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的Keith Gessen发文，分析了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的这场战争，对乌克兰意味着什么。以及对普京提出的和俄罗斯所宣传的观点：乌克兰是俄罗斯的一部分，总统泽连斯基是如何用俄语进行了掷地有声的反击。

关于2014年的乌克兰战争，鲜少有相关视频。至少一开始，这只是一场涉及小型武器的战争。冲突爆发于城市街道上，枪声一响，正在拍视频的人也顾不上手机了，只得立刻慌忙逃跑。

记录这场冲突的视频中，不是步枪射击的画面，而是抗议活动。当人们高呼‘你们在干什么’时，防暴警察殴打示威者；接着，年轻男性们挤在同一个广场上，戴着各式各样的头盔和护膝，开始反击；还有人们争吵的视频，以及在乌克兰东部，人们被迫跪下的视频。在亲俄力量占领东部城市、乌克兰军队最终采取行动恢复权威之后，有视频显示亲俄抗议者试图阻止坦克进入所在的城镇。这些都是一个国家分崩离析的景象。  

现在，战争再次降临乌克兰。在这个国家的东部，战争从未结束，随之而来的便是大量涌现的新视频。在战争开始的最初几个小时，有传言称总统泽连斯基已经逃离基辅，就像2014年维克托·亚努科维奇一样。紧接着是泽连斯基的视频回应。

视频中，他站在基辅市中心班科夫大街总统办公室前的广场上，周围都是他的政治盟友和顾问，他逐个指了指他们，说他们都在这里。政党领袖在这里，幕僚长在这里，总理在这里，以及他的顾问波多利亚克也在这里，最后他总结道：“我们都在这里。”

第二天，从前线传来了一段行车记录仪拍摄的视频，视频里显示，一名男子将车停在路边的一辆装甲车旁。他对在车后转来转去的士兵们说：“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人回答道：“我们没油了。”于是男子问道：“要我载你们回俄罗斯吗？”

士兵们都开始发笑。男子问他们是否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他们纷纷表示不知道。但当男子说这条路通向基辅时，士兵们看上去十分惊讶。  

这个视频揭示了很多信息。比如：这名男司机的勇气，他把车停在了战区的武装士兵面前；俄罗斯入侵的无能，让一辆装甲车在前往基辅的途中耗尽了汽油。但最有趣的是，男司机可以如此轻松自在地与俄罗斯士兵交流。他和他的许多同胞一样都会说俄语，尤其是在入侵开始的东部地区，当地人都以俄语为母语。  

在乌克兰政治中，语言问题一直是个棘手的问题，尽管它在克里姆林宫宣传人员的心目中，比在乌克兰的实际生活中显得重要得多。对一些年轻的乌克兰人来说，不讲俄语是一件关乎原则和荣誉的事，因为俄语是前帝国的语言。

政府定期通过旨在鼓励进一步乌克兰化的有争议法律。但大多数人在日常生活中继续使用对他们来说最有意义的语言，有时会根据语境和情况在这两种语言之间切换。俄罗斯的宣传机构声称，俄语受到了歧视，而且在俄罗斯，有人认为，如果你在基辅说俄语，就会遭到斥责，甚至攻击。

然而，在来自乌克兰的视频中，人们反复使用着俄语。士兵们一边说着俄语，一边向俄罗斯坦克发射火箭弹。当地人一边说着俄语，一边研究着歼灭的俄军纵队。

美国人已经习惯了战争发生在遥远的地方，针对的是那些不太会说英语的人，但大多数战争都发生在临近的国家之间。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不太像美国在伊拉克或越南的战争，更像美国入侵加拿大。  

普京到底在想什么? 关于这一点，我们知道得不少。去年夏天，他在克里姆林宫的网站上发表了一篇很长的文章，题目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历史统一》（On the Historical Unity of Russians and Ukrainians）。在入侵前夕，他在一篇长篇电视讲话中重复了其中的一些内容。最核心的观点就是，如果乌克兰离开俄罗斯，它就不可能存在，因为它是俄罗斯的一部分，而且一直都是。  

对这些历史性思考的回答又一次来自泽连斯基，而且他还是用俄语作答，他在一次演讲中切换了语言，以便直接向俄罗斯人民发表讲话。

克里姆林宫声称，俄罗斯是在保护分离主义地区不受乌克兰计划武力占领的影响。对此，泽连斯基问道，俄罗斯到底认为他会轰炸谁。他充满怀疑地发问：“顿涅茨克? 我去过很多次，人们的脸和眼睛我都还记得。阿蒂玛街（Artyoma Street），我和朋友们常去的地方？顿巴斯体育场？我曾在欧洲杯上为我们的小伙子加油。谢尔巴科夫公园吗？我们的运动员输球后，我们还在那里喝过酒。还是卢甘斯克呢？我挚友的母亲所住之地， 我挚友的父亲就葬在那里。”  

泽连斯基提出了一个关于国家地位的论点，即它不是由历史或语言形成的，而是由个人记忆和个人联系形成的。他说：“请注意，我现在说的是俄语，但俄罗斯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这些地名，这些街道，这些家庭，这些事件，这些可能对你们来说都是陌生的，是不熟悉的。但这是我们的土地。 这是我们的历史。你要为什么而战？又要向谁发起战斗？”

他还提出了一个关于历史的论点。历史不是发生在几个世纪以前的事情，就像普京那篇无聊的文章中所描述的那样，而是发生在一个人的一生中。你的家是储存你和你所爱之人的记忆的地方。 当有人试图入侵时，有且只会有一种反应。  

随着战斗的继续，随着俄罗斯军队向乌克兰城市投掷巨型炸弹以回应乌克兰的抵抗，来自乌克兰的新闻和画面变得更加黯淡。毫无疑问，战争中最糟糕和最可怕的部分发生在看不到的地方，智能手机无法拍摄的地方。

但在第一周，我们学到了重要的东西。几乎没有人预料到来自乌克兰的抵抗会达到这种程度。自2014年以来，这个国家发生了变化。这个国家花了一些时间去思考在顿巴斯和卢甘斯克发生了什么，而且看到了这些地方所发生的变化。 直到后来，这个国家找到了一位令人意外的领导人泽连斯基，一位讲俄语的犹太人，尽管如此，他仍然是一位伟大的乌克兰爱国者。他所提供的是一个位于欧洲东部边缘的跨国、多民族、多语言国家的愿景，以及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