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na Fix 和 Michael Kimmage在《外交》发表文章，预测了乌克兰战争将以什么样的结果收场。作者认为，乌克兰不太可能夺回已经被俄罗斯占领的克里米亚和部分巴斯顿地区，最大的可能是恢复到2月战争爆发前的状态。但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的矛盾，并不会因为战争的结束而终止，乌克兰以及西方国家依然需要采取措施遏制俄罗斯的野心。

最近几天，许多乌克兰战争的西方观察家开始担心，局势正在向有利于俄罗斯的方向发展。在乌克兰东部的顿巴斯地区，大规模的炮火帮助俄罗斯逐步取得进展，而且俄罗斯还在引进新的部队。

另一方面，乌克兰军队已经精疲力竭，疲惫不堪。俄罗斯正试图制造一个既成事实，并通过“护照化“（即向俄罗斯占领区的乌克兰公民迅速发放俄罗斯护照），以及在乌克兰领土上强制引入俄罗斯行政机构，来实现它的帝国主义野心。克里姆林宫可能打算无限期地占领乌克兰东部和南部，并最终向乌克兰南部的主要港口城市、连接乌克兰和外部世界的商业中心敖德萨下手。

然而，从大局来看，局势对俄罗斯来说并不乐观。乌克兰取得了可观的军事成就，并且还在不断地赢得更多。他们赢得了基辅战役，成功地保卫了南部城市尼古拉耶夫，至少暂时保住敖德萨了不被入侵的军队占领，并在哈尔科夫战役中取得了胜利，这个城市就在俄乌边境处。

相比之下，俄罗斯最近的收获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与克里姆林宫不同，基辅政府有一个明确的战略目标，并得到了良好的士气和不断扩大的国外援助的支持。

这种势头可以为乌克兰勾勒出一个良性循环。如果乌克兰军队今年夏天夺回领土，基辅的优势将继续增长。

但是事实是，尽管所有战争都会遇到挫折。乌克兰仍然可以获胜，但胜利的范围和规模很可能是有限的。

乌克兰最合乎逻辑的结果，是“小胜”。乌克兰可以将俄罗斯从第聂伯河西侧驱逐出去，在俄罗斯控制的乌克兰东部和南部地区周围建立防御圈，并确保进入黑海通道的安全。随着时间的推移，乌克兰军队可以向前推进，打通俄罗斯建立的通往克里米亚的陆地桥梁，克里米亚是俄罗斯在2014年夺取并吞并的乌克兰东南部领土。从根本上讲，乌克兰可以恢复俄罗斯在2月份发动攻击之前的状态。

虽然这不会是一些西方学者所梦想的那种改变世界的胜利。但是，一个较小的、军事上较弱的国家击退了一个帝国主义大国，还是会在当地甚至全世界产生连锁反应，表明成功抵抗强大的侵略者是可能的。

当然，也可能出现“大获全胜”的局面，即战争完全按照有利于乌克兰的条件结束。这将意味着乌克兰主权的全面恢复，包括在2月全面入侵前几年就被俄罗斯占领的克里米亚和部分顿巴斯地区。这似乎比一场“小胜”的几率要小得多，因为进攻的难度要大于防守，而且牵涉的领土面积很大，俄罗斯方面的防御又很严密。

至少，俄罗斯会拼死守住克里米亚。这个地区是俄罗斯黑海舰队的所在地，是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恢复大国地位的象征。普京不太可能不经过激烈的斗争就放弃克里米亚。

无论乌克兰的胜利范围有多大，所有这些情景都会带来一个模糊的“未来”。俄罗斯不会平静接受自己的失败，也不会主动接受任何谈判。任何乌克兰的胜利，都只会刺激俄罗斯采取更加顽固的态度。一旦能够重建自己的军事能力，俄罗斯就会把这场战争描述称一种“羞辱”，以此来激起俄罗斯人民对重新控制乌克兰的支持。

即使输掉了战争，普京也不会放过乌克兰。他也不会坐视乌克兰完全融入西方。因此，乌克兰的胜利不是要求西方放松对乌克兰的支持，而是要求西方作出更强有力的承诺。

如何小胜

要想小胜并恢复入侵前的现状，乌克兰就必须将其在北部的胜利，转化为东部和南部的胜利。在基辅和哈尔科夫，乌克兰军队迫使俄罗斯军队战术性撤退。这种结果很难在赫尔松和马里乌波尔等地复制，这些地方被俄罗斯控制，并且据推测俄罗斯正在那里固守。但乌克兰有大量人力储备的优势，其军队组织良好，领导有方，而且乌克兰的战斗意志毋庸置疑。

俄罗斯的入侵性质已经激发了乌克兰的所有斗志，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干练领导，进一步巩固了战争的努力。

乌克兰还得到了世界上许多一流军队的援助，特别是美国。基辅可以获得有关俄罗斯军队计划和部队动态的一流情报。乌克兰军队给俄罗斯带来了惊人的巨大损失，包括严重伤亡和物资损失。如果乌克兰能够在今年夏天将自己的火力和人力结合起来，就可以在顿巴斯进行反攻，并渗透到俄罗斯通往克里米亚的陆地桥梁。

相比之下，俄罗斯已经耗尽了大量可用军事资产，包括大部分武器和弹药，尽管仍然拥有可以投入战场的储备资源。俄罗斯军队的疲惫在士兵中体现得最为明显。许多部队都被重创，使他们失去了战斗力。士气很难评估，可能比许多非俄罗斯观察员认为的要高，但由于显而易见的原因，俄罗斯的士气比乌克兰的士气低。

俄罗斯是主动发动战争的那一方。腐败和俄罗斯军队自上而下的指挥方式，阻碍了战斗力。对俄罗斯来说，这不是一场轻松的战争。

不过，俄罗斯在避免大规模征兵的同时，已经开始逐步动员预备役人员和专家。这些行动将对战争产生影响。普京保留了这个选项，作大规模的动员，正式宣布一场全面战争，发挥俄罗斯全部军事力量。但动员、训练和运送物资都需要时间。乌克兰战略的关键，应该是在当地站稳脚根，并让俄罗斯改变这些事实付出更高的代价。

这将需要乌克兰在未来两到三个月内发动一次重大攻势。

战后的战争

军事挫折和惩罚性制裁的结合，可能最终会促使俄罗斯缓和自己的目标，并有可能会停火。但对普京来说，一个深远的谈判解决方案是不可能的。俄罗斯一向把它所占领的地点当做俄罗斯的领土，而不是最终解决方案的谈判筹码。根据俄罗斯情报专家安德烈·索尔达托夫和伊琳娜·博罗根的说法，克里姆林宫的强硬派想要发动更多的战争，而不是更少。

因此，乌克兰和西方应该看出，俄罗斯不会接受任何失败。即使乌克兰在今年秋天取得小胜，很可能会在2023年迎来俄罗斯的另一次入侵。俄罗斯将需要重新部署军队，这在制裁下将是一个挑战。然而，对普京来说，比帝国征服更重要的是维护自己的权力，因为专制者如果在战争中失败，往往会陷入可怕的困境。

普京可能不得不暂时接受俄军被推回到入侵前的起点，但他不会容忍永久失去乌克兰。他可能会继续进行小规模的战斗、导弹袭击和空中轰炸，直到通过部分或全面动员集结的援军到来。

另外，普京可能会狡猾地利用停火来为恶意谈判争取时间，就像他在2月入侵前所做的那样。

同时，为了阻止俄罗斯未来的攻击，乌克兰可能不得不要求获得更多的武器装备。西方大国很难同意这一点，因为俄罗斯将寻求解除制裁，并对华盛顿及其盟国采取一贯的分而治之的做法。

对于西方大国来说，一个理论上的解决方案是向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以换取乌克兰的中立。但是，俄罗斯可能会在重新发动的攻击中考验这些承诺，而且，如果要解除制裁，也必须循序渐进，对于普京的俄罗斯，必须采取“不信任和核实”的方法。

另一个风险是，即使是乌克兰取得了小胜，普京也可能在胜利之前和之后发出核威胁。普京偏离了冷战时期的先例，将核武器用于政治目的，而不仅仅是与国家安全有关的原因。他气势汹汹的声明被视为虚张声势。但是，普京可以加大赌注。为了吓唬他的对手，他可以下令为使用核武器进行技术准备。西方应该对这种威胁做出威慑性反应，明确表示即使普京使用核武器，也将一无所获。

如果这不起作用，而普京继续实施他的威胁，那么北约应该考虑对乌克兰境内的俄罗斯军队，或在俄罗斯本土进行一定的常规反应。同时，西方需要建立一个广泛的联盟，将制裁和报复与普京的核政策联系起来，谴责和阻止核威胁行为。中国可能不会加入，但出于对核战争的恐惧，它可能也会赞成这个想法。

最后，即使乌克兰小胜，基辅及其合作伙伴也必须为多年的持续冲突做好准备。泽连斯基已经表明了这一点，他说战后的乌克兰将像以色列一样，走向全方面自卫。

与此同时，普京将继续探寻西方的弱点：就像他在2014年通过干预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来回应西方的制裁一样，他可能会混合网络攻击、虚假信息和“积极措施”，例如破坏俄罗斯不喜欢的政党和领导人的行动，破坏“反俄”国家的内部稳定，并降低跨大西洋联盟和印度-太平洋地区类似联盟的完整性。

在可预见的未来，西方将被迫遏制俄罗斯。毕竟，西方除了希望出现不那么好斗的俄罗斯领导人之外，几乎无法从内部影响俄罗斯。

“后天”

鉴于“小胜”的磨难，乌克兰的“大获全胜”（收复克里米亚和整个顿巴斯）似乎是通往美好未来的捷径。尽管并非完全不可能，但要想全盘击败俄罗斯，必须出现这样的局面：乌克兰取得闪电般的胜利，在一场又一场的战役后，俄罗斯的补给线被瓦解，乌克兰的士气驱使士兵势如破竹。

与此同时，俄罗斯军队在撤退中崩溃。随着恐慌的出现，战略将让位于每个士兵的情绪。没有人比列夫·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中更生动地描述了这一点，这是一部关于战争无政府状态的沉思录。托尔斯泰在谈到拿破仑1805年击败俄军时写道：“只有下定决心要赢的一方才能赢得战斗。”

他写道，俄国人的伤亡，“与法国人的伤亡差不多，但我们一早就告诉自己，这场战斗赢不了，所以它就输了”。

但乌克兰在军事上全面击败俄罗斯，包括夺回克里米亚，近乎于幻想。将乌克兰或西方的战略建立在这样的结果上，是过于乐观的。追求这一结果也会使战争进入一个新阶段。俄罗斯为克里米亚的发展投入了数十亿美元，这是俄罗斯复兴的象征，俄罗斯将把乌克兰对克里米亚的进攻解释为对俄罗斯领土的攻击，并将通过一切可用手段来阻止这种攻击。

假设俄罗斯的全面失败，会将帝国主义的毒瘤从俄罗斯的领导层和政治体中剔除，这不仅仅是一个跟德国在二战中无条件投降一样的类比，而且是源于一种愿望，即不仅要结束这场战争，而且要排除俄罗斯在欧洲发动任何未来战争的可能性。这是一个令人憧憬的愿景，但却是一个与现实无关的愿景。

乌克兰小胜是更现实和可实现的目标。以这一结果为目标比梦想俄罗斯投降更明智，也比在谈判中解决问题这种不成熟的想法更明智，因为谈判可能会使赫尔松和马里乌波尔处于俄罗斯的永久控制之下，等于鼓励了普京的侵略行为。

乌克兰和西方战略的目标必须是乌克兰的长期安全。基辅的伙伴们明智地拒绝了在乌克兰的主权和独立上做出妥协。但他们也必须想清楚乌克兰获胜的“后天”。与其期待俄罗斯向乌克兰的胜利低头或彻底退出国际舞台，乌克兰的长期安全将需要艰苦的努力和精心调整的政治、财政和军事投资的增加。

即使是在乌克兰获胜的情况下也是如此，或许更是要这样。

1947年，当美国外交官乔治·肯南在思考苏联行为的来源时，他放眼未来，考虑的不是几年，而是几十年。为了在乌克兰坚持下去并取得胜利，今天的西方领导人也必须这样做。

正如托尔斯泰所说：“战士中最强大的两个信念是，时间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