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社刊文，介绍了印尼总统雄心勃勃的新首都计划目前遭遇到的困境，虽然有着越来越高的国际知名度，但未能为这一关键项目吸引到足够的资金。

努桑塔拉（Nusantara）拥有崭新而闪亮的办公室、电动公交车以及在经济上非常有生产力的居民，这是一个在广阔的热带雨林中的典型现代大都市。

至少，这是政府宣传手册上描述的愿景。

但宣传手册上没有很清楚地显示，印度尼西亚将从哪里找到340亿美元，从头开始建设一个新的首都。

佐科·维多多总统的最后一个任期，目前只剩下了18个月，他仍在积极争取国际投资者为项目提供80%的资金，他希望这个项目能够提升印度尼西亚的经济状况，将数百万人从地表迅速下沉的雅加达重新安置，并且巩固他自己的政治遗产。

主办今年的20国集团峰会，只是这位被称为佐科威的总统推销这一宏伟项目的最新机会。

但知情人士称，在努桑塔拉项目首次对外宣布至今的三年多时间里，没有一个外方，无论是外国政府支持的企业或者是外国私有企业，和印尼签订了具有约束力的合同来资助该项目。这些人士说，虽然一些潜在的投资者已经签署了意向书，但并没有对实际支出作出坚定承诺。

这些人说：佐科威决心完成这个新首都项目，但这种情况让他感到不耐烦和担心。当被要求作出评论时，总统的发言人提到了在今年12月2日的一次演讲。演讲中佐科威说，对投资新首都核心区的兴趣和意向，超过了项目本身金额的25倍。然而，这一讲话没有说明是否已经签署了具有约束力的合同。

印尼需要一种方法来保障其经济增长。但如果没有大量的投资，总统的宏大愿景就会落空。

英国战略商业咨询公司全球咨询（Global Counsel）的印尼首席分析师德迪·迪纳罗（Dedi Dinarto）说：“外国投资者非常谨慎，因为项目仍处于初始阶段。”

由于新冠疫情造成的多年拖延，使得潜在的支持者们对总统的激情项目犹豫不决，而这位总统也将在新城市建成之前早早离任。

迪纳罗补充说：早期的大部分开发工作都集中在道路和桥梁等前期工作上，“投资者可能仍然不确定他们如何能从投资这些最基本的基础设施中获利。”

而即使施工顺利，属于投资者的回报也将至少要等到很久之后才会到来。

印度尼西亚中亚银行（PT Bank Central Asia）的首席经济学家、驻雅加达的大卫·苏穆尔（David Sumual）说：“由于全球经济放缓，许多国家要么面临衰退，要么已经陷入衰退。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即使是最富有的国家也可能优先考虑自己的国内议程。”

印度尼西亚还必须与自身长期以来作为一个经济表现欠佳国家的声誉作斗争。尽管煤炭、金属、棕榈油和橡胶供应充足，但这个东南亚国家的年增长率，仍落后于越南和菲律宾等邻国，其过去十年平均为4.3%。

政治腐败、任人唯亲和行动迟缓的官僚机构，都被指责为印尼屡次未能实现其崇高目标的罪魁祸首。

在上个月的20国集团会议上，佐科威的谨慎外交和良好的幽默感为他赢得了巨大的赞誉，会议以一份几天前似乎还不可能通过的联合声明为结束。虽然他在建立印尼在世界舞台上的形象方面取得了成功，在清洁能源等领域也获得了投资，但到目前为止，对新首都这一关键的国内项目影响有限。

印尼总统已经命令他的内阁在2024年前完成现有的基础设施项目，并优先为努桑塔拉等具有战略意义的项目工程发放许可证。

然而，批评者担心新首都会面临与印尼雅加达地铁项目类似的命运，该项目因土地征用问题和资金限制而面临过接近30年的延误。类似的问题，也导致8年前在婆罗洲丛林中启动的一个巨大的水电项目，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建成哪怕一座大坝。

虽然政府一直计划自己支付努桑塔拉五个建设阶段中的第一个阶段，但国家资源已被教育投入和对抗不断上升的通货膨胀等持续成本所榨干。同时，其余部分的资金仍然难以寻获。

永恒的遗产

佐科威建设新首都有其实际原因，也有其象征意义。

雅加达市横跨爪哇岛的西北海岸，截至今年第三季度，这一巨大都市本身拥有1060多万人口（作为都市圈的话将超过3000万人口），经济规模占印度尼西亚国内生产总值的16.5%，过于拥挤，污染严重，而且下沉速度很快，如果不加以控制，到2050年，三分之一的地方将被海水淹没。

糟糕的城市规划和几十年来从城市地下抽取地下水的做法，使其容易受到严重的水灾侵袭，而且随着气候变暖，这种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将印度尼西亚的行政中心，迁至东北方向约1300公里处的婆罗洲岛，是对这一即将到来的危机的回应。

印度尼西亚希望在2045年之前将多达190万人迁往努桑塔拉，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一些公务员最早将于2024年搬迁。政府表示，减少雅加达的人口应能缓解资源压力，并使该城市继续作为印尼的经济首都运作。 

从理论上讲，这也有助于将印尼国家的财富更均匀地分配给2.75亿公民。印度尼西亚是世界上极端贫困率最高的国家之一，其大部分财富都集中在爪哇岛。

佐科威在2019年8月宣布新城市选址时说：“努桑塔拉不仅是我们国家认同的象征，也代表着我们国家的发展。这是为了实现一个公平和公正的经济结构。”

这也是为了帮助推动这个前荷兰殖民地在2045年（宣布独立一百周年之际）达到高收入水平。届时，政府希望努桑塔拉将在高新技术、石化和可再生能源等领域提供超过480万个就业机会。

对总统本人来说，努桑塔拉是一个创造历史的机会。

佐科威在8月接受彭博社主编约翰·米克尔斯维特的采访时说：“迁都是自第一任总统苏加诺以来的一个历史悠久的想法。我是执行这一计划的人。我相信这是一个好的概念，有很好的投资回报。我相信会有很多投资者加入。”

零点

在婆罗洲丛林的东部深处，一个印尼语的标志标出了新首都的“零点”。一些通道已经建立，部分土地已经被清理出来。一个当地承包商已被雇用来建造新总统府，佐科威打算在2024年8月17日，在那里庆祝印度尼西亚独立79周年。

佐科威上个月说，总统府和其他政府建筑的建设工作将于今年12月开始。一座大坝也将于1月完工。但人们对是否有资金来支付这些工程持怀疑态度。

总部设在新加坡的智库东南亚问题研究所（ISEAS-Yusof Ishak）的社会文化事务首席研究员梅琳达·马蒂纳斯（Melinda Martinus）说：“现在真正的挑战是如何找到钱来实现艺术概念图。这是一个长期项目。我们肯定不会很快看到被放在总体规划效果图上的东西。”

早在2020年1月，软银集团创始人孙正义，是极少数对由人工智能驱动的环境友好型城市提案表示兴趣的早期外国投资者之一。他后来加入了努桑塔拉的指导委员会，委员会里还有阿联酋阿布扎比王储穆罕默德·本·扎耶德·阿勒纳哈扬和英国前首相托尼·布莱尔。

但是，当新冠疫情到来时，各种“登月项目”，不仅仅是努桑塔拉，都被扫出了大多数投资者的视野。

今年3月，努桑塔拉面临的挑战更加严峻，当时面临连续巨亏的软银宣布将不为这一项目融资。虽然没有确定的筹资时间表，但这让日本投资界感到不安。

10月，据熟悉情况的人说，日本半官方的基金“海外交通与城市开发事业支援机构”（Japan Overseas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Corp for Transport and Urban Development）也退出了。这一机构和软银都拒绝发表评论。

随着日本投资者的退出，佐科威在全球范围内为其标志性项目寻求投资。

阿拉伯联合酋长国政府表示，将通过阿联酋国家财富基金，以现有的100亿美元投资于新首都。尽管尚未签署关于努桑塔拉的有约束力的合同。阿联酋外交部没有立即回复评论请求。同样，虽然佐科威在7月的访问中从日本和韩国获得了119亿美元的资金，但没有为新首都指定具体的金额。

据熟悉情况的人说：印尼政府与中国政府的直接讨论很少。

也许这并不令人惊讶。虽然中国大陆和香港在过去五年里在这个东南亚国家投资了约400亿美元，但印尼很警惕在中国与美国的竞争中被视为选边站，而美国自2017年以来在印尼投资了90亿美元。

根据印尼调查研究所的民意调查，印尼公众对中国的负面情绪正在上升。

一位熟悉此事的人士说：包括中国、韩国、马来西亚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在内的少数几个国家的公司已经签署了意向书。然而，这些文件并不具有约束力，这些公司仍然可以退出。

韩国土地和住房公司在一份声明中说，它是这些公司中的一员，几个韩国政府机构正在就为政府工作人员建造一个住房群进行谈判。亚洲开发银行已经提供了规划和筹资方面的援助，但没有直接投资。

广泛支持

这一切都不意味着新资本不会注入。

今年1月，印度尼西亚通过了一项法律，为将政府所在地迁往婆罗洲岛铺平道路。

欧亚集团东南亚业务主管芒福德（Peter Mumford）说：“这个想法有相对广泛的政治支持。问题不在于它是否会进行，因为似乎会进行，而在于速度有多快，雄心有多大。”

努桑塔拉目前340亿美元的标价，按照新城市的标准来说是很低的。例如，沙特阿拉伯的新未来城（Neom）预计将耗资5000亿美元。

但无论价格如何，迁都并不容易。像巴西利亚或缅甸内比都这样的新城市，往往需要几十年时间才能找到最终属于自己的位置。搬迁人民是一个特别的挑战，因为他们至少需要工作、学校和医疗设施。

印尼的新都计划将为公司提供30年的税收减免和其他激励措施，以促进搬迁。努桑塔拉的居民也可能支付较低的所得税，尽管这一点的最终决定权，以及大部分的移民任务将落在佐科威的继任者身上。

如果总统的行动正确，对印尼和佐科威本人的好处将是巨大的。但是，努桑塔拉的现实可能与他近期的高科技愿景相差甚远。

新加坡国立大学政治学系副教授杰米·戴维森（Jamie Davidson）说：“鉴于印尼因大流行病而遭受的经济打击，我很惊讶政府会进行这个项目。”他曾写过关于印度尼西亚基础设施发展的政治分析著作。

他说：“想象一下，如果每一位印度尼西亚总统都觉得他或她需要留下像这样的遗产。这就像把钱扔往火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