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报道了两名中国年轻创业者 ，经历了过去十年中国科技界的起伏后，选择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他们的命运也是无数中国企业家的缩影。
近十年前，在现任中国领导人的统治初期，两名中国企业家栗浩洋和瑞克·常（Rick Chang，音）各自投身于中国的科技热潮。
在政府的慷慨补贴和宽松监管推动下，中国移动技术市场当时正在爆炸式增长。他们各自的业务都从中国科技行业的活力中受益匪浅，而习近平对创新和创业精神的推动，更是对这一行业提供支撑。
如今，随着这位中国领导人将矛头指向他所称的、不受约束的资本主义弊端，这种氛围已经恶化。尽管习仍大力支持战略性科技行业，但他已将监管炮火对准了互联网巨头的“垄断”行为，及其对公民数据的处理。
这种转变让两位企业家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瑞克·常对目前的环境感到非常失望，已经搬到了美国。栗浩洋认为，这种变化只是中国经济稳步上升轨迹中的一个小波动。他说将留在中国继续扩大他的公司。
他们的决定，也是中国企业家面临十字路口的典型代表，因为中国的机会越来越少，监管机构的立场越来越强硬，经济的低迷也更严重了。
根据投资跟踪公司Preqin的数据，2021年，专注于大中华区的私募股权和风险投资基金筹集的资金仅为2017年峰值时的一半。
一些企业家，尤其是那些拥有全球经验和人脉的企业家，不愿面对这种不确定性，正在转移出中国。其他经历过中国早期政策和目标起起伏伏的人，仍然看到了大量增长潜力和留在中国的理由。
现年45岁的栗浩洋身材高大瘦削，散发出一种寡言的气质。他出生于河南省，父亲是教师，母亲是工人，他们的月工资加起来只有人民币30元（当时只相当于3美元左右）。随着中国经济改革创造了新的财富，这家人从共住一室变成了三室，从一个月吃一次肉变成了经常吃肉和海鲜。
栗浩洋在著名的上海交通大学主修计算机工程。他曾一度考虑在国外读研究生，但最终留在了中国，成为了一名企业家。他的前两家公司主营教科书和学习材料，都成功上市了，一家在香港，一家在上海。
32岁的瑞克·常则举止温和，在做决定时总是用冷静的逻辑。他出生于内陆省份山西，来自工程师家庭，在周末与外国学生和教授外出时练习自己的英语。
在当地报纸上看到一名山西学生在美国上大学的报道后，他说服父母支持这条非传统的路线，并获得了耶鲁大学的全额奖学金。获得经济学学位后，他选择了上海麦肯锡公司的一份工作，而不是去纽约，他似乎是被一连串令人炫目的机会吸引回国的。
在咨询公司工作期间，常与一位耶鲁大学毕业生一起创办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Ivy Path。就像栗浩洋一样，他的工作与教育有关，帮助中国学生申请西方大学。公司前六个月的收入超过了100万美元。
那时，科技产业已经成为中国的一股消费力量。百度、阿里巴巴和腾讯是中国互联网的三大巨头，引领了一波移动技术创新浪潮。
在习第一个任期内，也就是2013年至2018年，中国的移动互联网用户几乎翻了一番。阿里巴巴一年一度的“双十一”购物狂欢节超过“黑色星期五”，成为全球最大的网购盛事。腾讯的全能应用微信积累了10亿用户。
沉浸在这种兴奋之中，栗浩洋和他的表亲共同创立了一家手机游戏公司。当这家公司很快倒闭时，他又尝试成立了一家社交媒体初创公司，与微信竞争。他说，它吸引了大型科技投资者的资金，但很快就被竞争压垮了。
瑞克·常也将自己的业务转向了科技投资。他和他的合伙人投资了一系列初创公司，包括后来发展成为叫车服务巨头的滴滴。
选择是无穷无尽的。随着风险投资基金的涌入，在咖啡店和破烂的公寓里建立起来的创业公司，似乎一夜之间变得家喻户晓。
常说：“每天都有新东西冒出来。”
2014年底，栗浩洋再次尝试，这次是松鼠AI公司，其开发了由人工智能驱动的辅导软件，学生可以在私人辅导机构使用。
在接下来的四年里，它经历了惊人的增长，积累了近3000万注册学生，估值超过10亿美元。
栗浩洋自己也成为了一个杰出人物，经常出现在新闻节目和游戏节目中，宣传他的教育方法。他曾一度受到特朗普真人秀《学徒》的启发，试图推出自己的电视真人秀节目。
大约在2018年，常开始注意到更大规模的科技市场开始降温。公司获取新用户的成本飙升。新兴企业再也无法与巨头相提并论了。政府的信号也发生了变化。中国政府开始缩减补贴，并控制包括网络贷款、视频游戏和直播在内的行业。
常和他的合伙人把目光转向了拉丁美洲，这个蓬勃发展的市场让他们想起了中国科技产业早期的情景。第二年，他们投资了哥伦比亚宠物产品电商平台Laika Universe。在中国，为了寻找他们认为政府仍然青睐的行业，和其他风险投资家一样，他们转向了教育和消费品。
同样，栗浩洋认为专注于教育的松鼠AI处于安全地带。他继续推进向美国扩张的计划，并为上市做准备。
然后是疫情，习对科技行业的猛烈打压紧随其后。
打击行动在2021年7月达到高潮，当时中国监管机构禁止为幼儿园到九年级的学生提供营利性课外辅导。这一禁令旨在控制不断上涨的教育成本，政府认为这加剧了不平等，阻碍了夫妇生育更多孩子。
松鼠AI的收入降为零，公司突然陷入1.25亿美元的债务深渊。栗浩洋说：“一切都没了。”
他的许多教育科技同行都转型了。曾经是中国最大的教育公司之一的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开始通过直播节目售卖农产品。
这一禁令也让瑞克·常深感震惊。随着一波裁员潮席卷整个行业，美国风险投资基金的投资者开始撤出中国。他说：“创业公司的创始人担心，10年后他们会不会像俞敏洪那样卖杂货。”
从那个低谷开始，栗浩洋和瑞克·常的人生道路急剧分化。
栗浩洋曾考虑放弃松鼠 AI，重新开始，这一次是在政府青睐的机器人行业。最后他无法让自己离开那家公司。他还表示，他同意辅导禁令的既定意图，即减轻家庭的压力。他说：“这些政策来自长期考虑，不是随便制定的，不像美国，当总统换人时，就会改变方向。”
尽管如此，他还是受到了禁令的惩罚，开始反省他所说的所谓自己的缺点。他说：“我们的政府关系没有那么好。”
对常来说，留在中国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说，作为一名企业家，重要的不是10年或4年的前景，“而是你今天能做什么。”
去年年底，他搬回了美国，并与人共同创立了About Time，一个简单的咖啡店品牌。今年，他离开并创办了Skyrealm，这是一个为商业地产打造的实时位置数据分析平台。
常希望建立一家面向美国市场的全球性公司，同时利用中国的科技人才储备。但日益紧张的中美关系导致了人们对中国企业家的不信任。About Time在寻找新店面时，一位房东想知道常是否与中国政府或华为有联系。美国官员称，华为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
常说，为了避免受到华盛顿的审查，他将把公司的研发团队放在中国以外，并避免任何可能与中国政府支持的实体有关联的资金。
在上海，松鼠AI已经从与私人辅导机构合作，转向生产装载其学习软件的智能平板电脑。公司直接向消费者出售，并向公立学校免费提供。
1.25亿美元的债务仍在头顶，但公司创造的新收入已达到这个数字的一半。随着信心逐渐恢复，栗浩洋再次谈到了向美国扩张的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