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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淡定到疯狂:一个外国记者的上海50天封城日记

住在浦东的体育记者韦侃仑(Cameron Wilson)在SupChina发表了从3月19日到5月6日,历时的50天的封锁日记。记录了最初的冷静情绪,到越来越多的焦虑感,以及到了最后开始感受到的绝望心情。

第1天:2022年3月19日

开始了。我们并不惊讶。一张经过裁剪的文件截图被发到我们小区的微信群里,通知我们将被封锁48小时。我的妻子、女儿和我有很多食物,前几天刚买了一大堆东西,所以我们得出结论,如果“48小时”被延长,我们的食物肯定就够吃一个星期。

在我们被锁住的前几天,一个网红图中说,“2022年第一部国产恐怖片:《每天都有消失的同事》”,一直在流传,抓住了一种基调:黑暗和神秘。

同时,国家主席说:“坚持就是胜利”。

第2天:新常态

我们在网上看到更多由于现场封锁而睡在办公室的图片。中国国内媒体试图通过称其为“新常态”,来淡化这些露宿者的情况。看到完全不正常的事情被说成是我们应该习惯的事情,并没有给人带来多少信心。

第3天:“48小时”

根据我们小区的微信群,我们的48小时禁闭时间将有所延长。同时还发送了大规模新冠测试的细节。我们位于三林镇的小区有大约1300名居民。尽管人们认为浦东新区在建造东方明珠塔之前都是水田,但它实际上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上海传统文化中心,我们的社区也反映了这一点。

我们小区的居民大多是几代的上海人,每个人都能泰然地接受测试,甚至是我的上海女儿。一切都感觉仍在掌控之中,尽管封锁时间延长,但人们的情绪很平静,人们都在谈论下周的外出活动。

第4天:一个凶兆

上海报告了连续第五天的本地感染升级。我的妻子开始对食物量感到焦虑,所以她向我们对面的一家盒马超市下了订单。按照惯例,一小时内菜就送到了:一袋袋的方便面、大米、豆腐、水果、蔬菜、速冻饺子、面包,在我的要求下,还有一箱福佳啤酒。

我们的幸福被一股焦味打断了,它来自外面,小区里有一团令人不安的大型篝火。这是一个为死去的居民举行的传统追悼会,但由于封锁,家人不得不在一个不太理想的地方进行。

这一事件在小区的微信群中引发了一场愤怒的辩论,使迄今为止的文明气氛变味。居民们痛苦地抱怨说,火势没有必要大到阻碍住整条人行道。这是迄今为止的第一个抱怨的迹象。

第5天:夜上海

到目前为止,禁闭仍然感觉很新鲜,在家里与家人共度的高质量时间是宝贵的。然而,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图片变得越来越令人不安,我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发现了一段视频,在1930年代的经典歌曲“夜上海”的背景下,午夜的城市街道上到处是购物者。

第6天:“没有封城的计划”

在今晚的餐桌上,我们对官方公布的信息,和我们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信息感到困惑。今天发现了大约1000个病例,但绝大多数是无症状的,我们想知道,考虑到大多数检测呈阳性的人,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感染了这种病毒,这种病毒怎么会没有扩散到全市。

第7天:为封锁做准备

人们的情绪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这一点上,感觉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我觉得应该召开一次家庭会议,以制定一个计划,以防发生长时间的封锁,但我们能做的不多,只能蜷缩起来等待时机。这种感觉很不好。

第8天:“疫情无小事”

在3月10日发的一条推文让我发笑。一家超市的老板要求他的员工“特别是男同志”,如果最近去过附近的洗脚房,请联系我,因为那里有一个确诊病例。他接着说:“不要不好意思,疫情无小事。”

第9天:浦东宣布令人震惊的消息

这个周日晚上,来自上海市政府微信账号的令人震惊的消息。浦东,基本上就是上海的东半部,将从明天开始被封锁五天。我被吓得目瞪口呆。这个消息成为全城热议的话题。

我的一位上海朋友在微信上说“我们正在见证历史”。

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什么浦东的每个人都将被封锁在他们的家里,而黄浦江对岸的浦西的人却大多被允许随心所欲地游荡。宣布封锁时间只有五天也是令人费解的,因为五天肯定不足以阻止病毒的传播。在社交媒体上,一名男子从一栋居民楼的楼顶扔下了100元的纸币。

第10天:封锁第1天

3月28日,星期一。我们享用昨晚从当地盒马买来的美味烤鸡。在昨晚公告发布之后,我们区的所有小区都开放了几个小时,为了补充不断减少的供应。我们抓住了这个机会,在超级市场的门口遇到了排队的人群,还有警察在过道上维持秩序。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加入了战斗,排了一个小时的队,基本上是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我设法偷偷地又买了六罐啤酒。

Photo by:  Windmemories, CC BY-SA 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第11天:一个下雨天

一张公告贴在我家大楼的入口处,上面写着:“足不出户,谢谢配合”。

果不其然,这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下大雨,反正没有人出去。一名哮喘病人在浦东去世。本周早些时候,另一名男子死于肾衰竭。两人都是上海新冠封锁的受害者。公众对此感到愤怒。

第12天:规矩

我第一次与权威人物发生冲突。当我在午餐时间带女儿去一个小型的儿童游乐场时,我发现有一个新政策,说我们必须呆在室内。一位居委会的管理员敦促我回去。她是一名志愿者,就住在我隔壁。

我面临着一个古老的内心冲突,即如何处理这类情况。我是否要提出抗议,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不尊重中国规则的愚蠢的外国人?还是因为“没办法”而听之任之,因为我不想让只是在工作的人生气?

我对她说:“你看,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吗?一个多星期以来,情况都很好。为什么突然就不行了呢?”

她看着我,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是的,侃仑,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我还是要请你遵守我们大家都要遵守的规则。”

我不情愿地同意,并回到屋里,我的心情很糟。我沮丧地把钥匙扔在地上,一进门就骂骂咧咧……结果发现我的岳母在厨房里,已经听到了一切。封锁变得更难过了。

第13天:没有文化大革命那么糟糕

我昨天翻脸的后果主要是尴尬,但也有一个意外的好处。我妻子说:“我妈妈听到你昨天像个疯狂的傻瓜一样大喊大叫,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此事如此不满。”

我最后向她道歉了。事实证明,作为文化大革命的幸存者,要在自己家里里呆上几个星期,对她来说是小儿科。这给了我一个新的视角,我告诉自己,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总没有1970年代的中国那么糟。而且,至少我不用睡在办公室里。

一份名为“上海医疗紧急求助”的公众求助文档开始在中国互联网上流传。

来源:网页截图

第14天:疫情的恐慌

岳母似乎因为我的赌气而对我敬而远之……跨文化家庭的复杂情况在最顺利的情况下也是很棘手的,而这种封锁只是加剧了家里的尴尬气氛。她这一代人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接受从上面对他们下达的任何指令。我想解释的是,苏格兰人的基因里没有这种东西。但是,我明智的让它过去了。

#上海买菜到底难不难#的标签在微博上疯传。“我太饿了,饿得睡不着觉。我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2022年的上海,”一位用户写道。

其他人说,对病毒的恐惧比病毒本身更可怕。在中国数字时代分享的视频中,浦东的居民大喊:“我们要吃平价菜”,“警察不作为,警察不管事。”

第15天:原地转圈的苦行僧

每天的封锁程序比人们想象的还要乏味(而且我不是唯一一个感到精神紧张的人)。午餐时间实际上是在做午餐。我的小女儿几乎不断地需要被监督,以确保她在上网课时注意听讲。

在课间休息时,她在家里到处乱跑,打翻家具,把玩具扔在房间里。

晚餐意味着要在下午5点或更早的时候开始做饭。我的岳母经常突然出现,对各种家务事和通常不是问题的问题提出不请自来的意见,比如责骂我赤脚在家里走来走去(因为这样做会容易生病)。我的妻子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网上,试图确保食品及时送到。

与此同时,每个人都必须继续在家里工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健身很困难,神经变得脆弱,耐心被消磨殆尽。封锁已经成为一种严苛的磨练……我们都应该可以像下图这个人一样,抽根烟。

第16天:金子般的寂静

傍晚时分,一旦家人上床睡觉,我经常溜出去漫无目的地游荡半小时左右。在上海的任何地方都很少听到寂静的声音:总有人在某个地方,在耳边发出某种声音。但在封锁期间,这种情况就少多了。在这个令人困惑和紧张的时期,沉默真的是金。我坐在路灯下,用我因封锁而呆滞的眼神远眺前方。

第17天:2020年与2022年

“封城”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张网红图显示了现在和两年前的巨大差异。

来源:网页截图

第18天:清零

我的妻子和我回想了一下2020年的封锁,我们当时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我们讨论了昨天的图,一切现实开始沉淀下来,因为我们意识到2022年的情况有多糟糕。那时,只要我们觉得有必要,我们还可以自由来去,去商店逛逛。除此之外,人们就是呆在家里,因为他们真的害怕染上可能威胁生命的病毒。

然而,两年后,有了疫苗,有了更多的知识,有了温和得多的病毒变种,但我们甚至不能踏出我们的小区,不得不依靠食品快递。这一次,严重程度又增加了几层,无休止的核酸测试,地铁和其他公共交通关闭,担心被带到方舱监狱,担心你的宠物被杀,普遍的恐慌性抢购,以及担心与你的孩子被分开隔离。

意识到中国并没有急着计划与病毒共存,一切都给我们灌输了一种恐惧的感觉。

第19天:六岁的孩子

我女儿在我们被关起来的一周前开始上网课。我惊叹于她不断用来消耗能量的200元(约30美元)蹦床的惊人性价比。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是在2020年第一次封锁期间买的。在一个小公寓里有一个六岁的孩子是一种特殊的困难。

第20天:黄埔两岸的故事

由于浦东被关闭,但浦西没有,地铁线路图显示,2号线,也就是连接上海东西两边的主要通道,的终点站已移至上海市中心。对于普通的地铁乘客来说,看到这一点实在是太奇怪了。
第21天:谎言

在上海疫情爆发期间,官方的零死亡人数不仅令人难以置信,而且,正如我从我的妻子(浦东人)那里了解到的,这根本不是事实。早在上周,人们就猜测在老年人护理设施中有没有上报的死亡病例。看到明知道是错误的官方声明并没有给我们前进的信心,而且士气开始下降。

关于购买食物的微博标签被审查,公众的求救声不断。

第22天:柯基

我得知一只柯基被一名卫生工作者殴打致死,而它的主人正被带往一个隔离中心。我的女儿注意到了我看这个网红视频时的反应,问我在看什么。我试图糊弄过去,但孩子们并不总是那么容易被骗。我必须告诉她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视频,我不想因为播放它而让她难过。

我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在看网上的东西之前要更加小心

第23天:The VOID上海地下电子乐团

当我和一些上海朋友在网上聊天戏谑到凌晨时分,这是种急需的乐趣,他们是我的DJ组织的一部分成员。当我的朋友们分享各种经验和观点时,气氛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但我们很快意识到,我们见面并不是为了让对方抑郁,所以我们又恢复了一贯的嬉笑怒骂。

第二天我宿醉了。

第24天:食物

我的妻子泪流满面。她说她整天在手机上用各种应用程序,试图订购食物,但几十个订单都被拒了。我们的吃掉的食物量已经超过了送来的数量,而且供应量正在减少。我告诉她,我们有足够的大米,我们不会挨饿,但这并无法安抚她,她催我去利用我的人际网络,设法获得更多的食物。

第25天:食物?

许多针对国际社会的食品配送服务都集中在浦西,大多数外国人都在那里。我花了大半天时间才发现,不可能把任何东西送到浦东。我对自己把这些事情都丢给我妻子而感到内疚,今天的结果是,我现在明白了她所经历的一切。

第26天。食物!

一辆大卡车停在我们小区里,我们得到了卷心菜、大米、食用油、洋葱和土豆等基本物资。这给我们带来了一些欢乐,但食物质量却有待提高。外面的邻居们在讨论最新的送货情况时,似乎也没有特别满意。但我们比其他人要好。两周前,#在上海买菜到底难不难#的标签在微博上疯传。

一位用户写道:“我太饿了,饿得睡不着。我不敢相信这一切会发生在2022年的上海。”

第27天:审查制度

一批中药由当地政府提供。当然,强化剂疫苗会更好?我发现了以下视频,这是迄今为止制作最精良的视频,朋克背景音乐和无政府主义场景捕捉到了这个城市所处的创伤状态,绝对完美,甚至还包括居民在最后为他的邻居们打鼓独奏。

上海晚春。来源:视频截图

这段视频在微信上传播了约45分钟,然后被审查。同样被审查的还有:一位老人和他的居委会工作人员之间的电话对话录音。

   工作者:“对不起,余老师,我无能为力。”

   余:“哎…真是…我们国家难道就是这个样子…”

   工作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上海会变成这样。”

第28天:做足球梦

我梦见自己站在上海申花主场虹口球场的北侧平台上。自从两年半前疫情开始以来,它就一直关闭。我梦见在过去17年里,我们无数次站在一起支持的球队,外国人、本地人,这并不重要,在90分钟内每个人都是上海人。

我梦想着当申花对阵北京国安或上海海港时,那些充满肾上腺素的惊人时刻,数百人在露台上跳来跳去,拥抱来自另一种文化、另一个世界的陌生人,以及巨大喜悦的时刻如何摧毁我们每天面对的障碍。我一觉醒来,意识到现在的障碍实际上是物理上的障碍,以及多年来反西方宣传所形成的心理上的障碍。

第29天:空旷的街道

Photo by: 中国新闻网, CC BY 3.0 via Wikimedia Commons

第30天:合理性

核酸测试是持续的,但它也是一波接一波的。有些星期没有测试,有些星期则连续多天都有测试。今天,我可以听到“监狱长”拿着一个喇叭在外面劝说我们小区的居民下楼去。快点下来。现在,每天在我脑海中进行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在我想说“滚蛋”的欲望和理性思维中安静、抚慰的语气之间进行消耗战,后者告诉我只要下去就行了。理性的一方再次获胜,但又能持续多久?

路透社报道说:“上海已经设定了一个目标,在周三之前阻止新冠在隔离区外的传播(即社会面清零)”。我现在就能告诉你,这个目标不会实现。

第31天:围栏内

每天都像是在掷骰子,看看能摇出什么。骰子上都是坏消息。今天,似乎病例正在小区内蔓延,而上海报告了自封锁开始以来的第一个官方的新冠死亡病例。在社交媒体上,我们看到人们被封在建筑物内的网红视频。方舱医院看起来很糟糕。在这之前,我几乎已经接受了一切事情,至少理解了采取各种措施的一些理由。我在网上和朋友们讨论这个问题。大家看到绿色的栅栏阻止人们踏出他们的前门,并感到震惊。

我对这种不负责任的防疫方式感到震惊,我的脑海中的开关被打开了,理性显然已经退居二线。

第32天:和睦相处

我在窗前与同事进行工作通话时,看着外面。在院子的另一边,一个在窗前抽烟的老邻居看到了我,并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大楼出口门周围的绿色栅栏上。他挥舞着手指,戏剧性地摇着头,表示不赞成。

我见过这家伙无数次,但从未和他说过话。我暂停了我的电话,向他喊道:“我知道,这真的很不负责任!”

我在电话中向我在上海的同事道歉,当我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时,他很震惊。怒气再次开始上升。

第33天:“美国的错”

我已经更熟悉我的邻居们了。定期的送货和核酸测试提供了交谈的机会。楼上有一对善良的夫妇,都是教师,50多岁。以前我和他们只是点头之交。我想知道他们觉得我对这一切有什么看法。我没有在与他们任何人的谈话中提出个人观点,因为我意识到我有可能被认为是一个不理解中国的外国人,或者认为自己的观点比其他人的更有意义。

另一个邻居,一个胖胖的中年上海女人,说这都是美国的错。我只能说你不该相信在中国的电视新闻中听到的一切,然后就这样算了。

第34天:直升飞机

我吃完午饭,走到我们卧室的窗户前想透透气。一架直升机在头顶上盘旋,高度低到可以看到“警察”二字。四周的窗户里都有头探出来。它朝一个方向飞了几百米,然后回来,再次飞过我们的小区。它就这样来回飞了大约一个小时。直升机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令人不安的感觉。这往往是某处出了问题的标志。就像我们所看到和听到的很多事情一样,我们从来没有发现真正的原因。

第35天:鸡蛋炸弹

四月之声这个视频出现在了中国的社交媒体上。

外面有一场嘈杂的骚动。尽管没有人被允许出去,但有几十个人站在院子里,用上海话争吵着。我看到地上有破碎的鸡蛋,我的岳父在现场,他说志愿者把鸡蛋送到了一栋封锁的大楼里。那里的居民对被封锁感到愤怒,就把鸡蛋扔向了大白,但有些居民被卷入了“交火”。

我看到我妻子的叔叔愤怒地对着上面的一个窗户挥舞着拳头。我离开了现场,不确定我刚刚看到了什么。我也一直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每个人在事后都不好意思讨论这个问题。

网上还出现了一些看起来像是上海某地发生的小型暴乱的录像,居民们冲出一栋封锁的大楼,在街上与大约十几名大白发生冲突。人们在街上和从公寓窗户上方投掷物品。

在另一段视频中,人们看到一名大白以最快的速度冲刺,以逃离愤怒的暴怒人群。

第36天:蝇王

病毒已经开始在我们小区里的一栋楼里迅速在各个单元间传播。附近的微信群沸沸扬扬,居民们指指点点,说其他人隐瞒了他们的阳性检测结果。

这是一个“蝇王”(注:讲述一群孩子在失去了文明了以后,被暴力的本能支配的野蛮社会)一般的的时刻,妄想症在蔓延。我们现在正在玩俄罗斯轮盘:你甚至不需要走出家门,都有可能被检测出阳性,从而被带到一个肮脏的隔离中心。

知道你随时有可能被敲门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

第37天:24601…

再次测试了…… “501室,快点下来!快点!!”外面挥舞着扩音器的大白吼道。没错,我们沦为了一个数字。

第38天:甘露

我妻子的公司送来了丰盛的食物,这让我们精神一振。一只鸡很快就被烤熟吃掉了。其余的也很快就被吃光了。

第39天:阴暗刷屏(指不断在网络上看负面消息的做法)

社交媒体已经成为一场恐怖秀。令人不安和混乱的场面在你的时间线中实时展开。我至少看过五六个真实暴力影片,其中人们从建筑物上跳下,结束一切。称其为 “阴暗刷屏”也并不恰当,这些都是附近发生的真实事件。有时候,你只需要从窗户往外看,就能看到没人愿意看到的东西。

大多数时候,我只是希望我看到的任何令人震惊的事件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比如尽管测试结果为阴性,但被强行拖到带到方舱监狱,或与我的女儿分开。

Photo by: 中国新闻网, CC BY 3.0 via Wikimedia Commons

第40天:漂白剂

我出门去取食品快递……结果当我提着沉重的袋子走上楼梯时,我难以呼吸。我现在的身体状态真的那么差了吗?不,到处都是漂白剂的臭味:我提着的购物袋被前门热情的保安大肆喷洒消毒液(我没有被喷得那么严重,但即便如此……)之后,我像个老人一样喘了一个小时。

我在《中国体育内幕》播客中吐槽了一番。

第41天:黄酒

我岳父买到了一盒黄酒,这是上海老先生必备的小酒。我太佩服他的手段了。

第42天:早晨偷跑,锻炼身体

我曾试图养成每天早上偷偷溜出去用健身自行车的习惯。在此之前,我每周骑车160公里去上班,所以不运动对我的打击是相当大的。但我只有在早起时才能做到这点,为了躲避狱警和逃避任何早晨的家务。

今天我碰到了我的岳母,令我惊讶的是,她似乎也有叛逆的一面,也在锻炼。她很欣赏我能这么早起来。大家都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第43天:安全第一

一扇新装的门把我们封在里面。是一道通往小区大门的门。我告诉警卫,我们的待遇比动物还差。他说这是为了我们的安全,也是为了确保所有的货物在有人领取之前都经过消毒。我告诉他这是不科学的,是在浪费时间。

我的抗议被置若罔闻。

第44天:敲锅

根据全城一些小区中的扩音器公告,晚上敲锅的抗议活动是卑鄙的“境外势力”所为。这个网红视频真的概括了这一切的荒谬性,尤其是当有人问我,这是否真的是中国媒体中的真实内容。

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个笑话,但仔细想想,我发现我其实并不知道。

第45天:起死回生

就在你认为生活不可能变得更超现实的时候,本地媒体的一则报道示,一具“尸体”被错误地装进一个尸袋,但这个人仍然活着。值得庆幸的是,他似乎得救了……但人们不禁要问,外面还发生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呢?

第46天:戒掉社交媒体

情况好的时候,社交媒体可以分散注意力,但是在像这样的危机中,它变得非常有毒。在你被困在家里的时候,它提供了非常必须的社会接触,但是它也让人疲惫不堪,我在上面看到的很多东西都让我感到愤怒或沮丧。尽管心里清楚不应该过多地看它,但不看是不可能的。我决定直接戒掉,彻底停用几天,专注于家庭。

笑话变得不再有趣了。

第47天:享有特权的外国人?

在终于设法买到了外卖比萨饼后,我感到绝望。我期待着近两个月来的第一次西餐外卖,但结果是披萨看起来和尝起来都是一周前的。在一次幼稚的发脾气之后,我感到了一种内疚和愚蠢的感觉。我脑海中的道德感变得郁结,我又不在乌克兰,我也不是睡在上海街头的送餐员,我没有面临经济破产,我是一个有特权的外国人。

精神纪律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已经丧失了。封锁会使人沉湎于各种事。你慢慢意识到你不再是你自己。

第48天:与斯波克先生喝啤酒

我在梦中与斯波克先生(科幻电视剧《星际迷航》中的主角之一)喝了一杯啤酒后醒来。我在睡梦中出现的其他奇怪的幻觉包括:骑着巨大的黑苍蝇,被一辆贪婪的垃圾车吃掉,会说话的汉堡包,看到我的妻子和女儿被锁在一个没有空气的温室里而无力拯救她们,在工作场所睡在我的书桌下面,在我的小区外和一个胀气的路标争吵,以及把混凝土当成硬糖吃。

即使在睡梦中,上海的封锁也可能让人发疯。

第49天:坚持不懈

为了给我们的家带来乐观的气氛,我试图代表我女儿为母亲节订花。估计送达日将会使花束迟来一个星期。我的讨好计划很快就被打破了。即使你试图做一些积极的事情,最终的结果也是消极的。

最近一次政治局常委会议的宣读内容是:“坚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坚持外防输入、内防反弹,坚持动态清零,因时因势不断调整防控措施……疫情防控取得重大战略成果。”

第50天:静默

无论是否得到居民的允许,消毒工作都在继续大规模地进行。尽管病例数下降,而且我们小区里的每个人都遵守越来越多的侵犯性要求和限制,但我们被告知我们区将进入一个静默期,为期五天,这意味着无论什么理由都无法接收快递或打开小区大门。静默期?

他们认为我们在过去50天里做了什么?我们只剩下一个问题:还会再有50天吗?

后记:第59天

来源:推特截图

最新的报道说,上海已将开放的最后期限定在5月20日。我周围的人在经历了近两个月的封锁之后,反应是赤裸裸的怀疑态度。许多人想知道为什么要设定最后期限,病毒又不会因此更快地自我消除。

与我交谈的每一个人都怀疑这些数字是由筋疲力尽的社区领导编造的,他们只想让这一切结束。据说每个人都需要每48小时进行一次核酸测试才能进入公共场所。预计将有更多的限制,更常出示健康码,限制人数的餐馆和酒吧,排长队坐地铁,以及各种需要跳过的官僚主义陷阱,所有这些都发生在一个不断散发着漂白剂气味的城市。

没有人确定上海是否会再次回到原来的样子。我问一位在这里呆得最久的英国朋友,他对这一切的总体感觉如何。他说:“说实话,这一切都有点让人沮丧。就像看一个舞台上的魔术师揭露了他的奥秘,却发现他是真的把他的助手们切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