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法律 》的作者，纽约法学院恩斯特-C-斯蒂弗尔比较法教授，国际法中心的联合主任鲁蒂·泰特尔（Ruti Teitel）在CNN发表观点文章，针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的种种不尊重人道主义的行径，讲述和分析了如何将俄罗斯战犯送上国际法庭的路径。

自从近六周前发动对乌克兰的入侵以来，俄罗斯留下了一条毁灭之路。在这条路上，它无视了战争法的基本原则。

对军事和民用目标不加区分，俄罗斯军队摧毁了乌克兰的多座城市，杀害了包括儿童在内的普通人。

根据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的数据，截至4月4日，乌克兰已有超过3500名平民伤亡，其中超过1400人死亡。

基辅郊区的布查等地出现了令人震惊的横尸街头的景象。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警告说，在其他被解放的城市，平民伤亡人数可能会更多。

随着俄罗斯总统普京对乌克兰的入侵越来越恐怖，乌克兰和国际社会该如何应对（俄罗斯）可能的战争罪和反人类罪行为？以下是可以采取的一些行动。

不尊重人道主义走廊

从战争一开始，入侵就具有高度的滥杀、滥伤性，涉及到对乌克兰城市的炮击。俄罗斯的行动激起了国际社会广泛的谴责，要求保护从战争中逃离的公民。

在这样的情况下，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协调厅提供了所谓的人道主义走廊。尽管国际社会对这些走廊达成了共识，但俄罗斯却进行了干预，向平民开枪，导致道路上死伤者遍布。

可能存在违反战争法的情况

战争法长期以来一直禁止蓄意攻击被称为非战斗人员的平民，以及不区分平民和军事目标的攻击。

根据本周人权观察的一份报告，2月27日至3月14日期间对俄罗斯占领区的目击者、受害者和当地居民的采访，记录了许多违反战争法的行为。受访者描述了多次强奸和处决，以及对平民的威胁事例。

其中一些违法行为，特别是在布查曝光的违法行为，可能不仅是战争罪，甚至已经严重到可被视为危害人类罪的行为。危害人类罪涉及最严重的罪行，如谋杀、酷刑和迫害平民的广泛或系统攻击。

审判法庭的作用

国际刑事法院（ICC）可能是最常被提及的适合起诉这些罪行的机构。国际刑事法院对广泛的战争罪和反人类罪都有管辖权。它还拥有起诉种族灭绝罪的管辖权。美国不是国际刑事法院的成员，尽管它支持该法院起诉其他国家的领导人和军队。

但乌克兰和俄罗斯都不是《罗马规约》（基本上是国际刑事法院的宪法）的缔约国。虽然不是缔约国，但乌克兰已自愿接受国际刑事法院对在其境内所犯罪行的临时管辖权。这使得国际刑事法院能够调查并在适当情况下，起诉《罗马规约》中所列的全部或部分发生在乌克兰境内的任何罪行。

无论被告是俄罗斯或乌克兰国民，还是第三国国民（例如，来自叙利亚的雇佣军），这都适用。

此外，被告不需要出现在乌克兰领土上。这意味着领导人和指挥官可能犯下战争罪或反人类罪，即使他们从未踏上战场。

这完全取决于这些暴行是否可以追溯到他们下达的直接命令，或者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是故意视而不见或未能防止预期的犯罪行为。

甚至普京也可以被起诉，国际刑事法院的特点之一是政府首脑或国家元首没有豁免权。当然，将普京或其他俄罗斯指挥官带到海牙的国际刑事法院涉及到实际层面的艰巨挑战。国际刑事法院不允许在被告不在场的情况下进行“缺席审判”，而且普京似乎不太可能很快被法院拘留。

在乌克兰国内也可以提出起诉

现在，乌克兰自己的检察官和其他刑事司法官员正在收集有关乌克兰境内战争罪和反人类罪的证据。事实上，国际刑事法院是在“互补”的基础上运作的，该法院只会在乌克兰不愿意或不能起诉的情况下进行起诉。

被乌克兰军队俘虏的俄罗斯人或其他战俘，可能会因具体的战争罪或反人类罪而受到审判。但他们不能仅仅因为参加战争而被起诉。

乌克兰准备起诉俄罗斯战争罪的事实，可能预示着它准备对自己的军队进行问责，因为自身犯下战争罪会让乌克兰面临“tu quoque”（诉诸伪善），即他们也可能被指控在军事战术上缺乏诚信。

其他国家也准备起诉

其他国家可以通过行使“普遍管辖权”进行起诉，其他国家利用国内立法来起诉战争罪，即使这些罪行不是在其领土上由其公民犯下或针对其公民犯下的。

从历史上看，一直有一些罪行（如海盗行为）被认为是对全人类的冒犯。人们普遍认为，国际刑事法院列出的值得起诉的罪行是应受惩罚的罪行。

例如，德国刚刚宣布对俄罗斯侵略乌克兰的行为进行调查。目前这方面已经有记录，此前德国起诉了针对叙利亚的危害人类罪，并且已经确保了定罪。1月，德国法院以反人类罪判处前叙利亚军队上校安瓦尔·拉斯兰（Anwar Raslan）终身监禁，因为他在十年前作为监督者参与了对被拘留者的酷刑。

调查战争罪的众多团体

在布查和俄罗斯撤军的其他地点发生明显的屠杀平民事件后，白宫、北约、欧盟和其他国际领导人都在不断鼓动，要求追究责任。本着这种精神，美国国务院召集了一个国际检察官小组前往该地区，协助乌克兰总检察长办公室收集战争罪的证据。

2月俄罗斯入侵开始后不久，国际刑事法院检察官卡里姆·汗（Karim Khan）也宣布，他将对指控的暴行进行调查，并扩大最初可追溯到2014年俄罗斯入侵时的调查。

本月早些时候，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成立了一个独立的国际调查委员会，以调查乌克兰境内侵犯人权的指控。

当然，许多人权组织，如人权观察和国际特赦组织也在收集证据，还有无数的记者也是。

尽管在战时对犯罪进行审判存在挑战，但对和平来说这是必要的

审判可以做的是强调个人对战争中的残暴行为的责任，这有助于铺平通往和平的道路。

这方面最近有相当多的先例。20世纪90年代，在南斯拉夫解体后的最后一场欧洲战争中，我们看到联合国安理会设立了前南斯拉夫问题国际刑事法庭（ICTY，下称“前南法庭”），这是一个战时法庭，对巴尔干地区血腥冲突中的战争罪、反人类罪和种族灭绝罪进行裁决。

该法庭的目的是缔造和平，阻止和结束暴力行为。国际法庭的任务是起诉那些对整个地区的 “种族清洗”负有责任的人，包括冲突中的最高政治和军事领导人。

这场区域冲突中的主要政治和军事官员，包括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Slobodan Milosevic）、拉多万·卡拉季奇（Radovan Karadzic）和拉德科·姆拉迪奇（Radko Mladic）将军，他们在前南法庭受到起诉。斯洛博丹在审判期间死亡，而卡拉季奇和姆拉迪奇在2016年和2017年被定罪，目前正在服刑。

时任美国国务卿马德琳·奥尔布赖特（Madeline Albright）当时说：“在这场斗争中，唯一获胜的将是真相。”

同样，用前南法庭第一任检察官理查德·戈德斯通（Richard Goldstone）的话说，他从真相和威慑的角度为这些起诉案件辩护，“公开记录将有助于将罪行归于个人，并成为避免将集体罪行归于任何国家或族裔群体的重要工具”。

鉴于俄罗斯不断否认战争罪（包括最近否认布查大屠杀），甚至否认入侵乌克兰（称其为“特别军事行动”），审判和建立犯罪记录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阻止民族主义宣传，这种宣传推动了该地区的暴力循环。

正如前南法庭所显示的，国际司法可以成为和平谈判的盟友。让我们祝愿为乌克兰伸张正义的司法也能够追随其他法庭在战争期间的脚步，推动该地区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