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报道了中国正在进行的抗议活动，并指出在政府切断了大多数集体行动的途径以后，中国的大规模抗议已经变得很罕见，但是严酷且无处不在的疫情封锁，让多数人感到痛苦，并引发了集体愤怒。

那场火灾始于中国最西部一栋公寓楼15层的一间卧室，一个电源插座出了故障。

三个小时后，消防员才将其扑灭。太慢了，至少10人死亡。一看看似孤立的事故变成了一场悲剧，并成为当地领导人的政治难题。

许多人怀疑，是疫情封锁阻碍了救援工作，或者将受害者困在了家中。当地官员坚决否认发生了这种情况，但已经无济于事，愤怒的评论充斥着社交媒体，火灾发生地的居民走上街头。

现在，新疆首府乌鲁木齐的这一事件，引发了中国公众多年来对执政的共产党最强烈的愤怒。

这个周末，中国各地城市里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一起，手持蜡烛和鲜花，悼念火灾的受害者。

在校园里，学生们举行了守夜活动，许多人举着空白的白纸以示无声的抗议。在上海，一些居民甚至呼吁共产党及习近平下台。这是中国公众针对政府罕见的大胆挑战。

在获得第三个党魁任期后仅一个月，习近平面临着新的压力，虽然他已经成为几十年来中国最强力的领导人。公众的愤怒来源，是他的新冠感染清零政策——通过封锁、隔离和大规模测试来消除感染。

清零政策确实使新冠病毒造成的死亡远远低于世界其他地区，但也使许多中国城市陷入停滞，数亿人的生活和旅行被扰乱，许多小企业关闭。

抗议活动在中国是很罕见的。特别是近年来，在习近平的领导下，人民对抗政府的大部分手段都已经被党堵死：持不同政见者被监禁，社交媒体受到严格审查，参与人权的独立团体被禁止。

在城镇和乡村爆发的抗议活动，往往涉及工人、农民或其他因失业、土地纠纷、污染或其他问题而感到愤怒的当地人，这些问题通常都很快可以得到控制。

但是，中国无处不在的疫情限制，让愤怒超越了阶级和地域。在长达数周的封锁期间，农民工不得不在食品短缺和失业压力下挣扎，大学生被关在校园里，城市精英对旅行限制感到不满。

他们的沮丧指向了同一来源。如果这些相同的不满，导致来自不同背景的抗议者相合作，就会变成共产党最担心的事情。这似乎是对1989年事件的呼应，当时学生、工人、小商贩和居民在要求民主变革的抗议活动中找到了共同点，占领了天安门广场。

不过到目前为止，中国还没有发生类似的事件。

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领导中国实验室的教授黄亚生说：“清零产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那就是将大量的人置于同样的境地。这改变游戏规则。”

“愤怒已经被压抑了一段时间，但我认为二十大提供了一种期望，即限制会逐渐减少，”他说，指的是10月份的中共的党领导层改组。“当这种情况没有发生时，挫折感迅速沸腾起来。”

截至周一上午，在北京，包括习近平在内的中国领导人尚未对周末的骚乱发表评论，而党控制的新闻媒体也保持沉默。

疫情对旅行的限制和政府对外国记者的限制，使得外国媒体报道抗议活动变得困难。在中国大陆有两名记者的《纽约时报》一直在网上关注抗议活动，并通过电话采访、核实的视频和中国境内分享抗议录音的消息来源报道示威活动。

周四乌鲁木齐的火灾造成的死亡，以及关于受害者是否被封锁在建筑物中的问题，在中国引起了大范围的共鸣。经过近三年的大流行病限制，许多中国人都有被隔离在家中的经历。有时他们的家门被装上监控或焊死，紧急出口也会被封锁。这种共同的痛苦经历，助长了对死亡事件的集体怀疑和愤怒。

“昨天，我看到了乌鲁木齐的火灾悲剧，一直在哭，然后我想到了今年上海被封锁的时候，”上海的一名销售经理Kira Yao说，她参加了为乌鲁木齐火灾受害者举行的烛光晚会。

她说：“后来我们喊出了‘不要核酸要自由’和‘不要健康码’，觉得我终于可以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了。”

虽然许多抗议者的呼吁仅限于放松疫情限制，但一些人抓住机会提出了更广泛的政治要求，将严酷的清零政策与中国的专制制度联系起来。

周日，数百名学生聚集在位于北京西北部的清华大学校园内，由于疫情限制，他们已被禁止离开学校数周。

“民主和法制，”人群高呼。“言论自由”。

周日晚上，在北京亮马河附近，至少有100人聚集在一起，点燃蜡烛，举起白纸，抗议审查制度。群众对上海的抗议者隔空喊话表示支持。其他人站在一座桥上，也举着白纸，而路过的司机则按着喇叭。

“不要谎言要尊重！”一位妇女大喊，在提到习近平时她喊道：“不要领袖要选票”。

在新冠疫情发源地，中部大城市武汉，数百人沿街行走，有些人拉下了为执行街区封锁而设置的障碍。

中国政府本月刚发布了一项放松疫情管制措施范围的20点计划，人们希望疫情限制会好转。根据那个计划，人们以为地方政府将缩减接触者追踪和大规模隔离，但当病例激增时，官员们又恢复了同样的清零策略。

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对公众的愤怒抗议没有回应，而网站审查人员已经迅速采取行动，清除抗议活动的照片和视频。如果习近平选择对示威者进行镇压，可能会进一步激怒公众，也可能使中国强大的安全机构感到紧张。

如果他突然取消许多限制，就有可能损害其不可动摇的权威形象，而这种形象部分建立在与疫情的斗争上。随之而来的感染率上升，可能在一些弱势群体中造成伤害，也可能成为另一个不满的来源。

“眼下的挑战是，在挫折如此之多的情况下，他们是否以及如何继续推行清零政策。这是他必须在未来48到72小时内做出的决定，”研究中国政治的克莱尔蒙特麦克纳学院裴敏欣教授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你可以逮捕人们，把他们关进监狱，但病毒仍然存在。对他来说，没有简单的答案，只有艰难的选择。”

周六晚间，上海街头的政治意味变得非常明显，一开始的守夜活动升级为街头抗议活动。数十人聚集在以新疆城市命名的乌鲁木齐路上，为火灾中的受害者哀悼。当人群增加到数百人时，人们开始呼喊，要求放松对疫情控制。

他们高喊：“我们要自由”。

其中有一小部分人开始公开谴责习近平和共产党。

“习近平！”人群中的一名男子反复喊道。

“下台！”一些人高呼以示回应。

“这在这个时代是闻所未闻的，”裴教授说。“这反映了人们对疫情政策的巨大挫折感。人们累了。”

自从三年前新冠病毒从武汉扩散以来，在大部分时间里，许多中国人接受了严厉的管制，包括限制前往中国的全面限制，以避免出现美国和其他国家遭受的大规模感染和死亡。但是今年，随着其他国家越来越多开始适应与病毒共存，公众的耐心已经被耗尽。

河南省郑州富士康，一家大型iPhone组装工厂的工人，上周因封锁措施和延迟发放奖金而与警方发生激烈的暴力冲突。本月早些时候，数百名被封锁在广州制造业中心的农民工拆毁了路障，并为自己抢到了食品。

去年10月，就在习赢得新任期的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前几天，一名抗议者在北京的一座桥上悬挂了横幅。

中国政府可能会担心，尽管有网络审查，但上海抗议活动的图像和视频会传播，并激发更多的骚乱。BBC的一名记者埃德·劳伦斯（Ed Lawrence）在抗议期间被警方逮捕。在一份声明中，BBC说，“在他被捕期间，他被警察拳打脚踢”，然后被释放。

目前还不清楚劳伦斯是否被起诉。BBC说，中国官员们解释说，逮捕他是为了他自己好，以防他在人群中感染。

“我们认为这不是一个可信的解释，”BBC说。

周日还有视频显示，在西南部城市成都，人群也聚集在一起。一些人高喊：“要自由，要民主。”

 其他人喊道：“言论自由，新闻自由！”

住在湖南省南部的May Hu说，她在Instagram上观看上海抗议活动的直播好几个小时。除非使用软件翻越网络防火墙，否则中国内地无法上Instagram。

20多岁的May Hu说：“以前，每个人都只想着如何逃离。现在许多人的想法改变了，我们需要去战斗，赢得自由。”

前晚上海集会的一些参与者表示担心，公众大规模的抗议最终会引来官方同样愤怒的回应。一位应届大学毕业生说，在看到星期六晚上警察推搡和拘留人之后，他对参加另一次示威感到紧张。

“说出来之后，一些观众可能会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力量——政府不能和人群对抗，但结果会怎样呢?”艺术策展人丁婷婷（Ding Tingting，音）说，她参加了在上海举行的悼念活动，但不赞成当晚晚些时候那些呼声。

星期天晚上，当地居民们聚集在同一地区，一些人喊着放人，因为在警察开始介入后，有时会发生粗暴的冲突。与《纽约时报》分享的视频显示。警察催促其他人离开，防止他们为任何可能的抗议活动在原地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