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发表文章，分析了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战争，会在台湾掀起怎样的涟漪。加美编译，不代表本站立场。

在台北的一个周五晚上，几十个人聚集在一家书店里，学习如果战争打到台湾该怎么办。商店的橱窗里贴满了谴责中国和支持西藏、新疆和香港自由的标语。附近有一面新的抗议墙：一面乌克兰国旗上贴满了用英语、普通话和台湾话写成的便利贴。

其中一张写道：“与乌克兰站在一起”，另一张骂道：“去他妈的普京”，第三张宣称：“中俄狼狈为奸”。

随着中国大陆和俄罗斯宣称他们的友谊“没有界限”，台湾人担心他们会成为下一个猎物。

如何生存？

在书店里，一位前海军通信兵和一位以色列近身格斗术教练带领大家讨论灾难计划、自卫、互助、治疗伤口等等。通信兵徐子涵（T.H. Schee，台湾著名博主）指出，自从乌克兰被入侵以来，这种研讨会变得特别受欢迎。他解释说：“一年前，大多数人认为我们这一代人不会看到战争，乌克兰让大家意识到，战争就在这里。”

他认为，这次会议是一个难得的克服失败情绪的机会，“我们首先关注的是保护自己、家人和社区。我们让他们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情。”

自从国民党在与共产党的内战中失败并在1949年逃到台湾以来，中国大陆的入侵一直是台湾的担忧。长期以来，这两个党都声称自己是中国的合法政府。一个独特的台湾身份已经逐渐形成，但仍然自称中华民国的台湾不敢宣布独立，因为害怕激怒大陆。这使它陷入了两难境地：一个充满活力的民主政权和世界上最大的先进半导体供应商，但只与14个国家有外交关系。

几十年来，台湾已经从重新征服大陆的幻想中，摇摆到了一种日益加深的无望感，感觉到自己几乎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来抵御入侵。国防开支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从1990年的5.2%下降到2000年的2.7%，后来又下降到2020年的1.9%（今年可能上升到2.1%）。

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估计，按美元计算，中国大陆的国防预算比台湾的大20倍。

国防开支在台湾一直不受欢迎，部分原因是1987年结束的近40年军事独裁统治的遗留问题。随着志愿役的出现，武装部队的规模正在缩小。仅存的那点兵役时间（男性为四个月）被认为是浪费时间，经常被推脱。

徐打趣说，步兵最强的技能是“刷墙、摘草和伪造文件”。有一段时间，一些台湾人认为与中国大陆的贸易可能会保持不变，但中国当下咄咄逼人的民族主义已经打消了这种幻想。在大多数情况下，台湾躲在美国威慑力的盾牌后面。

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正在引起台湾深刻的反思。乌克兰人的顽强抵抗给了台湾人一些希望，他们也有可能挡住一个强大的敌人。然而，这场战争也带来了两个令人清醒的认识，一个是制裁的威胁和西方给予乌克兰的武装都没有威慑到俄罗斯。另一个是，俄罗斯的核威胁使美国不敢直接干预，而中国也拥有核武器。

在智囊团台湾国际战略研究中心的一项民意调查中，矛盾的情绪显而易见。调查显示，愿意为保卫台湾而战的台湾人的比例从12月的40%跃升至3月的70%，这个涨幅令人吃惊。同样比例的人支持延长服兵役时间，这一举措目前正在讨论中。但是对美国会进行干预的信心明显下降，从55%下降到43%。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受访者认为台湾可以单独抵御入侵。

足够的武器和时间

因此，许多台湾人怀着希望和恐惧的心情观望乌克兰战争。它的全部教训将取决于结果。但一个明显的教训是时间的重要性：在战争前准备好防御和国际援助，一旦战争开始，要坚持足够长的时间等待盟友的帮助。

但乌克兰是一个位于欧洲中心的大国，而台湾是一个小岛。因此，就像芝加哥大学的约翰·米尔斯海默所说，“水的阻力”对台湾既是一种赐福也是一种诅咒。

台湾对敌人来说更难入侵，但对朋友来说也更难施以援手。另一个区别是经济实力。西方国家要对中国大陆实施针对俄罗斯的那种制裁，将更加困难。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如果按购买力平价法计算，则是最大的经济体），中国大陆比俄罗斯更加多样化，也更加融入全球贸易。

即便如此，西方的许多人希望普京总统在乌克兰遭遇的军事麻烦，能让中国领导人有所犹豫，意识到军事失败的可能性，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中国共产党。自1979年与越南发生边境冲突以来，中国人民解放军还没有打过一场战争。领导人担心“和平时期的军事懈怠”。

五角大楼的一份报告指出，中国正在进行广泛的改革，这可能会阻碍中国在2027年之前进行作战准备（但在2027年之后会更从容）。

中国解放军的将军们会从俄罗斯在乌克兰的错误中吸取教训，就像他们从任何与台湾类似的冲突中学习一样（1982年的马岛战争是最受欢迎的，英国和阿根廷为争夺福克兰群岛／马尔维纳斯群岛的主权而爆发的一场局部战争）。北京人民大学的金灿荣告诉中国民族主义新闻网站观察者网：“从技术层面来看，现在乌克兰问题确实可以看作是台海危机的一次预演。这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中国可以从中学到很多东西，比如军事上该怎么打，政治上可能会遇到什么压力、这些压力怎么化解，等等。”

中国从外国例子中学到的任何东西都不可能改变基本方针。中国领导人仍然赞成非武力统一，但不排除武力，特别是如果台湾急于独立的话。种种迹象表明，现年68岁的现任中国领导人希望在有生之年实现统一，而不是在2049年共产主义胜利100周年之前，实现“民族复兴”的既定目标。

乌克兰的事件不太可能改变信念，在美国国内处于分裂状态，经历了几十年失败的干预和不稳定的外交政策后，中国大也未必有了一个实现目标的机会窗口。尽管最近美国的一些联盟得到了重振，但俄罗斯可能会在今后多年占据五角大楼的注意力，就像过去2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的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亚和叙利亚战争那样。对于这一前景，中国领导人深受鼓舞。

历届中国领导人已为中国建成了一支强大的力量，旨在征服台湾，同时击退美国援军。其海军现在比美国的舰艇数量更多，还开发了一系列防空和反舰导弹和传感器（被称为反介入/区域封锁或a2/ad），旨在打击太平洋数千英里内的美国和盟国部队。五角大楼说，中国的常规建设正与核建设相匹配，目的是到2030年，将几百枚弹头的最低威慑力变成1000多枚弹头的储备，更接近美国和俄罗斯的武库规模。

目前，中国大陆将继续对台湾进行无情的测试和骚扰，包括频繁入侵台湾的防空识别区。这些都是中国大陆“灰色地带”战术的一部分，这些战术不涉及战斗，但为冲突进行演练，对台湾的防御系统和政治施压。鉴于中国大陆的网络攻击和造谣行为，许多台湾人认为它已经受到攻击。

如果开战，中国大陆将从乌克兰吸取的主要教训是速度，最好在几天内取得胜利，以确保台湾政权无法组织一致的抵抗，美国也无法有效干预。中国大陆似乎主要计划了三种类型的攻击：导弹袭击、空中和海上封锁以及全面入侵，但没有哪种方式能保证迅速胜利的结果。

轰炸会造成严重的损害，但不能轻易迫使对方投降。封锁则需要更长时间。而且两栖入侵部队的集结很可能在进攻前就被发现，就像俄罗斯的集结一样。总之，不清楚中国大陆是否有足够的现代两栖舰艇，来调动入侵部队快速穿越180公里长的台湾海峡。

这三种策略的结合可能更有胜利的希望。华盛顿智囊团新美国安全中心的雅各布·斯托克斯提出了一种可能性。中国大陆在台湾附近举行大规模的海军演习，然后迅速利用船只封锁台湾岛。与普京一样，中国领导人会对任何挑战的人进行核升级威胁。在美国讨论如何应对的时候，中国大陆利用这段时间集结并发动入侵部队，或许能够摧毁台湾政权。

斯托克斯说：“这是最可怕的情况之一，从一开始就提高了干预的成本。”

中华民国的防御策略

多年来，台湾一直在谈论采用自己的a2/ad战术，作为“不对称”战略的一部分，在这种战略中，弱势一方使用防御性武器、通过隐蔽和潜伏来挫败敌人。

美国一直在鼓励台湾发展“豪猪”主义。这个概念有很多名字，如“Hard roc”和“整体防卫构想”（Overall Defence Concept）。“整体防卫构想”得到了台湾前参谋总长李喜明的支持。这种策略要求台湾只购买“少量高质量武器”，如喷气式战斗机、舰艇和潜艇，以抵御中国大陆灰色地带攻击，着重强调购买“大量的小东西”，特别是反舰导弹，以抵御入侵，这种抵抗最好是在海上，也可能是在海滩、必要时也可能在台湾山区。

李喜明指出了乌克兰士兵使用的标枪反坦克导弹。他说：“如果乌克兰只有坦克，他们能对抗俄罗斯吗？想想1000辆乌克兰坦克对1万辆俄罗斯坦克。然后想想1万辆俄罗斯坦克对10万辆乌克兰标枪导弹。这就是不对称的策略。”

台湾仍然支持非对称战略，但李喜明的愿景似乎已经被个别部门对昂贵装备的喜爱和疑虑所冲淡。李喜明认为，台湾正在购买和开发水雷、反舰、反坦克和防空武器，但数量太少。他和美国的批评者对在昂贵系统上花费数十亿美元持怀疑态度，无论是本土的攻击潜艇还是美国的M1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阿帕奇和黑鹰直升机以及F-16V喷气机。

乔治敦大学的埃文·梅德罗斯认为：“他们正在买那些不会给他们带来多少安全价值的东西”。

他认为，在战争中，高端武器将很快被摧毁或失效，美国海军可能会告诉台湾不要部署潜艇，以免被误认为是中国潜艇。

国防部资助的智囊团国防与安全研究所的舒孝煌不以为然：“我们有台湾海峡。所以我们的第一场战斗将在那里进行。我们需要设备来控制空中和海上。”

他还认为，现在，“战争的威胁是10%，但和平时期灰色地带活动的威胁是90%”。

舒孝煌说，即使在战争中，台湾也必须准备好保持空中和海上通道的开放，因为它不能保证美国会这样做。美国驻印度洋-太平洋地区部队的前指挥官菲尔·戴维森认为，台湾需要进攻性武器。他说：“关于两栖攻击的讨论太多了。中国大陆有很多其他方法让台湾屈服，包括导弹和网络攻击。如果中国大陆部队或出发点处于危险之中，你就无法威慑他们。在足球比赛中，光有防守是不能获胜的。你必须要有进球的能力。”

模棱两可的美国

当然，如果你的队友能打进球，那链式防守就更容易。波罗的海国家没有喷气式战斗机，但依靠北约盟友来保护他们的领空不受俄罗斯侵犯。台湾能指望美国吗？在亚洲没有相当于北约的组织。美国承诺帮助台湾提供自卫的手段，但没有说是否会为了它与中国大陆开战。美国暗示，与乌克兰相比，它更愿意冒着核升级的风险为台湾战斗。

然而，这远远没有达到美国总统拜登所说的保卫北约每一寸土地的“神圣义务”。这种“战略模糊性 ”是为了同时防止中国大陆攻击和台湾宣布独立。但随着力量平衡的变化，这种战略模糊性的危险之处在于，它可能既没有办法阻止前者，还使后者感到沮丧。

与北约30个盟国的互防承诺相比，美国在亚洲的联盟更类似于一个枢纽航线网络。美国与澳大利亚、日本、韩国和其他国家都有单独协议，但它们彼此之间没有义务。尽管如此，他们中的许多人表达了他们愿意维持台湾海峡两岸现状的意愿。目前正在为这一有限的目的建立临时伙伴关系。

“四方安全对话”，一个由美国、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亚组成的松散团体，讨论从海上安全到经济合作以及新冠疫情等一系列问题。在“澳英美联盟”伙伴关系下，美国与澳大利亚和英国合作，为澳大利亚开发核动力潜艇，目前已扩展到高超音速导弹等领域。一些人希望这些网络能够形成一个足以遏制中国的整体，但要做出协调一致的联合反应是很困难的。

日本的作用很重要，因为它有强大的海军，距离也很近，而且冲绳和其他地方的美军都在其领土上。在晴朗的日子里，台湾可以望见日本最西边的领土“与那国岛”。二者互为最大的贸易伙伴之一，尽管它们没有正式建交。台湾周围的航道对日本的贸易至关重要，特别是能源和食品进口。日本人和台湾人之间的联系也很紧密。与其他曾经被日本统治的地区相比，台湾对其作为日本殖民地时期的怨恨要少得多。

尽管日本有和平主义倾向，但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它必然会被卷入任何与台湾有关的战争中。为了帮助台湾，美国将依靠其在日本的基地。中国大陆可能会攻击这些基地，无论是先发制人还是作为对干预的回应。

中国大陆可能试图夺取日本控制的台湾附近有争议的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或以其他方式侵犯日本领海或领空。占领台湾将使中国大陆占据亚洲的主导地位，而这是日本历来反对的。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去年12月总结道：“台湾的紧急情况就是日本的紧急情况，因此也是日美同盟的紧急情况。中国政府，特别是中国领导人，在这一点的认识上不应该有任何误解。”

灰色地带的情况使日本处于一个更棘手的境地。在2015年修改宪法解释后，即使日本没有受到攻击，只要局势被认为有“必要”，日本的自卫队也可以被部署作战。然而，这从根本上说是一种政治评估。公众可能会反对；占主导地位的自民党的和平主义联盟伙伴公明党也可能反对。日本的军事演习经常以参与者陷入法律纠纷而告终。

确切地说，日本将如何提供帮助尚不清楚，这主要是因为美国和日本军队缺乏一个北约式的综合军事指挥部。两国都没有多少与台湾打交道的经验。概括地说，日本人将专注于保卫日本领土，包括美国基地，确保日本周围的战略咽喉的安全，以及提供后方的后勤支持，如供应燃料和弹药以及治疗受伤的士兵。前自卫舰队司令官香田洋二说：“没有日本，美国就无法动员和增援。”

与此同时，在华盛顿，要求美国为保卫台湾做更多工作的呼声越来越高。共和党人尤其呼吁拜登政府提供更好的武器和军事援助，放弃战略模糊性，甚至在岛上驻扎美国军队。但在可预见的未来，台湾很可能仍处于模糊地带：一个地位未定、与美国的重要伙伴关系不明确的地区。

对乌克兰的入侵表明，战争可以消除模棱两可和犹豫不决的情况。台湾生存的最大希望是不让中国大陆迅速取得胜利。它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得不独自战斗。它能坚持的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赢得同情、钦佩和军事支持。即使现在，时间也很可能是台湾最重要的军事资产。

美国驻印度洋-太平洋地区部队的前指挥官戴维森说：“每天，当中国领导人拉开窗帘，他会看到台湾、美国和其他盟国的部署，然后告诉自己，‘今天不是入侵的日子’，在冷战期间，我们不得不部署了40年的威慑战略。这可能就是胜利的模样。”

俄罗斯“狼”的挣扎表明，中国“战狼”也可能会被遏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