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时报的James Kynge，Kathrin Hille，Ben Parkin，和Jonathan Wheatley分析了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中的贷款情况，发现了大量的不良债务。许多国家已经与中国重新谈判了贷款条件以避免违约，中国也开始向一些国家提供救援贷款。而中国也已经开始重新考虑一带一路中的一些做法。加美编译，不代表支持其中观点或确认其中事实。

耸立在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天际线上的350米莲花塔，是南亚最高的建筑之一，由一家中国国有银行资助，设计成一个即将绽放的巨大莲花花蕾，本意是比喻斯里兰卡经济的蓬勃发展，和北京与科伦坡之间双边合作的“辉煌未来”。

相反，这座塔已成为中国海外贷款计划、“一带一路”倡议所面临的日益严重的问题的象征。建设过程中出现了长时间延误，斯里兰卡时任总统迈特里帕拉·西里塞纳还对其中一个中国承包商提出了腐败指控。

现在，在正式启动三年后，这座塔的设施，包括一个购物中心、一个会议中心和几家餐馆，要么没有完工，要么基本没有使用，而在外面的街道上，对斯里兰卡财政管理不善的愤怒，已经变成民众的抗议。

书店老板阿图拉·库马拉西里说：“没有这个东西，我们的情况会更好。”

他指向电视塔：“这有什么必要？这完全是一头大白象。”（指无用又难以摆脱的麻烦）

过去十年，几十个发展中国家出现了在中国在“一带一路”倡议下激增的海外贷款，斯里兰卡是其中之一，这项计划不仅是北京自1949年建国以来最大的外交政策赌注，也是单个国家有史以来最大的跨国基础设施计划。

然而，大量的项目，如电视塔，未能产生商业回报，而建设这种基础设施所需的巨额贷款，会加剧脆弱政府的财政压力。

这些压力在斯里兰卡汇聚，当地在5月发生了主权债务违约，是二十多年来第一个发生违约的亚太国家。

这种情况正变得越来越普遍。时报对“一带一路”倡议，这项曾被中国誉为“世纪工程”的财务健康状况，进行了调查，发现了大量不良贷款。

在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的一些国家，这个项目有可能转变成一系列的债务危机。由于“一带一路”倡议的规模巨大，这个问题对发展中国家至关重要。根据总部设在华盛顿的智库美国企业研究所收集的数据，自2013年首次提出这项计划以来，到2021年底，中国主导的基础设施项目和其他被列为“一带一路”的交易价值，已达到8380亿美元。

但为这些项目提供资金的贷款，现在正以创纪录的数量变成坏账。根据纽约研究机构荣鼎咨询收集的数据，在2020年和2021年不得不重新谈判的中国机构的贷款总值激增至520亿美元。这是前两年160亿美元的三倍多。

荣鼎估计，这种急剧的恶化使得自2001年以来，中国海外贷款的总额达到1180亿美元，或约占总贷款的16%。

近年来，中国不得不处理一些敏感海外贷款的违约问题，但中国政府目前面临的多次重新谈判的累积影响，相当于中国的的第一次海外债务危机。

荣鼎的高级研究分析师马修·明吉说，“这是自一带一路倡议开始以来，最严重的债务压力时期，新冠疫情把现有的问题加深了。”

许多贷款的重新谈判涉及取消债务、推迟付款时间表或降低利率。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一带一路”贷款破裂，中国也发现自己被卷入危机，不得不向一些政府提供“救援”贷款，以防止它们的债务困境演变成全面的国际收支危机。

美国威廉和玛丽学院和研究项目AidData的执行董事布拉德利 ·帕克斯说，虽然涓滴式的提供救援贷款有助于避免违约，但对解决潜在的金融问题作用不大。帕克斯说：“我认为北京现在正在学习，在某些情况下，根本问题不是流动性，而是偿债能力。”

帕克斯说，近五年来，中国的国家金融机构试图让斯里兰卡政府保持足够的流动性，以偿还旧项目的债务，并避免主权信用评级下调。然而，他补充说：“他们的努力结果是惊人的失败。因此，北京需要回答的大问题是，从长远来看，它是否想参与救援贷款业务。”

帕克斯提到的转型是一个关键问题。在过去十年里，随着中国为公路、铁路、港口、机场和其他各种基础设施提供资金，中国发现自己在与国际发展贷款机构竞争，最明显的是世界银行。现在，随着贷款转向更注重防止违约，中国开始反映出通常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挥的作用：提供紧急贷款以使各国度过经济危机。

一带一路国家的债务困境之严重程度，也引起了世界领导人的注意。5月，德国总理肖尔茨对中国在较贫穷国家，特别是非洲国家的贷款狂潮提出了警告。肖尔茨说：“有一个非常严重的危险，全球南方（泛指发展中国家）的下一次重大债务危机，将来自中国在世界各地发放的贷款。”

这种警告加强了世界银行上个月所表达的更严重的担忧，即发展中国家可能会走向一场自20世纪80年代以后就没再见过的债务危机。乌克兰战争、通货膨胀率上升、全球金融条件收紧以及美国和中国之间的紧张局势，都是这一可怕情景的基础。

世界银行预测部门负责人艾汉·高斯说：“这些都是重大风险，如果同时出现，对全球经济来说将是一场完美的风暴。因此，我们当然担心更多的国家将无法结转债务。”

困境导致一连串的救助行动

中国正在多个方面与债务引来的大火作斗争。AidData发现有证据表明，中国的国家机构提供了数百亿美元的“救援贷款”，一般是以短期注入硬通货的形式，使债务国能够偿还贷款并避免违约。

AidData说，到目前为止，接受此类贷款的国家包括巴基斯坦、阿根廷、白俄罗斯、埃及、蒙古、尼日利亚、土耳其、乌克兰和斯里兰卡。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都被穆迪公司和标准普尔等机构评为“垃圾”级，这意味着这些主权债务的违约风险被认为是巨大的。

一旦违约发生，经济和政治影响可能是迅速的。斯里兰卡有超过500亿美元的国际债务，自从外汇储备实际已经耗尽后，就被基本商品的严重短缺所困扰。上周，数以万计的人被短缺以及飞涨的价格所激怒，在首都科伦坡游行，愤怒的人群占领了总统的官邸，总统戈塔巴亚·拉贾帕克萨被迫下台。

斯里兰卡的违约并不仅仅是由中国的贷款造成的，中国的贷款总额约为50亿美元，但北京对这个拥有2200万人口的岛国的贷款已被证明特别有争议。批评者认为，“一带一路”贷款是以高利率给基础设施项目供款，如莲花塔，以及南部城市汉班托塔的一个港口和一个机场，但这些项目往往无法产生回报。

斯里兰卡反对党团结人民力量党（简称SJB党）的议员哈尔沙·德席尔瓦说，从外国借款中获得的资金被滥用于“港口、机场、板球场、各种看起来很蠢的塔……都是废物”。

但是，这些越来越多的问题并没有掩盖这样一个事实：在中国的资助下，世界上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大量基础设施建设，也帮助推动了发展。

有用的项目例子比比皆是。一条从亚的斯亚贝巴到吉布提的750公里的铁路线，将埃塞俄比亚首都到关键港口的行程时间从大约三天缩短到大约12小时。同样，肯尼亚的蒙巴萨至内罗毕的一条新线路耗资32亿美元，大大缩短了行程时间。由中国承包商在乌干达建造的水电站大坝已作为旅游目的地开放。在中亚和东南亚地区修建的公路和管道推动了这些国家的发展。

但是，当债务负担被证明是不可持续的时候，中国常常不得不发放新的贷款，或者面临违约后的更大困境。巴基斯坦是全球“一带一路”融资的最大单一接受国，中国承诺的融资总额为620亿美元，这就是一个例子。

自诩为中国“全天候朋友”的伊斯兰堡，已经收到了一系列旨在避免主权违约的救援贷款。最近的一笔是23亿美元的贷款，根据这笔贷款，一个中国银行集团上个月承诺支持巴基斯坦的硬通货供应，使其能够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支付债权人。

但巴基斯坦的外汇储备仍然岌岌可危，已经下降到不足两个月的进口成本。本月早些时候，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同意借出12亿美元，作为70亿美元救济方案的一部分，以避免这个南亚国家出现国际收支危机，但分析家们说伊斯兰堡的财政仍然紧张。

正如在斯里兰卡一样，对在巴基斯坦开展的一些基础设施项目的可行性方面也存在着疑问。瓜达尔的一个大型港口项目位于阿拉伯海上具有战略意义的霍尔木兹海峡口，长期以来一直被视为“一带一路”倡议中的一颗明珠。

但一位住在瓜达尔的公司老板说，港口项目的建设已经停顿下来，他拒绝进一步确认身份。他说：“在建设方面几乎没有任何进展。我们一直在等待中国的承诺得到落实，但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

赞比亚是中国贷款的另一大接受国，它在2020年拖欠了外债。中国是卢萨卡最大的双边贷款人，在赞比亚170亿美元的外债中拥有约60亿美元。

赞比亚曾被介绍为 “一带一路”倡议中的非洲大陆明星。就在2019年，就在当地违约前几个月，中国驻卢萨卡大使馆在一份公开声明中颂扬了这项计划的优点。

事实上，赞比亚打算实施的“一带一路”计划之多令人叹为观止。其中一个巨大的水电大坝、两个国际机场、一条连接赞比亚和坦桑尼亚的铁路、两个体育场馆和一家医院都已投入使用。

中国从“一带一路”中撤退

北京的一位高级政府顾问说，随着世界各地的经济风险上升，这样的金融问题正在促使北京进行悄然但根本性的反思，他拒绝进一步确认。

这位顾问说：“在‘一带一路’国家的很多投资没有商业意义，实际上是一种资本外逃，更重要的是，以非洲国家为首的许多一带一路国家的经济前景近年来急剧恶化。这使得我们在再次进行贷款狂欢之前，更有必要三思而后行。”

此外，中国的外汇储备，在2014年达到近4万亿美元的峰值，已经回落到略高于3万亿美元，使得中国金融机构用来向“一带一路”国家贷款的硬通货相对稀缺。

香港大学金融学教授陈志武也认为正在进行明显的削减。他说：“特别是考虑到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地缘政治格局的变化，中国正在大幅缩减一带一路的规模……我没有看到中国的主流媒体非常频繁地提及一带一路。这已经不是一两年前的一带一路了。”

单打独斗？

在全球增长放缓的情况下，债务困境蔓延，中国现在面临的一个大问题是，中国政府是否将继续参与“一带一路”国家的多边债务解决计划，以及在多大程度上进行参与。

几个脆弱的新兴市场的命运似乎将取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赞比亚和斯里兰卡都是测试案例。

多边方法对中国政府来说是反直觉的，因为“一带一路”倡议从一开始就是以严格的双边动态设计的。形成的关系是每个债务国和北京的债权人之间的关系，而不是所有享有发言权的国家的集合。

银行家们说，“一带一路”计划的保密性，以及参与的中国金融机构的多样性，每个机构都有自己的议程，使问题进一步复杂化。

一些分析人士说，中国有充分的理由，对签署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巴黎俱乐部富裕债权国集团主导的多边方法持谨慎态度。

波士顿大学全球发展政策中心负责人、中国政府顾问凯文·加拉格尔说，中国对作为主权债务重组先决条件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提出的方案中的附加条件，有“合理的批评”。

他说：“在法国和美国占主导权的事情上，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发言权？他们不认为紧缩政策主导的方案是让一个国家摆脱衰退的方式。”

2020年11月，当时中国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执行董事金中夏在接受在线采访时说，虽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条件限制是有意义的，“从纯经济和理论的角度来看，实际上它对低收入国家是非常痛苦的……。我们董事会的立场是，限制条件……应该是对增长友好和以增长为导向的。”

然而，有初步迹象表明，中国政府可能愿意接受至少是某种程度的合作。

经过几个月的反对，北京在上个月与法国坐下来，成为代表赞比亚双边贷款人的官方债权人委员会的共同主席。这使赞比亚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提供的14亿美元救援计划更近了一步。但是，尽管会谈被描述为具有建设性，西方观察家说，假设中国将加入其他地方的集体行动，或者甚至假设赞比亚的情况将达到一个成功的结论，还为时过早。

法国财政部部长兼巴黎俱乐部主席伊曼纽尔·穆兰谈到中国在赞比亚的作用时说：“这是他们做出的承诺。但现在他们需要兑现。”

中国的“一带一路”贷款已经使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双边贷款人。对于被世界银行列为低收入国家的74个国家来说，它比所有其他的双边贷款人的总和还要大。

但中国不愿意与其他债权人一起解决债务问题，这让多边组织感到沮丧。

在上周G20大型经济体集团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前的一份声明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克里斯塔琳娜·格奥尔基耶娃发出了一系列最新呼吁，要求“所有相关方”就债务处理采取紧急和决定性的行动。

她说：“大型贷款人，包括主权国家和私人，都需要站出来，发挥他们的作用。时不我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