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的James Oliver, Nassos Stylianou和Steve Swann发布了新的潘多拉文件的调查报告，聚焦于俄罗斯寡头如何藏匿他们的海外资产。文件显示，他们利用一系列空壳公司和代理人，在欧洲购买豪宅、进行巨额交易，从而逃过了银行监管的审查。这也显示了西方制裁他们时将面临的重重障碍。
BBC看到的泄露文件，显示了来自普京“核心圈子”的一名被制裁的寡头如何隐藏自己的财富。
这些文件揭露了一名瑞士纹身艺术家如何谎称自己为一家公司的所有者，该公司向与俄罗斯寡头苏莱曼·克里莫夫有关的公司转移了3亿美元。
文件还显示了7亿美元的交易，以及豪宅背后的秘密所有权是如何未被发现的。
调查揭露了银行系统的失败，以及阻碍西方制裁的障碍。
作为由国际调查记者联盟(ICIJ)领导的“潘多拉文件俄罗斯”项目的一部分，BBC发现了以下证据：
- 2010年至2015年期间，银行报告称，与苏莱曼·克里莫夫及其最亲密的商业伙伴有关的价值7亿美元的交易存在可疑。
- 瑞士会计师亚历山大·斯图哈尔特冒充克里莫夫名下房产的所有者。
- 克里莫夫是法国里维埃拉和伦敦房产的秘密所有者，其中包括英国有史以来出售的最昂贵的排屋。
英国国防智库RUSI金融犯罪与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汤姆·基廷说，西方国家试图制裁的俄罗斯寡头有很多这样的空壳公司。
“这表明，我们真正执行对寡头的制裁将面临多大的挑战，而不仅仅是没收他们在贝尔格莱维亚的游艇和房子。”
今年2月，苏莱曼·克里莫夫与十几名亿万富翁一起出现在普京身边，当时俄罗斯的坦克正越境进入乌克兰。
自2018年以来，他一直是美国制裁的对象，因为他是俄罗斯联邦政府的一名官员，曾担任俄罗斯议会上院和下议院议员。
今年3月15日，他受到英国政府和欧盟的制裁，欧盟称他是与普京关系密切的“寡头核心集团的一员”。
克里莫夫出身贫寒，是苏联时代的经济学家，后来成为俄罗斯最富有、人脉最广的寡头之一。
苏联解体后，他通过收购能源资产和俄罗斯银行的主要股份而发家致富。据报道，他向天然气巨头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和俄罗斯最大的国有银行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投资了210亿美元。
2006年11月，他在法国南部的一次事故中受伤，差点丧命。他驾驶一辆价值65万美元的法拉利恩佐从尼斯的盎格鲁街(Promenade des Anglais)滑下，这辆车随后起火。克里莫夫和一位女乘客被从车的残骸中救出。
我们对克里莫夫的调查暴露出，国际银行体系未能找出数亿美元交易的幕后黑手，而这些交易被银行认定为可疑交易。
克里莫夫是出现在ICIJ获得的数据里的4000多名俄罗斯人中的一员，他们也是“潘多拉文件俄罗斯”项目调查的一部分。该项目是ICIJ和全球合作伙伴进行的一项新调查，旨在揭示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后，与寡头和其他与克里姆林宫关系密切的人有关的秘密金融交易。
企业记录显示了虚假所有者是如何被用来加强保密的，而银行也不清楚谁是大型美元交易的幕后主使。
这让人怀疑，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后，各国政府是否有能力确定并没收他们的目标资产。
拜登此前在年度国情咨文中承诺：“我们为追讨你们的不义之财而来。”美国宣布了一项重要的政府间计划，以确认寡头的资产。但正如克里莫夫案所显示的那样，这并不容易。
专家表示，西方国家有很多工作要做，因为多年来，他们在打击黑钱的斗争中采取了一种宽松的方式，未能让银行承担责任。
美国财政部前制裁顾问、现供职于智库大西洋理事会的朱莉娅·弗里德兰德表示：“如果他们想要坚持下去，就必须大力追讨。”
以下是与苏莱曼·克里莫夫有关的关键新发现。
法国调查
BBC看到的一份法国法庭的秘密文件，揭示了这位寡头是如何将自己的财富隐藏在他最亲密的伙伴背后的。
克里莫夫于2017年11月在法国因涉嫌洗钱而被捕。对他的指控与2006年至2010年期间在法国里维埃拉购买一系列豪宅有关。
案件的焦点是昂蒂布海角的希尔别墅(Villa Hier)，这是一处豪宅，曾被用作1988年电影《骗徒臭事多》(Dirty, Rotten Scoundrels)的拍摄地。
2008年，这处房产以3500万欧元的价格出售给一家名为Swiru控股的瑞士公司，但调查人员发现，隐藏的付款显示，实际购买价格为1.27亿英镑，存在逃税行为。
瑞士会计和商人亚历山大·斯图哈尔特也被逮捕。他声称自己是Swiru控股公司和四座别墅的所有者，但法国调查人员认为，这些别墅确实为俄罗斯寡头所拥有。
调查者认为斯图哈尔特是克里莫夫的虚假受益人，或者说是“代理人”——但针对这两个人的刑事案件调查被停止了，法国上诉法院取消了对他们的起诉书。
2020年，Swiru控股公司接受了其参与逃税的事实，被罚款140万欧元，并被要求再支付1030万欧元以了结该案。
克里莫夫的律师发表声明说，法国法院已经“正式驳回了前尼斯检察官对苏莱曼·克里莫夫进行洗钱活动的指控”。
斯图德哈尔特坚持认为他“从来不是我的俄罗斯朋友的代理人”。
但根据BBC看到的泄露的法国法庭文件，这并非事实。
在2018年6月的一次秘密听证会上，法官列出了调查检方收集的证据，结论是“这些别墅的有效和专属受益人是克里莫夫和他的家人”。
这些证据包括来自三家银行的记录，包括显然由斯图德哈尔特、克里莫夫和他的侄子纳里曼·加吉耶夫签署的文件，说明克里莫夫和他的侄子是Swiru控股的真正所有者。
法庭记录显示，作为回应，斯图德哈尔特声称：“银行持有的由苏莱曼·克里莫夫或纳里曼·加吉耶夫签署的文件…是伪造的”。
在回答BBC和ICIJ合作伙伴的问题时，斯图德哈尔特声称同一银行雇员在两家银行伪造了文件，但他表示不知道原因。
他还说：“从Swiru控股成立到我在2019年出售该公司，我是唯一的实际所有人，这一点得到了瑞士联邦税务局和法国一家法院的证实。”
克里莫夫的法国律师说：“经过几年的调查，检方没有对我们的客户提出指控。”
斯图德哈尔特说，在法国的四座别墅现在已经卖掉了。法国的官方记录显示，拥有这些别墅的公司最终实际所有人是克里莫夫的女儿。
伦敦的房产
法国并不是克里莫夫利用Swiru控股进行秘密金融交易的唯一国家。
我们的调查发现，在这位俄罗斯亿万富翁买下法国南部房产的同时，他还在伦敦建立另一个秘密房产帝国。
康沃尔露台一号(One Cornwall Terrace)是一幢豪华的四层豪宅，位于一排排屋的末端，俯瞰伦敦摄政公园。这座住宅与一个半英亩的景观地相连，还有一个宏伟的双楼梯通向一个气派的庭院。
2013年，据报道，它以8000万英镑的价格出售，成为英国有史以来出售的最昂贵的排屋房产之一。
去年10月，潘多拉文件财务泄露的文件显示，这是卡塔尔统治家族购买的两处相邻房产之一。
但文件显示，该公司于2005年曾以2100万英镑的价格被Swiru控股旗下的一家离岸公司收购。法国的银行文件显示，克里莫夫拥有这家公司。
在俄罗斯最大的黄金生产商、克里莫夫的公司Polyus Gold于2007年在伦敦证交所成功上市后，康沃尔露台一号进行了一次奢华的修复。2008年至2013年间的这项工作对伦敦的建筑师、室内设计师和景观园丁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财富。
参与该项目的建筑师表示，翻修耗资3000万英镑，包括“在地下室增加一个最先进的游泳池和水疗中心”，而花园翻修的灵感“来自意大利卢卡的圆形竞技场广场(Piazza dell’Anfiteatro)”。
但是，尽管文件中提到了“一个俄罗斯私人客户”，但克里莫夫对这处房产的所有权被层层离岸公司的保密工作所掩盖。
转移资金
克里莫夫秘密拥有的这家公司的金融活动并不局限于房地产市场。
潘朵拉文件的文件显示，Swiru控股处于一个公司网络中心，这个网络涉及与这位寡头有关的转移数亿美元的交易。
在一个案例中，泄露的公司记录显示，一名被提名的股东（为他人代持股份的人）被错误地认为是一家涉及3亿多美元资金转移的公司的真正所有者。
雷纳托·科波是一名纹身艺术家，住在风景如画的瑞士城市卢塞恩，热爱“亚洲艺术”，在纹身领域有多年的专业经验。他的工作室与会计师兼商人亚历山大·斯图哈尔特的办公室位于同一个城市。
根据日期为2016年斯图哈尔特签署的一份文件，科波还是弗莱彻风投（Fletcher Ventures）的受益所有人，该公司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但在瑞士由Swiru控股管理。
弗莱彻风投参与了巨额交易。2013年，该公司向一家名为LT Trading的公司转移了1亿美元。
这是弗莱彻风投的一系列交易之一，这些交易给美国纽约梅隆银行敲响了警钟。该银行向美国财政部提交了一份可疑活动报告，美国财政部顺藤摸瓜追踪到了瑞士。雷纳托·科波的身份没有被确认，银行也无法确定这笔钱的确切去向。
该行的“互联网研究”追踪到LT Trading的一个英国地址。该行管理者指出，这家英国公司专门从事“水果和蔬菜的销售”。他们的结论是这家公司很“可疑”，“因为它似乎与公司所声称的业务不相符”。
事实上，这家银行在错误的国家找到了一家同名的公司。潘多拉文件泄露的文件显示，LT Trading公司与同名的英国生产公司没有联系。
公司记录中列出的LT Trading的受益所有人是克里莫夫的侄子纳里曼·加吉耶夫。和弗莱彻风投一样，该公司也由瑞士的Swiru控股公司管理。
这笔交易只是2010年至2015年一系列被美国当局报告为可疑的、总计7亿美元电汇交易中的一笔。在这些交易中，银行官员未能确定与这位俄罗斯寡头的联系。这些文件是在ICIJ为2020年金融犯罪执法网络局调查，而获得的秘密报告的缓存中发现的。
泄露的记录还显示，2013年，弗莱彻风投向莫斯科的LLC Gilia投资了2.02亿美元，这家公司与克里莫夫投资公司有关联。银行官员无法确定这家俄罗斯公司的幕后所有者是谁。
纽约梅隆银行表示，它被禁止对秘密情报文件发表评论，但该银行完全遵守相关法律法规。
去年，当记者就弗莱彻风投及其公司的数百万美元交易与科波拉接触时，科波拒绝回答问题，并将与BBC和ICIJ合作的记者介绍给了斯图哈尔特。
尽管签署了文件，其中称科波是受益所有人，但斯图哈尔特表示，他误签了这份文件，并出示了其他记录，证明他自己(而非科波)才是弗莱彻风投的真正所有人。
科波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
弗莱彻风险投资公司并不是斯图哈尔特对文件提出异议的唯一一家公司。
一份泄露的文件显示，Fren Global Corp向一家与克里莫夫及其家族有关、持有Polyus Gold股份的公司提供了价值约30亿美元的贷款。
根据斯图哈尔特签署的文件，他是Fren Global Corp的受益所有人。但他表示，他在2014年将Fren Global Corp“作为一家没有资产的空壳公司”出售给了克里莫夫的侄子纳里曼·加吉耶夫。
当被问及此事时，斯图哈尔特声称认不出他所看到的文件上的“扭曲的电子签名”。
据信，属于Swiru控股的其他资产包括一架定制的波音737和一艘超级游艇，最新估值为1.5亿美元。斯图哈尔特说，他才是真正的所有者，而不是克里莫夫。
克里莫夫没有回应记者的置评请求，除了与法国的调查有关的问题。加吉耶夫没有回复BBC给他的信。
最新进展
4月8日，欧盟对克里莫夫的儿子赛义德•克里莫夫实施了制裁。克里莫夫已从Polyus Gold董事会辞职。他的女儿现在是法国别墅的所有者，这一消息的披露可能会使这些房产成为法国制裁的目标。
在上周的一份声明中，负责克里莫夫和斯图哈尔特被正式起诉案件的法国尼斯检察官提请我们注意，“程序仍在进行中”。换句话说，此案仍悬而未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