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事务》杂志刊文，分析如果亚洲和欧洲同时爆发战争，美国为了打败中国和俄罗斯需要准备些什么。

谈及国际关系，2022年是一个特别危险的年份。在这一年的头两个月，俄罗斯沿乌克兰边境集结了成千上万的军队。在第二个月行将结束时，俄罗斯派这些军队进军乌克兰。

与此同时，中国大陆对美国显得越来越好战，特别是在台湾问题上。在美国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8月访台后，北京进行了一系列密集的军事演习，旨在展示它将如何封锁和攻击台湾。反过来，美国也探讨了如何才能更迅速地武装和支持台湾政府。

美国意识到，中国和俄罗斯对全球秩序构成了重大威胁。白宫在其最近的国家安全战略中写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俄罗斯正日益相互结盟。”

拜登政府用多页篇幅解释了美国如何在未来制约这两个国家。华盛顿知道，由于基辅和莫斯科有能力继续战斗，以及他们彼此的目标不可调和，乌克兰的冲突可能会旷日持久，并可能升级到令美国更为直接地卷入战争。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核威胁使这一事实一目了然。

华盛顿还知道：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在10月的中共二十大上前所未有地获得第三任期，因而可以胆大妄为，可能会在乌克兰战争持续的情况下试图夺取台湾。那么可以设想到：美国有可能会被同时卷入到与中国和俄罗斯的冲突中去。

但是，尽管华盛顿宣称对北京和莫斯科都很重视，但美国的国防规划却与眼前的挑战不相称。2015年，国防部放弃了准备同时打赢两场大型战争的长期政策，转而专注于获得打赢一场大型战争的能力。

从至今仍在进行中的这一政策转变，可窥见许多信息。美军大量军事装备正在老化，许多飞机、舰艇和坦克可以追溯到1980年代里根政府的国防建设时期。美军重要设备和弹药供应也很有限，以至于不得不从自己的库存中抽出很大一部分来支持乌克兰。在同时发生冲突时，这些问题将被证明会特别棘手。

如果美国发现自己身处东欧和太平洋地区的两场战争中，那么在这两种情况下，参与其中耗时可能会很漫长。中国大陆不断扩大的海外利益和全球足迹表明，与北京的战争不会单单局限于台湾和西太平洋，而是跨越多个战场，从印度洋直到美国本土。因为中国可能会对美国本土发动网络攻击，甚至是导弹袭击，以试图削弱美国的军事力量。

如果美国希望赢得这样的战斗，就需要建立充裕的弹药储备，储备高质量的装备，并开发出创造性的战场技术。

华盛顿应该现在就开始行动。美国政策制定者必须开始努力扩大和深化美国国防工业基础。他们需要制定新的联合行动概念：如何部署武装部队解决紧迫的军事问题。

例如，面对能力越来越强的中国军队如何维持自身部队地位，并保护美国的太空空间和网络设施免受攻击。他们应该认真思考多战场战争的战略轮廓，包括他们将把美国的大部分军事注意力集中在哪里，以及集中在何时。

华盛顿可以在与盟友的协调和规划方面做得更好，因为在一场全球军事冲突中，这些盟友对于获取成功而言是不可或缺的，而且很可能是决定性的。

重建民主兵工厂

在某些方面，美国及其盟友在任何同时发生的亚洲和欧洲战争中都会享有优势。乌克兰战争表明：现代化的精确武器非常有效，而这些武器大部分是美国制造的。说到质量，西方的武器系统和弹药仍然是同类中最好的。

但是，美国必须向自己的武装部队以及其盟友的部队提供这些武器。不幸的是，美国的武器库存有限，国防工业基础也是如此。把美国提供给乌克兰的许多弹药重新补充回库存可能需要多年时间。这一事实不应该让人感到意外。

2018年，国会授权的国防战略委员会警告说，美国目前无法拥有足够的弹药来在高强度冲突中获胜，并认为美国需要扩大其生产规模。报告还发现：华盛顿需要使其国防制造业现代化，以更快的速度制造弹药和其他武器装备。

例如，美国已经18年没有生产“毒刺”防空导弹了，重新开始生产将需要投入时间和金钱。到目前为止，美国已经向乌克兰提供了1400多枚这种弹药。

国防部还必须把目光投向乌克兰之外。俄罗斯正在进行的战争提供了一系列宝贵的数据，但如果中国大陆发起军事行动入侵台湾，迫使美国及其盟友作出反应，冲突可能主要发生在海上，并且有非常不同的作战要求。

中国的入侵意味着美军及其盟军需要大量的远程武器和反舰导弹。而现在，美国在这两方面的供应都很有限。例如库存的AGM-158B JASSM-ER导弹（即：Joint Air-to-Surface Standoff Missile Extended Range 长射程联合空对面导弹）和AGM-158C LRASM（即：Long Range Anti-Ship Missile 远程反舰导弹）比乌克兰战场上的还要少。

美国显然需要提高其国防制造能力和速度。在短期内，这涉及到增加现有工厂的排班班次。随着时间推移，它涉及到扩大工厂规模和开设新的生产线。要做到这两点，国会将不得不现在就采取行动，拨出更多的预算来提高军工制造业能力。

但是，为了使美国的库存不至于降得太低，美国需要做的不仅仅是进行临时投资。国会还应该通过立法，规定弹药的最低供应量，并在美国及其盟友库存减少时，自动分配资金用于补充库存。

建立这样一个体系的作用远不止是保证稳定的弹药供应。为了创新，美国还需要能对现有制造商起到补充作用的新公司，而军工拥有近乎绝对稳定需求的现实，将给风险资本家和企业家带来新的激励，使他们投资国防工业。

当然，美国不可能迅速扩大其国防工业基地的所有部分，因为它没有无限的资源和资金。这意味着美国将需要创造性地思考，如何利用它所拥有的制造业来最好地增强其力量。例如，美国海军不能轻易加快航空母舰的生产，但它可以考虑如何通过为航母群配备更好的飞机来扩大作战效能。

就美国空军而言，飞机制造规模并不总是能够迅速扩大。但是，可以通过为其最先进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匹配能力越来越强、成本越来越低、越来越容易制造的无人机系统，在保护其载人飞机的同时感知并打击敌机，从而使其效力倍增。通过将有人驾驶系统与无人驾驶系统搭配，美国可以成倍提高美军机队的效率，防止其在未来的冲突中捉襟见肘。

最后，美国应与其盟友合作，增加其军事生产和武器弹药储备的规模。华盛顿将需要能够支持其合作伙伴，但正如乌克兰战争清楚表明的那样：如果前线国家有足够的弹药来战斗，而美国又没有削减自己的库存，那就很好了。

若干美国盟友，如澳大利亚，正在大量投资以建立自己的军火工业；而其他盟友，如日本，在这样做时面临相当大的障碍。因为日本宪法严格限制了其军队的规模和范围。如果西方要为一个持久战的时代建立一个足够强大的军火基地，他们将需要做得更多。

结构调适

武器和弹药只是战争的一部分。为了赢得对中国和俄罗斯的战争，华盛顿还需要想出新的战斗技巧。正如2018年国防战略委员会所说的那样：“美国需要的不仅仅是新的能力，它迫切需要新的作战概念，以扩大美国的战术选择范围并制约中国、俄罗斯和其他国家的选择范围。”

华盛顿并没有忽视这一呼吁。作为对2018年报告的回应，国防部提出了一个“联合作战概念”（Joint Warfighting Concept），以塑造未来的理论并确定资金的优先顺序。这份报告的大部分内容是保密的，进展一直是参差不齐的。

目前还无法了解，国防部的文件或产生这一文件的过程，是否真的影响了美国武装部队的规模和形态或国防预算的构成。此外，美国各军种为解决紧迫的作战挑战所做的努力也受到了传统主义者的攻击。

例如，海军陆战队新的远征前进基地作战理论（Expeditionary Advanced Base Operations，缩写EABO）和海军陆战队滨海战斗团（译注：新的编制单位，海军陆战队第三团在今年年初率先完成改编，并开始探索新战术），将把海军陆战队设定为补充海军在西太平洋对抗中国海军舰队的力量。

但是，这将使海军陆战队失去相当比例的坦克，并减少其炮兵编制，这是传统主义者所遗憾的事情，毕竟他们深陷于过去20年的中东战争之中。

为了改进作战方式，国防部需要在其高级领导层的推动、监督和支持下进行一场激烈的思想竞赛。五角大楼需要发展新的概念，投送和维持部队以对抗敌人的精确打击系统；在敌方火力下对部队进行补给，并保护国内外的关键作战基地不受攻击。

美国还需要与合作伙伴协同起来，采取新的威慑方法。例如，拜登政府应该兑现其在“印太海域意识伙伴关系”（Indo-Pacific Partnership for Maritime Domain Awareness，缩写为IPMDA）中的呼吁：与盟友合作，利用无人系统的力量来探测并由此阻止侵略行为。

在发展新作战技术的同时，美国还需要更深入地认真思考战略问题。具体而言，就是如何建设军队和构建其行动。这可能需要打破近几十年来的军事规划。

例如，今天的战区指挥结构是20世纪90年代及随后十年的产物。其特点是由强大的地域作战司令官主持的一系列六域作战概念。当美国对伊朗或朝鲜等国的独立型、局部型冲突以及索马里叛乱分子等恐怖组织“感兴趣”时，这种结构是合理的。

但是，美国如今面临的威胁并不符合精心划定的地理边界，反击这些威胁所需的战略也不与地理边界相匹配。与中国的战争很容易从东亚蔓延到印度洋，印度洋将中国与中东的能源来源连接起来，甚至战争会蔓延到波斯湾和非洲之角的吉布提，因为那里有一个中国基地。

在这样一场战争中，拥有一个不受地理限制的指挥结构可能会更好。

行动顺序

也就是说，当国防战略家们设想与中国和俄罗斯同时发生冲突时，他们将需要根据亚洲和欧洲的相对威胁、战场的地理环境以及华盛顿在每个地区的盟友，以弄清楚如何确定美国军事行动的优先次序。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场跨越多个地区的战争可能以任何方式爆发，并以一种混乱的方式进行。习近平看到美国专注于欧洲，就可能决定是时候对台湾采取行动了，他认为这是“振兴”中国所必需的。

这种攻击可以采取多种形式，从封锁到导弹攻击再到全面的两栖入侵。如果情况对北京有利，美国可能会需要协助台湾人抵抗中国大陆军队的占领。但是，即使美国进展顺利，而中国大陆的导弹行动或两栖入侵以失败告终，北京也可能继续战斗。

美国、台湾和他们的盟友将面临一场旷日持久的冲突，并可能蔓延到其他地区。与此同时，俄罗斯可能会决定，由于美国在西太平洋陷入困境，它可以在入侵欧洲更多地区的情况下侥幸逃脱美国的打击。

为这样一场灾难做计划需要谨慎地安排顺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国在不同时刻强调特定一个冲突区而不是另一个冲突区，这取决于哪个冲突区有最大和最紧迫的需求。一开始，美国采取了欧洲优先的战略，重点是击败纳粹德国，因为它对美国及其盟国构成了最严重的威胁。

然而如今，美国最初需要关注的是亚洲。虽然乌克兰战争需要美国的大力支持，但它暴露了俄罗斯军事力量的局限性，以及北约一致行动的有效性。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战争将继续削弱俄罗斯的常规军事力量，而俄罗斯无法迅速修复。

与此同时，北约将变得更有能力，特别是随着瑞典和芬兰的加入。在欧洲战场上，美国仍将发挥关键作用，特别是在维持核和其他形式的威慑方面。理想情况下，美国的能力将阻止俄罗斯攻击北约国家。但是，美国的欧洲盟友将能够在许多方面发挥主导作用，例如提供地面部队。他们将不需要美国对每一个作战要素进行援助和指导。

西太平洋地区的情况则不同。中国拥有比俄罗斯更强大的军队，它对现有的地区秩序构成了更为严重的威胁。美国拥有澳大利亚、日本和韩国这些相当具有军事能力的地区盟友，但没有相当于北约的盟友体系。

有许多作战能力只有美国能带来，包括核威慑，最关键的海军、空军和太空能力，以及重要的后勤支持，比如军火。华盛顿会需要与台湾及可能的其他国家合作，帮助台湾抵御中国大陆的攻击，并增强台湾军事力量。

这种努力将涉及到从美国领土（如关岛），以及从盟国（如日本）的领土上开始行动的部队。它将要求美国保护自己在西太平洋和其他地区的领土和盟友，也包括美国大陆，以及其计算机网络和卫星。这样一场战役可能会持续数月。

这种类型的战争将是可怕的，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将置于中国、俄罗斯和美国核武库的阴影下。这三个大国将不得不相互沟通各自的红线以避免使用大规模毁灭性武器。例如，美方的红线是对美国和盟国领土的攻击。

这些红线可能会限制每个国家的军事行动。这样一来，战争可能会拖得更久，但它可能会造成更少的损害。但是，核武库的存在也会大大增加战争升级的风险。这场战争可能产生自1945年以来世界上第一次核攻击，这并非不可想象。

与二战相似之处

人们越是勾勒出中国、俄罗斯和美国及其盟国之间的冲突，它就越是类似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分析家们甚至不需要展望未来就能看到这些相似之处：今天有很多地方与1939年的国际秩序相类似。

两个专制大国，即中国和俄罗斯，基于重绘人类政治版图的共同目标形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就像德国、日本和意大利在1930年代所做的那样。俄罗斯正试图征服欧洲的土地，它的暴力追求有可能向外蔓延，将欧洲大陆的其他地区带入战斗。

中国大陆对台湾越来越好战，意味着征服行为也可能重返亚洲。美国及其盟国必须计划如何同时赢得亚洲和欧洲的战争，尽管这一前景可能看起来令人不快。

在这样做的时候，他们可以研究盟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胜利。起初，这种比较可能并不令人鼓舞。美国成功的因素包括动员美国的科学、技术和工业，以及发展新的战争方式，用这个标准来衡量，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谈及动员工业支持国家安全，与1940年的美国最相像的是中国。但美国在其国防部门和更广泛的经济中都有大量未开发的储备，它可以重新获得工业上的优势。而且，美国的武装部队由敬业和聪明的官兵组成，他们有能力解决紧迫的作战挑战。

美国还有一个从二战中就拥有且从未丧失过的优势，即美国的联盟。与中国或俄罗斯不同，美国与世界上许多最强大的军队有着密切的联系。美国还与世界上大多数充满活力的经济体相互联系。

美国需要与其伙伴在从国防研究到作战计划的各个方面进行更密切的合作。美国需要与盟国合作，增加其弹药和武器的储备。美国以前已经做了这一切，没有理由不能再次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