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vian Wang在纽约时报撰文，报道了中国近期和世界渐行渐远的趋势。虽然中国不打算与其他经济体在经济上脱钩，但在文化、知识和人际交流领域，这种分割日渐明显，已经影响普通人的生活。

现代中国的奇迹是建立在全球联系的基础上的。人们相信，让年轻人、企业和未来的领导人融入外部世界，是从贫困走向权力的途径。如今，在转型的鼓舞下，这个国家正在回避曾经滋养其崛起的影响和思想。

中国几十年来最具统治力的领导人似乎有意重新定义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将思想和文化的交汇重新定义为一场零和冲突（指竞争双方存在着“非此即彼”的情况，双方得失相抵，总数为零）。

教育官员正在对英语教育施加限制，甚至要求学者参加线上国际会议都要征得许可。监管机构对在海外融资的中国企业进行了惩罚。中国曾告诫艺术家，要通过促进中国传统文学和艺术接受“文化自信”，并警告他们模仿好莱坞的行为。

政府以疫情为由，不再自由发放大多数护照，而护照是互联世界的物理象征。边境几乎全部关闭。

“不同文化之间不再有融合和交流”，北京一家现场音乐演出场所黄昏黎明俱乐部的老板张锦灿说。

在疫情之前，这家俱乐部是这座城市稀奇古怪的插电音乐表演的固定场所。当地人蜂拥而至，聆听来访的波兰爵士五重奏，或阿根廷打击乐手的演奏。外籍人士可以发现崭露头角的中国朋克乐队。演出经常与外国文化组织一起举办。

现在，张先生担心他的俱乐部的精髓正在消失。“你会产生一种审美疲劳，”他说。

中国很难回到毛时代的孤立主义，当时中国在经济上和文化上都与世界隔绝。这场疫情清楚地表明全球经济对中国的依赖程度，以及中国的受益程度。中国领导人说，他不打算与其他经济体脱钩。

习上月在世界经济论坛上表示：“世界各国要坚持真正的多边主义，坚持拆墙而不筑墙、开放而不隔绝、融合而不脱钩。”

但是如果政府重视全球化带来的经济利益，那么不那么有形的东西(艺术、知识、人际交往)似乎就不是这样了。这些联系正在被仔细审查、限制或拒绝，而它们使中国不仅成为世界经济的一个固定组成部分，而且成为全球社会的一员。

任何被视为（或者越来越多地被视为）外国的东西，都很容易受到尖刻的网络民族主义者的攻击。提倡素食主义的名人被指责在兜售西方的生活方式。

就连本月在北京举行的冬奥会，这个世界上最具全球影响力的赛事之一，也是按照中国的要求进行的：没有外国观众，并且无视包括美国在内的国家的外交抵制。

体育运动曾经为外交斡旋铺平了道路。

1949年后，几十年来第一批正式进入中国的美国人是9名乒乓球运动员。1971年，两国代表团在日本举行的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相遇，中国政府邀请美国代表团进行为期一周的访问，他们参观了长城，观看了舞蹈团的表演，并进行了比赛。“乒乓外交”一年后，理查德·尼克松总统对中国进行了历史性的访问，开启了两国重新建立外交关系的序幕。

在随后的几十年里，中国不断加深的全球联系标志着其不断扩大的野心。

1978年至2019年，超过650万中国人出国留学，人数逐年上升。中国的科技公司在华尔街上市，他们的创新被硅谷所模仿。学校老师用西方男孩组合的歌曲来教英语，这被认为是获得经济机会的关键。

外部世界也渴望更多地了解中国。从2002年到2018年，中国的国际学生数量增长了近六倍。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帮助中国成为全球旅游目的地。

戒备心理挥之不去。带领中国进行改革开放的领导人邓小平曾警告说，打开窗户，新鲜空气会进来，苍蝇也会飞进来，这种说法令人印象深刻。但在那些令人振奋的早期，许多人认为，中国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开放。

他们错了。自2012年上任以来，中国限制外国非政府组织，指责一些非政府组织阴谋反对中国。中国还禁止海外教科书，强调只有党才能引导中国走向伟大。美国越来越多的敌意也促使中国领导人采取更多的防御性姿态。

疫情使这些趋势具体化。为了杜绝感染，中国几乎取消了所有的国际航班。国家媒体专注于报道西方的死亡人数。

为了限制外来病例，官员们说他们不会签发或更新护照，除了紧急情况、在国外工作或学习。2021年上半年签发的护照数量是2019年同期的2%。

16岁的莎拉·段在被西雅图一所私立高中录取后，于12月申请了护照。她说，她老家山西省的移民官员告诉她，未成年人不允许离开中国。她给国家移民局打电话，移民局说不存在这种政策。

但是，当地官员还是回绝了她，认为海外的疫情太危险了，还指出中国与美国的关系很紧张。

段说：“我想说，中美关系紧张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上个月终于拿到了护照。

尽管中国领导人作出了承诺，但正在缩小经济交往的范围，呼吁减少对出口的依赖，让中国公司更面向国内。去年，滴滴出行在未经监管机构批准的情况下在纽约上市后，中国政府宣布对这家打车公司进行调查。几个月内，滴滴就宣布要退市了。

尽管中国想要外资，但它却赶走了那些伴随外资而来的人。根据欧洲商业团体的数据，过去10年，居住在北京和上海的外国人数量下降了近三分之一。

甚至在中国开放边境之后，一些人担心不断恶化的气氛将阻止外国人来中国。

在疫情之前，在北京生活了16年的萨拉·基利赛德曾组织过西方企业高管的商务旅行。第一次来的人有时会紧张不安，对监控感到担忧和误解。但他们对高铁和安全的城市印象深刻。一些人又与家人来中国度假。

基利赛德说：“这是一种恶性循环，如果人们不来，他们就没有机会亲眼看到。”

随着中国对外界影响施加新的限制，刻板印象可能会在另一个方向上变得更加顽固。

去年夏天，教育官员禁止在线家教公司聘用海外教师，切断了一个受欢迎的英语课程和文化交流来源。去年12月，监管机构要求电视片头说明是否有演员或工作人员拥有外国国籍。

这些决定被说成是减轻学生学习负担的更广泛举措的一部分，或驯服中国不守规矩的名人文化。但官员们有时会更明确地指出外国思想的潜在影响。中国领导人谴责盲目崇拜西方文化产品，并要求加强对传统文化的信心，称之为“事关国运兴衰的大问题”。

艺术界争先恐后地遵守这一规定，引起了当代艺术策展人姜冰（音译）的担忧。

姜女士帮助组织了成都双年展，这个活动展出了来自中国和国外的数百件作品。她说，许多艺术家仍然希望与国际同行接触。但她也看到其他人试图寻找中国传统的明显象征，比如明朝服饰，而不是寻找更微妙或更新颖的方式来表达文化自豪感。

“如果没有相应的思考、质疑和批评的过程，那就不可能是真正的文化自信，”她说。

有人说，对本土电影的重视是中国地位上升的自然结果。美国电影曾经经常占据中国票房榜首，而现在国产电影占据了主导地位。长期以来被认为是二流的本地时装设计师，现在设计的服装价格更高。

24岁的孙雷（音译）去年秋天来到英国攻读硕士学位，他一直渴望在国外学习和工作。但该国宽松的病毒管理，让他对中国保持政策执行力度，而没有引起摩擦的能力有了更深的体会，这些摩擦经常在西方国家看到。

他说：”现实情况是，中国的发展和整个经济形势都呈上升趋势，这对我的个人发展是有益的。“他打算毕业后回国。

尽管如此，他仍计划在回国后使用VPN来访问被封锁的海外网站。中国日益壮大的中产阶级，去了越来越多的地方，精通全球流行文化，不太可能接受从外部世界全面撤退的做法。

甚至一些出乎意料的声音也在为文化接触辩护。

一位自称是民族主义者的博主王晓东（音译）说：“技术已经确保了拉开文化距离是不可能的”，他在社交媒体上有600多万粉丝。他爱看美国电视剧，包括《权力的游戏》和《西部世界》。

但政府正在加强对VPN的控制。那些批评中国日益偏狭的人经常受到审查，或者被民族主义者的声音淹没。王晓东本人也因为说中国需要全球参与而在网上受到攻击。

网上的尖酸刻薄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去年秋天，东北城市大连的官员在一家以日本为主题的购物中心开业两周内就将其关闭，原因是网上评论者谴责它是一种文化入侵。

从长远来看，这种敌意可能会危及民族主义者渴望推动的崛起。

随着疫情迫使学术交流转移到网上，中国各大学要求参加海外线上会议的学者提前提交议程。中国科学院要求在网上做客座讲座的外国学者分享他们的护照信息。

去年，一名政府顾问正式在中国召开的两会上警告说，这些限制可能会损害外交政策。北京大学的教授贾庆国写道：“过度管理会影响专家学者对国际问题的分析和政策建议的质量”。

记者通过电子邮件联系到贾教授，他同意接受采访。但他说，按规定采访需要先得到大学的批准，而大学从未批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