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的Danielle Ivory, John Ismay, Denise Lu, Marco Hernandez, Cierra S. Queen, Jess Ruderman, Kristine White, Lauryn Higgins和Bonnie G. Wong等记者，调查了在乌克兰发现的1000多张武器照片，识别了俄罗斯在乌克兰使用的各种武器种类。发现俄罗斯大量在平民地区使用无制导弹药和集束弹药等非法武器，很可能已经犯下战争罪。

根据本报的分析，俄罗斯军队用一连串的火箭弹和其他弹药袭击了乌克兰的城市和城镇，反映了一种令人震惊的野蛮和老式的战争策略，其中大部分可以被认为是冷战时期相对粗糙的遗物，而且其中许多已经被国际条约禁止。

这些袭击反复且大规模地使用了滥杀、滥伤和滥毁的武器，可能违反了国际人道主义法律，造成平民，包括儿童的死亡和受伤，并使学校和住宅等关键基础设施成为一片废墟。

纽约时报检查了自己的摄影记者和在乌克兰当地工作的通讯社摄影师拍摄的1000多张照片，以及乌克兰政府和军事机构提供的视觉证据，对在乌克兰发现的450多件武器或武器组进行了识别和分类。总的来说，有超过2000个可识别的弹药，其中绝大多数是无制导弹药。

时报收集和编排的证据的规模表明，俄罗斯使用这些类型的武器并不是有限的或反常的。事实上，自入侵伊始，就构成了乌克兰战争战略的主干。

在时报确认的武器中，超过210种是被国际条约广泛禁止的类型。除了少数几件是集束弹药，包括其子弹药，在战争结束后的几十年里都会对平民造成严重威胁。还有330多件其他武器似乎是在民用建筑上或附近使用的。

由于在战时很难获得全面的信息，这些统计数字是不足的。一些被确认的武器可能是乌克兰军队为抵御入侵而发射的，但有证据表明俄罗斯军队使用的类似武器要多得多。

传统的国际人道主义法律和条约，包括1949年日内瓦公约及其议定书，要求战争的驱动原则是军事必要性，这要求所有战斗人员将行动指向合法的军事目标。法律要求在军事任务和人性之间取得平衡，根据《国际刑事法院罗马规约》，战斗人员不得进行不相称的攻击，即预期的平民伤害明显超过预期的、直接的，和具体的军事利益。战斗人员必须考虑到差别，使攻击只针对合法的目标和人民，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使用。而且他们不得使用旨在造成不必要痛苦的武器。

经常支持在世界各地起诉战争罪的范德比尔特大学法律教授迈克·牛顿说：“俄罗斯军几乎每天都违反这些原则中的每一条……战争法远比简单的权宜之计和便利规则要求更高，有一件武器并不意味着可以使用它。”

以下是对时报收集的视觉证据的分析。

无制导弹药

时报发现的绝大多数武器都是无制导弹药，缺乏准确性，因此，为了摧毁一个目标可能需要使用更大的数量。这两个因素都增加了炮弹和火箭弹落在平民居住区的可能性。

俄罗斯在乌克兰严重依赖无制导武器的远程攻击，如榴弹炮和火炮火箭。相比之下，西方国家的军队几乎已将武库完全转换为使用制导火箭、导弹和炸弹，还开发了可以将普通炮弹变成精确武器的套件。俄罗斯可能受到制裁和出口管制的限制，影响了重新补充现代武器的能力，而且大部分精确制导武器库现在可能已经用完。

这些冷战时期的无制导武器具有远超人眼射程的能力，比士兵可以看到的最终目标还要远数英里。为了合法地在远距离使用这些武器，俄罗斯必须使用无人机或被称为“前方观察员”的士兵，来观察武器击中的位置，然后通过无线电进行纠正。

直到最近，几乎没有证据表明他们在这样做。

一位美国高级国防官员在一次采访中说：“我认为我们在这里看到的俄罗斯人，有点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看到的那样，他们就只会把人炸得稀巴烂。”

这位官员说：“最令人惊讶的是，我想，是他们试图通过夷平大片地区或整个城镇，来打击乌克兰人民的意志或精神的这一理念。……这就是过去战争的样子，他们只是重新把它带回了战争中。我认为，人们感到惊恐。”

在精确制导武器发明之前，像122毫米口径的“冰雹”炮弹就已经投入使用，被设计用于所谓的“饱和射击”，在这种情况下，少量的移动火箭发射器，每个都可以在大约20秒内发射多达40枚火箭，可以提供与数十台大型牵引榴弹炮相同的火力，基本上可以用快速连续爆炸的弹头淹没一个地区。

炮击时，火箭弹以巨大的数量弥补了其相对的不精确性，即用爆炸覆盖其目标。

这些武器的弹头可以是毁灭性的，当爆炸时，会产生冲击波，当反弹到建筑物上时，强度会增加，粉碎邻近建筑物的混凝土，并损害附近任何人的内部器官。弹药的外壳破裂成锋利的碎片，可以穿透身体。冲击波和碎片在不同的范围内都可以是致命的。以下是俄罗斯在乌克兰使用的三种常见类型的武器，碎片可以在很远的距离上对没有保护的人产生危险。

广泛的使用

根据时报的分析，在整个乌克兰都发现了弹药和武器残片，其中约有五分之一位于俄罗斯部队驻扎的地区之外。尽管一些弹药几乎肯定是在空袭中使用的，但许多弹药很可能是在最大射程范围内发射的，这意味着在战争期间对部队存在的估计可能低估了他们对平民和民用建筑的威胁程度。

在入侵的最初几周，俄罗斯将许多攻击转移到有民用基础设施的人口密集区，打击教堂、幼儿园、医院和体育设施，经常使用不精确的远程无制导弹药，可以从远处盲目发射，造成的破坏远远超出被占领土的边界。

海牙国际刑事法院的最高检察官已经开始正式调查俄罗斯在乌克兰犯下的暴行指控。根据国际人道主义法律，战斗人员和指挥官应采取一切可行的预防措施，尽量减少对平民和“民用物体”的伤害，如公寓、房屋和其他未用于军事目的的建筑物和结构。

以民用建筑为目标或不分青红皂白地轰炸人口稠密的地区，根据攻击的情况，可能违反战争法，甚至可能是战争罪。专家们说，证明一个地区是合理的军事目标以及攻击程度是相称的举证责任通常由侵略者承担。

一张弹头击中操场中心的照片，尽管可能令人不安，但不一定能证明已经犯下了战争罪。必须彻底调查每个事件的细节，包括攻击背后的意图和周围情况。（例如，如果一所学校被用作军事指挥中心，根据国际法，它有可能被认为是一个合理的目标，尽管这需要与其他因素进行权衡，比如确定攻击是否相称。）

不过，专家们说，记录潜在的违法行为的证据可能是调查过程中重要的第一步，并有助于说明在当地受苦平民的情况。他们说，涉及平民和受保护建筑的大范围攻击模式，特别是使用不精确的武器，不应忽视。

曾在小布什总统时期担任美国战争罪问题的无任所大使，也曾是一名战争罪检察官的皮埃尔·理查德·普罗斯珀说：“这是了解俄罗斯如何看待乌克兰的一个窗口，同时也能了解俄罗斯在多大程度上认为可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说：“这些例子说明了俄罗斯政府在众多层面都毫无顾忌的行动。”

时报一次又一次地发现视觉证据，证明俄罗斯军队向容易辨认的民用建筑附近的地区开火。在房屋和公寓楼内或附近发现了数百枚弹药，在学校或附近发现了数十枚弹药。在教堂、墓地、农场、医疗设施和一些游乐场附近也发现了武器。

集束弹药

时报发现了散落在乌克兰各地的集束弹药弹头的独特痕迹，有时在落地的地方被拍到，有时在被聚集成堆时被拍到。集束弹药是由火箭、炸弹、导弹、迫击炮和炮弹组成的一类武器，在半空中裂开，在大范围内撒下较小的子弹药。

尽管俄罗斯在乌克兰使用的一些子弹药是旨在杀人或摧毁坦克的地雷，但通常采用被称为“小炸弹”（bomblets）的小型杀伤性武器的形式，这些武器制造成本低，大规模生产，每枚子弹药含有不到一磅的烈性炸药。

这些子弹药中约有20%未能在撞击时引爆，如果后来被处理，就会发生爆炸。时报统计的许多从火箭弹袭击中遗留下来的设备中可能携带了集束弹药弹头，但仍并不清楚，这意味着集束武器的统计数字很可能是一个低估的数字。

一些非政府组织报告了集束弹药在乌克兰造成的人员伤亡。2月，人权观察说，一枚携带子弹药的俄罗斯弹道导弹袭击了武赫莱达的一家医院附近，造成4名平民死亡，10人受伤，其中包括医护人员，并损坏了医院、一辆救护车和其他车辆。

同月，据人权组织称，俄罗斯军队向哈尔科夫的居民区发射了集束弹药，至少造成三名平民死亡。大赦国际报告说，一枚货运火箭向奥赫蒂尔卡的一个托儿所和幼儿园投掷了小炸弹，据说这次袭击造成了包括一名儿童在内的三人死亡，并造成另一名儿童受伤。

4月，一直在调查潜在战争罪的乌克兰总检察长办公室说，马拉·科斯特罗姆卡村的一名男子捡到了一枚未爆炸的子弹药，然后引爆，将他炸死。5月，这个办公室说俄罗斯军队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地区的一个村庄使用了集束弹药，可能造成一人死亡。乌克兰和俄罗斯（以及美国）都没有加入禁止使用集束弹药的国际条约。

众所周知，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军队在2014年的顿巴斯战斗中都使用了集束弹药，并在民用场所使用了武器。但自2月24日的入侵以来，除了一个已知的由乌克兰军队使用的武器外，有证据表明几乎完全由俄罗斯军队使用。

时报通过空火箭弹头的残骸照片以及它们留下的未爆弹头的图像来确认这些武器，其中一些是用来摧毁装甲车的，另一些是用来杀人的。

平民区的集束弹药

时报对平民区的定义很窄，是指可识别的非军事或政府建筑或场所内或附近的地点，如房屋、公寓楼、商店、仓库、公园、操场、学校、教堂、墓地和纪念馆、医院、卫生设施、农业结构和农场。由于一些视觉证据，在城市中心和小村庄，没有包括明确的民用建筑或地标的例子，这个统计数字也是一个不足的数字。本报的数字没有包括道路或桥梁等基础设施。

其他值得关注的武器

时报通过照片确定了其他被国际人道主义界抨击的武器：用作诱杀装置的手榴弹、杀伤人员地雷、燃烧武器的残余物和一组箭形弹。

时报发现的一个手榴弹，被伪装在一个皱巴巴的咖啡杯中，是乌克兰人在布罗瓦里附近的扎利西亚村的家中发现的。这种武器可能违反了《特定常规武器公约》，这个公约限制使用看似无害的便携式物体设置诱杀装置，这些物体在受到干扰或接近时就会发生爆炸。

俄军使用的POM-3型地雷也是国际人道主义法律所禁止的，可以在战争结束后长期杀害和残害平民。乌克兰军事官员报告说，他们在哈尔科夫和苏梅地区发现了这种地雷。这是一种新型武器，配备了传感器，可以探测到人们在附近行走的情况。与老式地雷不同，老式地雷通常在人们踩到它们或扰乱连接的绊线时爆炸。

乌克兰是签署1997年禁止使用杀伤人员地雷条约的164个国家之一，并承诺清除自己的库存，而俄罗斯拒绝加入这个条约（美国也是如此）。

POM-3通常由火箭发射，然后靠降落伞落到地面。在那里，当感觉到附近有人后会发射一个小型爆炸弹头，可以在空中引爆。这些碎片对50英尺以外的人来说也是致命的。今年4月，负责清除武装冲突后的武器遗留爆炸物的英美非营利组织HALO Trust说，“这些东西造成的威胁，没有解决对策。”

还有一张照片显示了小型的六边形圆柱体的铝热剂，这是一些俄罗斯火箭和炸弹使用的燃烧化合物，人们看到它在半空中爆开，将燃烧的铝热剂射到下方的地面。国际法明确禁止在平民区附近使用这些东西。

下图显示的是一把箭头，是从某些类型的炮弹中释放出来的小钢箭。使用这些武器不一定违反国际人道主义法，但如果被认为会造成不必要的痛苦，或者因为其不分青红皂白的致命性质而在平民区使用，则有可能触犯战争法。

即使是表面上不被禁止的制导弹药，如果被用来伤害平民或没有正当军事目标的建筑，也有可能触犯国际人道主义法。时报发现有证据表明，有十多枚制导武器出现在民用场所。

未爆炸的武器

俄罗斯的武器战略将在乌克兰的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时报在乌克兰发现了120多枚火箭弹、炸弹、炮弹和其他弹药的视觉证据，这些弹药未能引爆或被遗弃。据专家称，这一数字肯定只是冰山一角，他们说适当地清理这些武器将需要数年时间。

遗留的弹药不仅会在意外爆炸时对平民构成危险，而且还可能对环境造成破坏，污染饮用水、土壤和空气，有时使人生病或死亡。专家说这能会阻碍战斗结束后的重建工作，因为人们有时无法返回自己的家园，或无法获得基本服务。

4月，代表危险地区提供生命支持组织（简称HALO）告诉本报，未来在乌克兰清除爆炸物的工作将会与目前在阿富汗的行动需要大致相同的工人数量，而那里已经遭受了几十年的冲突。

未爆弹药构成了严重和持续的威胁，甚至在战争结束几十年后也是如此。在叙利亚，地雷、遗留爆炸物和未爆武器是去年儿童伤亡的主要原因，约占记录的伤亡人数的三分之一，并使许多儿童终身残疾。

根据美国国会研究局的数据，在老挝，因美国在越南战争期间大量使用集束弹药，冲突结束后，900万至2700万枚未爆炸的子弹药仍然存在，造成超过1万名平民伤亡。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整整一个多世纪，未爆炸的炮弹仍然散落在欧洲发生过战斗的地区。一些地区仍然无人居住，因为它们被认为不安全。

除了在乌克兰发射未爆的武器外，俄罗斯还袭击了当地的军火库，造成火灾和爆炸，通常可以将数百枚损坏和不稳定的弹药甩到周围地区。

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国际法教授、自2012年以来担任国际刑事法院检察官特别顾问的莱拉·萨达特说，有“巨大程度的武器污染，假设乌克兰人还能回到这些地区，他们必须解决掉。乌克兰，可能成为一片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