAnon 名人，萨满。

CNN报道截图。萨满在2021年秋认罪。图片显示他1月6日冲进国会大厦的场景。

（2020年）12 月 4 日，鲍尔斯在日记中写道：

曾经帮助过我的朋友却对我怀有如此怨恨，这让我很痛苦。

 

在人们眼中，我可能没有正确的观点，也没有按照他们的愿景或信念行事，但我不会以轻率、恐惧或报复的方式对待当前的情况。

 

我不想通过作弊成为赢家……否则，在人生的荒野中我该如何面对耶稣基督？

 

我既然寻求祂的引导，怎么能在认清了正确的道路之后又选择作懦夫呢？

一队队卡车沿着通往鲍尔斯家的道路驶来，车上挂着支持川普的旗帜、视频面板和扩音器，这批人向鲍尔斯的邻居大喊：他是腐败者、叛徒、变态者、恋童癖者。

他的女儿凯西曾与酗酒搏斗，现在快要死了，屋外的暴徒让她心烦意乱。

有一次，鲍尔斯走出去面对他们，遇到一个穿着“百分之三 ”（一个极右组织）T 恤的男人，腰间挂着一把半自动手枪，大声辱骂。鲍尔斯走到足够近的地方，如果此人拔枪，他就能抓住枪。

“我看到你带了你的小玩具枪，”他说。“你要开枪打我吗？你可以随便大喊大叫，但是别碰那把枪。”

鲍尔斯知道，只要有一个受到仇恨影响的爱国者，他就会被干掉。他后来告诉 1 月 6 日的国会调查委员会说：“这个国家正处于非常易碎的时刻，文明的外壳比纸还薄。”

电子邮件大量涌入。12 月 7 日，一个自称 hunnygun 的人用全部大写的字体，喷发了一大堆不堪入眼的脏话（让我们过滤一下）：

“去你妈的，你这个混蛋。别再这样懦弱了。滚回去干活，取消这次选举的结果。否则，你不仅在亚利桑那州没有未来，我还会亲自保证你全家人永无宁日。”

圣诞节前三天，鲍尔斯正坐在露台上，川普又打来电话——这次没有律师陪同，还带来了一条奇怪的信息，可能是在为自己开脱。“我记得上次我们谈话时你告诉我的话，”川普说。

鲍尔斯认为这是在暗示，他当时拒绝做任何非法的事情，鲍尔斯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我明白了，”川普说。“我不想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他感谢鲍尔斯在竞选期间的支持。“祝你全家圣诞快乐。”

（川普并不蠢！他知道把柄在鲍尔斯手里，所以来“表明心迹”。同时，这也说明，川普心里很清楚，他输了。这位高喊“法律与秩序”的人，却为了个人权力企图颠覆美国的选举。）

凯西·鲍尔斯于 2021 年 1 月 28 日去世，享年 42 岁。由于新冠的规定，家人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能去医院。鲍尔斯是耶稣基督末世圣徒教会（摩门教会）的一名平信徒神职人员，他为女儿祈福，最后，家人唱了约翰·亨利·纽曼的一首赞美诗：

引领，仁慈的光，在黑暗笼罩之中，

引领我前进！

夜色漆黑，我远离家乡，

引领我前进！

黑暗越来越浓郁。鲍尔斯的敌人发起了罢免他的行动，总部位于凤凰城的川粉青年组织 “Turning Point USA”提供了人员，到处鼓动。幸好，罢免行动失败了，但这是一个不祥之兆。那年夏天，山上的一场野火摧毁了鲍尔斯的牧场，烧毁了他的图书馆、文件和许多画作。

2022 年，鲍尔斯在 1 月 6 日于华盛顿特区举行的调查委员会上作证结束后，州内共和党人对他进行了谴责，又一波辱骂声传到了家门口。由于在众议院任职时间有限，他竞选州参议院的席位，也是为让同党人知道，他不会屈服于这些霸凌。他被川普支持的阴谋家击败了，鲍尔斯的政治生涯也结束了。

鲍尔斯说：

你会怎么做？

 

你站起来。这就是你唯一能做的。你必须重新站起来。

 

当我们失去这个地方，看到房子还在燃烧，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都消失了，这个和家人一起度过 23 年快乐时光的地方——这很难。

 

这是最难的吗？不。差得远。

 

我的手机里（鲍尔斯补了一句：我不会给你播放）还留着我女儿打来的最后一个电话——她当时有多害怕，她脖子上的一个口子破了，他们正在运送她，她浑身都在流血，她说：“爸爸，求求你，救救我！”

 

与总统打来的电话相比，与你的房子被烧毁相比？那些有什么了不起？爸爸，你会怎么做？这才是最艰难的事情。

 

灾难会袭击我们所有人。它会袭击我们这个国家……我们该怎么办？你只有站起来。

鲍尔斯又回去画画了。他在一家名为 EPCOR 的加拿大水务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他一生都痴迷于水 —— 他不希望先知的愿景在他任职期间实现。

去年十月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们站在离他家几英里的花岗岩礁的引水坝上，滋养山谷的两大水系在红山脚下交汇，红山是“盐河皮马-马里科帕”(the Salt River Pima-Maricopa)印第安人的圣地，他们的保留地就在干涸的河床对面。在水坝的闸门下，三英尺长的鲤鱼在南运河湍急的水流中挣扎，野马在上游的浅水区涉水。

“这里关于的水的政治是什么？”我问道。

鲍尔斯难以置信地笑了起来。“哦，天哪，这个问题。到处都是。你听说过这个格言。”

我从山谷里所有想过这个问题的人那里听到这个格言：“威士忌是喝的——”

“（争夺）水带来打架，”鲍尔斯说完，然后他改正道：“水带来杀戮。”

（缺水是亚利桑那州一个严重的问题。这段对话给下一段的讨论提供了一个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