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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蒂·戴维斯:枪支暴力如何改变了我的父亲里根和我们的家庭

枪支暴力已经成为美国严重的社会问题,昨天,芝加哥北郊的海兰帕克发生枪击事件,造成至少6人死亡,26人受伤。前共和党总统里根的女儿帕蒂·戴维斯,投书纽约时报,回忆当年的刺杀案和枪支暴力对这个美国第一家庭的深远影响。

41年前,华盛顿特区一个寒冷的小雨天,一个把枪藏在外套里的年轻人,枪击了四个人。

那是在大规模枪击事件成为我们日常生活一部分很久之前,也是在半自动武器变得普遍之前。

那天还有许多 “持枪的好人”在场,但是结果没有什么区别。

几秒钟内,四个人被击中,我是其中一个人,罗纳德·里根的女儿,他离死亡很近,因为枪手约翰·欣克利用了一种炸裂子弹,能通过碎裂而更有效地杀人。其中一颗子弹炸开了詹姆斯·布雷迪的头,他的人生从此再也无法回到正常(詹姆斯·布雷迪当时是里根总统的白宫新闻秘书)。

Michael Evans,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欣克利使用的是一把罗姆RG-14左轮手枪,能利索地装进上衣口袋。此后几十年,我一直生活在对枪支的恐惧中,尤其是隐藏的枪支。现在,这种恐惧也会来自那些枪手,那些穿着战斗装备、手持AR-15的杀手们,冲进杂货店、学校、教堂、剧院等任何地方,在几分钟内击倒几十人。

很不幸,众多美国人跟我一样有这种恐惧。事实上,恐惧还增加了一层含义,我们越来越成为一个被恐惧笼罩的国家,让我们变的懦弱,啃噬了我们的信心,使我们变得更加脆弱而不是坚定。

最近,最高法院裁定美国人有权在公共场合隐蔽式携带手枪时,我感到彻骨的心寒。这不仅仅是那个背着背包行踪可疑的人,亦或是烈日下穿着大外套的人,会让我们紧张;完全也可能是一个几乎无人注意不起眼的人,突然把手伸进口袋里拿枪。

就像约翰·欣克利这样的人,混入人群,直到事发。

几年前,有人给我引用了罗马尼亚独裁者齐奥塞斯库的一句话:“如果你让人民足够恐惧,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在美国,有些人知道这一点,并指望利用它。如果一个国家,在日常生活中,大家都在害怕可能是合法持枪的人,这意味着我们身处在一个虚弱的国家,一切皆有可能。恐惧是专制的温床,历史告诉我们,每一个崩溃的民主国家,都是在恐惧的氛围中崩溃的。

但这种恐惧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一种更健康的恐惧,我们在其中学会了警觉,我们学会了远离些什么。

我的父亲教会我,对枪支要有一种健康的恐惧。我在20世纪50年代长大,当时电视的主打节目是西部片,如 “荒野大镖客”和 “怀特·厄普的传奇”等。男人们手里有枪,总有人中枪,他们会扎紧伤口,继续战斗。

我父亲努力让我明白,现实和我们所看的东西是不同的。每次,他都会说,如果那个人真的在那个范围内被击中肩膀,半条胳膊会被炸掉。或者,他只是大腿中弹,但没法一瘸一拐地走,而是将大出血而死。

因此,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股动脉的知识。

在我出生之前,我父亲获得了携带隐蔽枪支的许可。那是1947年,他是电影演员协会的负责人,一个狂热的反共产主义和激烈的劳资纠纷的时代。他曾受到威胁,说要向他脸上泼硫酸,他的车胎有一次被划破。

他说,他把枪放在肩套里,那是人生中一个可怕的时期。他说,枪是必要的,但这并没有真正让自己感到安全。

我父亲不喜欢生活在这种恐惧中,他深知这种不断提醒他生活会断片的恐惧,有多大的腐蚀性。

在约翰·欣克利差点杀了我父亲之后,出院那天,我母亲和我护送父亲出门。全世界都看到了他的自信,毫不畏惧。但你没有看到的是,特工们在病房里给他穿上防弹衣,小心翼翼地绑在他胸前长长的切口上。

那天晚饭时,我问他现在是否会支持更严格的枪支管制立法。

我父亲有一股倔脾气,回答说不会,理由是更严格的法律不会阻止这种事。但到1991年,他改变了主意,支持布雷迪法案,他在《纽约时报》上写了一篇专栏文章,说:“这种暴力必须被制止。”

尽管我父亲勇敢地压制住了恐惧,但依然心存一丝畏惧。他很少参加教堂仪式。说害怕自己会让其他人陷入危险。我想到了几十年后的2017年,在几篇新闻作品发表后,我收到了死亡威胁,于是决定停止运行我的支持团队。

这是一个帮助人战胜阿尔茨海默氏症的组织,六年来,我每周举办两次活动,日程表是公开的,任何人都可以参加。

而我越来越被自己可能将他人置于危险之中的可能性所困扰。我记得2016年“奥兰多同志酒吧枪击案”后,我坐在支持小组里,感到胃部阵阵痉挛,无法摆脱那种我们是多么脆弱的感觉。

在枪支暴力触及你的生活之后,你就再也不一样了。

就像最近在德克萨斯尤瓦尔迪和纽约水牛城,现在在伊利诺伊州的国庆游行中,那些失去孩子、亲人、朋友的人;那些幸存者,比如佛罗里达帕克兰高中的孩子们,你的生活将被永远改变。

你会怀疑它什么时候会再次发生。你的人生中,总有一部分是小心翼翼的,总是怀疑陌生人。当有人伸手到背包去的时候,你会吓一跳。因为枪击事件在美国变得如此普遍,越来越多的人,几乎每个人都生活在这种恐惧中,即使他们自己的生活还没有被枪支暴力所触及。

政府的存在,是为了使公民们的生活更安全,而不是更危险。

当民众对他们的国家感到底气十足时,当他们对自由和政府感到自信时,民主就会蓬勃发展;相反,民主会消亡在茫茫的黑暗恐惧中,而这正是我们目前的处境:一边为生存而奋力游动,一边想知道为何那些咄咄逼人的少数派想让我们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