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政策杂志刊文,分析了英国新首相特拉斯为什么无法沿着偶像撒切尔夫人的路线,成为英国的救星。她目前的难题是,坚持英国脱欧的强硬路线,会对贸易和与欧盟的关系产生灾难性的影响,而新公布的减税政策又引发了近日市场严重波动。
如今,当把英国和阿根廷进行比较时,人们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债券市场上英国政府债券的收益率(注,收益率上升说明价格下跌)。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英国国债的五年期收益率超过了意大利和希腊债券。但两者之间有更深层次的相似之处。
保守党是英国的主要政治运动,就像阿根廷的庇隆党一样
注:又称阿根廷正义党,是阿根廷的一个庇隆主义政党,由胡安·庇隆於1946年创立,奉行庇隆提出的政治主权、经济独立和社会正义的主张,对内提倡阶级调和、劳资合作,对外奉行与帝国主义和共产主义保持等距离的“第三立场”。
这种主导地位是由意识形态上灵活性保证的,这让保守党可以通过更换领导人和意识形态方向来更新自己。英国前首相约翰逊提出的后工业化北部地区“升级”计划已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撒切尔主义首相利兹·特拉斯。
新首相给她的办公室带来了强烈的意识形态。她在国内政策上是自由主义者,在外交事务上是鹰派,政治偶像们给了她将自己的信念付诸实践所需的一半环境。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使鹰派姿态成为必要,但实施自由意志主义却不可能。
由于普京发动的战争导致能源价格上涨,特拉斯不得不以1500亿英镑的能源补贴开始她的首相生涯。尽管这几乎没有干涉自由市场,毕竟,能源市场已经高度政治化了。但这与她与人合著的自由意志主义宣言毫无关系,这本书名为《解放的不列颠尼亚:增长和繁荣的全球教训》(Britannia Unchained: Global Lessons for Growth and Prosperity,不列颠尼亚是罗马帝国对不列颠岛的拉丁语称呼)。
战争和由此产生的能源危机,给了特拉斯有限的回旋余地。支持乌克兰和保护英国人免受高能源价格的影响,正是保守党首位女领袖、守护神玛格丽特·撒切尔过去常说的那种政策:“别无选择。”
尽管武装乌克兰人抵御俄罗斯入侵,和保护英国人免受克里姆林宫引发的高能源价格的影响,可能是难以同步实施的政策(尤其是由于日益怀疑的金融市场惩罚了英镑,使其在周末几乎贬值到与美元持平),但这并不是特拉斯面临的最大问题。
本届政府的真正困难在于,唐宁街对普京目前没有入侵的那些欧洲地区的意识形态态度,换句话说,英国脱欧对贸易和与欧盟的关系产生了灾难性的影响。
特拉斯继承了脱欧带来的两大难题:一是苏格兰,苏格兰的民意已经从反对苏格兰独立,转变为独立和不独立双方势均力敌;二是北爱尔兰,避免在爱尔兰岛和爱尔兰海建立实体边界的义务,在欧盟之外是不可能解决的。
在苏格兰,主动权掌握在苏格兰首席大臣尼古拉·斯特金手中,她将向国家最高法院要求伦敦政府允许她举行“咨询性”公投(或不允许),这将给她一个抨击政府的新由头。
在北爱尔兰问题上,救踢到了特拉斯一边。她被臭名昭著的“脱欧三重悖论”(The Brexit Trilemma)所束缚,此困境认为,不可能同时实现以下三种情况:一是英国所有地区离开欧盟单一市场和关税同盟;二是爱尔兰岛内,不设置爱尔兰共和国与(属于英国的)北爱尔兰地区之间的边境检查;三是英国内部,不在北爱尔兰和其余地区之间(爱尔兰海两岸)设置贸易边界。
英国前首相特蕾莎·梅的解决方案(实际上)是留在关税同盟,但这对保守党中真正相信脱欧的人来说太过了。对他们来说,获得谈判新贸易协定的自由(受到关税同盟成员资格的极大限制)是英国脱欧的主要理由之一。所以他们把梅赶下了台。
她的继任者约翰逊曾经是亲欧派,为了赶走梅而与强硬的脱欧派结盟,最终同意了一项具体的《北爱尔兰议定书》,将北爱尔兰留在欧盟内部商品市场,避免了爱尔兰的实际边界,同时要求英国官员监督北爱尔兰和大不列颠岛之间的贸易。
此协议是英国确保与欧盟达成脱欧协议所必需的,对北爱尔兰来说是经济上的成功,但对保守党来说却是政治上的沉重负担。约翰逊并不是一个被前后一致所困扰的人,所以在接下来的两年里,他试图推翻自己签署的协议。
此协议带来的不公正性(要求对英国境内的贸易进行监管),已经成为保守党基层的心结,在最近的保守党领袖选举中,所有候选人都如期承诺废除它,就像20世纪70年代阿拉伯民族主义者承诺将“犹太复国主义实体”赶入大海一样(注:他们宣称要把犹太人赶进大海,让以色列国在这一地区消失)。
1973年赎罪日战争(Yom Kippur War)输给以色列后,那些阿拉伯领导人对真正击败以色列失去了所有希望,但他们发现让冲突持续下去是有用的。
同样,对协议的废除或彻底修改,已成为一种“可靠性”的图腾,保守党称之为意识形态的正确性,而特拉斯必须致力于此。
但情况对特拉斯不利。议定书是与欧盟签署的《贸易与合作协定》(TCA)的一部分。无论是出于对历史上“背信弃义的英国”的怀疑,还是某种程度上认为约翰逊不守信用,TCA包括了强有力的条款,允许欧盟在英国违反协议时进行报复。
约翰逊曾两次尝试这样做:第一次,他试图公然违反国际法(尽管他的北爱尔兰事务大臣坚称,这只会以“具体而有限的方式”进行);最近,他通过了一项法案,赋予大臣们单方面无视协议部分条款的权力。
强硬的欧洲怀疑论者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狂热,几乎让每一位保守党领导人都难以在政治上生存,他们现在正在观察特拉斯是否有偏差的迹象(即和他们思想不符)。她把他们中的一个人克里斯·希顿-哈里斯安排到内阁中担任北爱尔兰事务大臣,从而赢得了一些时间,但他们将期望她尽早而不是更晚,就与欧盟对抗。
但这将是一场不平等的战斗。欧盟的经济规模是英国的五倍,而英国在地理位置上没有接近的大型贸易伙伴,可以替代欧盟者。换句话说,欧盟贸易对英国的重要性,仍然大于英国贸易对欧盟的重要性。
由于欧盟在脱欧谈判期间不信任英国,所以在管理脱欧后关系的《贸易与合作协定》中纳入严厉的报复措施。如果仲裁小组无法解决此事,或者英国选择无视仲裁小组,协议允许任何一方暂停协议的部分内容。
理论上,这是双方都可以选择的选项,但由于欧盟和英国的规模差异,这是一个只有欧盟才能安全使用的武器。有可能被搁置的主要内容是无关税贸易协定。届时,英国对欧盟的出口将被征收关税,确保它们会被竞争排挤出局。
这场战争爆发之际,正值英国爆发严重金融危机,因为英国财政大臣夸西·克沃滕的财政扩张“迷你”预算。市场反应清楚地表明,投资者认为这是一个糟糕的时机,他们推高了英国政府的债务成本,并压低了英镑的价值,尽管最近英国央行提高了利率。
由于利率无法支撑英镑,就政府债券收益率和汇率波动而言,英国开始看起来像一个新兴市场国家,更不用说其超过欧洲大陆国家的通胀率了。
发起一场针对欧盟的新战役,正是特拉斯需要分散注意力的地方,以让紧张的保守党团结一致。特拉斯是撒切尔的死忠粉,她甚至会想象这可能是她在马岛战争中的时刻:以祖国的名义,对抗世仇。
注:1982年4月2日,当时在国内摇摇欲坠的阿根廷军政府入侵英属福克兰群岛(也被称为马岛)和南乔治亚岛,这是英国自二战之后首次遭到的入侵。撒切尔夫人立刻下令英国皇家海军夺回群岛,由此爆发的“马岛之战”以英国胜利告终。
有可能是这样的,但她的角色将是鲁莽的阿根廷,而不是胜利的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