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政府已经发布新的新冠防控措施，大幅度放松了疫情管控。《大西洋月刊》分析，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正被迫抛弃新冠“清零”政策，专家认为大规模的病毒传播会给医疗系统和整个社会带来很大的压力以及不确定性。另外，如果长时间处于病毒传播平台期，就像世界其他地方一样，将可能孕育更多新冠病毒变种。

在中国，大坝似乎正处于决堤的边缘。

在一波抗议之后，政府已经开始放松一些最严格的新冠“清零”管控，地区当局已经削减了一系列大规模测试、检疫和隔离的要求。对于一直呼吁改变的许多中国居民来说，这些减缩措施是一种宽慰。但是它们也使这个国家迅速向走向近三年来感觉不可避免的未来：大量的感染，也许伴随着未知的疾病和死亡。

在重庆、北京和广州等城市中心，新病例的增加已经开始显现出来。现在专家们正在等待，看看中国的疫情会有多严重，以及这个国家是否能够赶紧利落地从未来的流行病中脱身。

南非艾滋病研究中心的流行病学家萨利姆·阿布德勒·卡里姆说，现在，预测“充满了如果、但是和可能”。如果政府采取更多措施为脆弱人群接种疫苗，并为新冠患者的长期涌入做准备，以及如果整个社会在病例增加时重新投资于一系列缓解措施，也许最坏的情况可以避免。

智库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全球卫生高级研究员黄严忠说：“他们仍有可能在不发生大规模死亡的情况下胡乱应付过关”。他告诉我：“但是，即使是最平稳和有序的过渡，也不能阻止病例的激增”。

在许多方面看，中国代表着新冠疫情的最后疆域。芝加哥大学的计算流行病学家萨拉·科贝说，由于其居民接种疫苗不足，感染历史稀少，这个国家拥有“比我能想到的任何其他大型人口更易感染的人口”。

亚利桑那大学的进化病毒学家迈克尔·伍罗贝说，很快，新冠病毒将彻底渗透到这群宿主中，以至于几乎不可能再被清除掉。“最终，就像地球上的其他人一样，中国的每个人都应该会被感染。”

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中国即将到来的疫情不会重现2020年初席卷世界大部分地区的疫情。虽然很难说哪些版本的病毒在中国流传，但零星的报告证实了最可能发生的情况，是BF.7和其他奥密克戎亚变体占主导地位。

这些病毒的几个版本似乎比它们的前辈更不可能引发严重的疾病。这一点，再加上相对较高的居民比例已经接受了至少一剂新冠疫苗（大约95%），这可能会使许多人不至于得危险重症。中国疾控中心的最新数据显示，中国约有90%的病例是无症状的。香港大学的流行病学家高本恩说，与其他地方的记录相比，“这个比例是巨大的”。

然而，这一比例无疑是由于中国极其严格的测试做法而增加的，它一直在捕捉其他地方可能错过的未被发现的病例。奥密克戎变种的所有迭代也仍然能够引发严重的疾病和长时间的新冠。而且仍然有很多令人担忧的预兆，攀升的病例可能会达到一个可怕的高峰，或者病例长期处于高位，或者两者都是。

中国最大的弱点之一是缺乏免疫力。尽管全国90%以上的人已经接受了至少两次新冠疫苗注射，但是80岁以上的人在中国最初的疫苗推广中没有被优先考虑，他们的双针覆盖率仅有66%左右。接受了世界卫生组织建议的第三针的老年人更少，这本可以提供更好的保护。中国官员已经宣称要在未来几周内提高这些数字。

耶鲁大学全球健康专家陈希说：“但是疫苗接种点比核酸测试点更难进入，而且即使接种了获得的自由也很少，激励机制没有建立起来。一些居民也对新冠疫苗不信任”。陈希告诉我，甚至一些卫生保健人员也对注射疫苗持谨慎态度，因为他们害怕承担疫苗副作用的责任。

无论中国在堵塞其免疫盾牌上的漏洞方面取得多大进展，新冠疫苗都无法预防所有的感染。中国的疫苗，大部分是基于2020版新冠的化学灭活病毒，似乎不如mRNA配方有效和持久，特别是针对奥密克戎变体。而中国的许多居民在许多个月前就已经接受了他们的第三针。这意味着即使是目前被算作“强化”的人也没有得到应有的保护。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健康安全中心的高级学者凯特琳·里弗斯说，所有这些以及更多的因素可能使中国的情况比其他地方更糟，譬如包括澳大利亚、新西兰和新加坡，这些地方已经走出了零新冠状态。例如，澳大利亚直到在老年人中实现了高水平的疫苗覆盖率之后，才放松了其缓解措施.

里弗斯告诉我。中国也比其他任何国家坚持其新冠“清零”理念的时间要长得多，使自己不得不与那些比以前更善于传播的变种作斗争。其他国家是自己制定了摆脱新冠限制政策的道路；而中国正被迫进入一个计划外的退出路径。

香港今年早些时候所经历的事情可能暗示了未来的情况。埃默里大学的流行病学家盐田佳代子告诉我，“他们有一个非常、非常糟糕的新冠浪潮”，与香港此前经历的四个浪潮严重多了。研究人员估计，香港有近一半的人口，约300多万人最终感染了病毒。超过9000名居民死亡。

而且，在某些方面，香港比大陆更有条件放松限制。在过去的冬季和春季，这个城市的主要对手是BA.2，一种比现在流行的奥密克戎亚变体更少逃脱疫苗的变种。而且，香港官员们手头有辉瑞公司的mRNA疫苗，并迅速开始提供第四剂疫苗。此外，香港还拥有更多的人均ICU床位。

如果在中国大陆暴发新的奥密克戎病毒，预测后果是很糟糕的。最近的一份建模文件估计，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中国可能会有155万人死亡(其他分析则认为不那么悲观）。

疫苗接种不力并不是中国的唯一问题。中国几乎没有积累任何新冠感染引起的免疫力，而这种免疫力可能会使人们的身体对最近的冠状病毒菌株产生更新。中国的卫生保健系统也没有能力处理激增的需求。每10万名中国居民中，只有3.6张ICU床位，且集中在较富裕的城市。

陈希告诉我，在感染失控的情况下，即使是严重疾病风险相对较低的变体也会被证明是灾难性的。中国的卫生系统也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容纳大量的病人。中国的求医文化是这样的，“即使你有小病，你也会回去城市卫生中心寻求帮助”。

黄严忠告诉我，当没有做出足够的努力来加强分流病人，更多的医护人员可能会被感染，病人可能更容易被忽略掉。下个月的农历新年庆祝活动也可能引发进一步传播。而且，随着天气转冷和限制措施的放松，其他呼吸道病毒，如RSV和流感，可能会让它们也流行起来。

尽管如此，中国各地的疾病高峰不太可能在同一时间出现，这可能提供一些缓解。盐田佳代子告诉我，中国即将到来的疫情“可能是爆炸性的，也可能是缓慢的煎熬”。目前，中国各辖区的病例已经呈现出此消彼长的态势，一些城市收紧限制以对抗病毒，而另一些城市则放宽了限制。

专家告诉我，随着病例的增加，可能会有更多的措施出现，而且与许多其他国家的人不同，中国人可能更渴望重新采用这些措施来遏制不断扩散的疫情。

新冠在中国的大规模暴发也会对病毒产生不可预知的影响。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包括大量免疫力低下的人，他们可以携带病毒达数月之久，而慢性感染被认为以前就产生过令人担忧的变种。

高本恩告诉我，世界可能即将见证“这个病毒有十亿或更多的机会进行进化”。在未来几个月里，新冠病毒还可能利用中国人与养殖动物的密切互动，如狸猫和水貂（这两种动物都可能被新冠病毒感染），并在当地动物群中传播。

亚利桑那大学的进化病毒学家迈克尔·伍罗贝告诉我：“我们当然已经在世界其他地方看到动物宿主建立起来了，在中国我们也会看到同样的情况。”

不过，阿布德勒·卡里姆和其他专家告诉我，中国暴发的新变种的风险可能比它看起来要小一些。中国坚持零新冠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其人口基本上没有遇到过奥密克戎亚变体，人们的免疫系统几乎完全是针对冠状病毒的原始版本而训练的，目前流通的毒株可以轻易绕过的其防御措施。

伯尔尼大学的分子流行病学家艾玛·霍德克罗夫特说：“病毒进化以进一步逃避免疫的压力可能会减少，而且任何新出现的病毒版本在中国以外的地区可能不会有特别好的表现。换句话说，这种病毒可能最终被困在那个试图阻止它进入的时间最长的国家。”

不过，盐田佳代子告诉我，由于有这么多的人易受感染，所以没法保证一定会如此。

不管怎么说，病毒的演化将继续进行，而且在演化过程中，世界其他国家可能很难实时跟踪它，特别是在中国的测试节奏减弱时。高本恩担心，中国将难以监测国内的病例数量，更不用说哪些亚变体会导致这些病例。

他告诉我：“在了解情况方面会有挑战”。

盐田还担心，中国将对疫情的规模保持缄默，这种模式也可能对居民产生严重影响。

即使没有严重疾病的激增，大范围的病毒暴发也可能给中国带来巨大的压力，这可能在未来几年对其经济和居民造成严重影响。

在2002年开始的非典型肺炎暴发后，受影响的卫生保健人员的职业倦怠和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比率激增。陈希告诉我，在最近的记忆中，中国民众还没有经历过这种规模的流行病。

“很多人认为它已经结束了，他们可以回到他们的正常生活。但是一旦新冠病毒在中国扎根，它就不会轻易离开。在这之后，不会有任何恢复正常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