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dam Gollner在名利场杂志上发表报道,他采访了世界最大的色情网站Pornhub的首席执行官费拉斯·安通,介绍了他价值上千万的豪宅被烧毁的事件。以及围绕着Pornhub的道德性、内容审查、以及色情内容未来发展所展开的一系列辩论。
2021年4月25日星期日午夜前不久,Pornhub的合伙人费拉斯·安通(Feras Antoon)躺在床上睡觉,他的手机开始忙了起来。但铃声处于静音状态,并没有吵醒他。
事实上,既然他知道Pornhub已经对这么多人的生活产生了负面影响,他晚上究竟是怎么睡着的呢?两个月前,他在加拿大议会的听证会上被问到了这个问题。他的回答几乎没有悔意。“如果这对受害者造成任何影响,我们非常抱歉。”他继续说,他显然是问心无愧的,甚至非常自豪,“我们建立了一个产品,每天有1.7亿人访问。”
Pornhub,这个充斥着露骨内容的海洋,经常被列为世界上浏览量最大的10个网站之一。使用它的美国人比使用推特、网飞或Instagram的人还多。因此,在他的家乡蒙特利尔,安通被称为“色情之王”。而事实证明,这个国王的城堡,正是那些深夜疯狂电话的原因。
当时,安通刚刚收尾了一个有21个房间的巨型豪宅的建设:11个卫生间、9个车库、6000平方英尺的舞厅和运动区域。声名狼藉的安通在十多年来的第一次采访中告诉我:“我当时在建造我梦想中的房子,而且一切都很顺利。”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2020年初,随着人们被疫情困在家里,Pornhub的色情网站流量激增。在封锁期的第一个月,来自美国的流量增加了41.5%。这一品牌在流行文化中无处不在,并在深夜喜剧节目的笑话里和商业版面中出现。财富杂志问:“Pornhub应该买下Tumblr吗?”(注:博客网站Tumblr因在2018年禁止成人内容后,流量大幅下降。)
但是,从12月开始,一系列的法律和公关丑闻抨击了这家公司。首先,纽约时报的一篇揭露文章指控公司在知情的情况下仍然上架了儿童性虐待内容(CSAM)。安通否认了这些指控。他告诉我:“任何关于我们允许或鼓励非法内容的说法都是完全不真实的,从道德和商业的角度看都是违背理性的。”
但是,加拿大参议员和众议员们仍然要求进行刑事调查。在这场骚乱中,信用卡处理商暂停了对Pornhub的付款。诉讼在几条战线上同时进行着。安通写的一份关于公司未能实现其年终财务目标的内部备忘录被泄露了。突然间,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大得过分的男人窝。
每日邮报指出:“随着他的梦想家园接近完工,安通面临着一场资金紧缩的噩梦。他的帝国有崩溃的危险。”4月22日,他将他的城堡以近1600万美元的价格挂牌上市。
三天后,一名监控Pornhub母公司MindGeek在蒙特利尔办公室录像的保安发现了一些异常。安通无人居住、即将完工的房子里的闭路电视画面显示,有两个闯入者在这里。更加令人好奇的是,这栋房子正好位于所谓的黑手党街,这是一条僻静的道路,至少有几个当地的科萨诺斯特拉集团(意大利黑手党)的头目曾在此居住。
为什么把房子造在那里?他告诉我:“这是一条安静的街道,车辆很少,”此外,这个地方离他长大的地方只有步行的距离。他应该意识到这条街与有帮派犯罪有联系吧。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他承认,他现在希望能从记忆中抹去那座豪宅:“我希望它被遗忘。”
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回忆起那晚他是如何躺在床上,无能为力,待在离那座仍未完工的建筑两英里的地方,与妻子和孩子还在家里睡觉,这时公司的保安人员向911报警。当警察出现时,Pornhub的宫殿已陷入火海。
当他的兄弟打通了他家的电话时,安通终于醒了过来。他告诉我,他开车过去,一直希望这只是一件小事,也许只是一些青少年在胡闹。实际上,有多达80名消防员参与了这场大火的扑救。火焰冲上了150英尺的天空。邻居们穿着睡衣就被疏散了。
到达现场后,他回忆说:“我非常绝望。”大火肆虐了一整夜。当晚在现场的警察卡罗琳·切弗里尔斯解释说:“要花点时间来控制,因为这是一片很大的地方”。当她在早上6:30左右下班时,消防部门仍在扑灭火苗。
不管是谁放的火,他们都是专业的。没有人受伤,周围的房屋几乎没有损坏。然而,安通的整幢房子都被烧毁了。剩下的只有烧焦的混凝土、扭曲的金属和一个生锈的两层楼高的拱门,那里本来是前门。时至今日,它从废墟中伸出来,就像一座石碑,或者是某种暗示性明显的性玩具。
安通知道谁该负责吗?他说:“在了解事实之前,我不想指责任何人。”警方坚持认为此案正在进行中。他们有什么确凿的线索吗?在确认了有人看到两名身份不明的嫌疑人破门而入后,切夫雷菲尔斯告诉我,“没有更多的细节可以透露。”
每个人都有一套理论。一些人认为,安通是为了骗取保险金而安排的,他驳回了这一指控。其他人则认为,一位未成年受害者的父亲为了报复上传到Pornhub上的自制视频,而烧毁了这个地方。还有一派人指出是心怀鬼胎的反色情圣战者。或者,考虑到这场火灾的精确性,这难道不是标准的黑帮下手吗?几个月后,蒙特利尔警方发布了一份关于全市纵火案的公告,但没有提到Pornhub的大火。
无论原因是什么,安通的地狱都具有鲜明的象征意义。它代表的不仅仅是这个成人网站的厄运,也是正在进行的反对网络色情的战争中的一种过热的、煽动性的政治气候。
在互联网出现之前,性行为的描写是成人杂志和电影的范畴。今天,大尺度性行为可以在移动设备、社交媒体和虚拟现实头盔上即时获得。这种肉体消费行为的转变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改变了性规范,牵涉到未成年观众以及受害者,并创造了新形式的网络资本主义性工作。
除了观看色情片的大众,许多人在家里也制作色情片,而且他们通过像安通这样的网站赚钱。随着社会开始意识到其影响力,Pornhub已经发现自己处于一场激烈的全球讨论的中心。
40年前,关于色情的争论集中在性产业本质上是非人性的,充满了虐待。活动家安德烈·德沃金(Andrea Dworkin)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论点,即色情业对女性有害无益,毫无争议的余地。但并非所有的第二波女权主义者都同意。一个有声望的派别主张以性积极(sex-positive)的方式来拒绝性压抑。一位有影响力的支持性爱的女权主义者艾伦·威利斯(Ellen Willis)写道:“色情是对女性的暴力”这句话,“是新维多利亚思想的代号,表示男人想要性,而女人只得忍受它。”
这类说法仍然是有争议的,因为它没有得到共识。今年秋天,纽约时报发表了米歇尔·戈德堡的专栏文章“为什么性积极女权主义正在落伍”,她引用了基于TikTok的 “取消色情”运动。不过,时尚Cosmo杂志也认为,“众所周知,女性和男性一样喜欢色情。”事实上,Pornhub的用户中估计有三分之一是女性。
牛津大学哲学家阿米亚·斯里尼瓦桑在她的新书《性的权利:21世纪的女权主义》(The Right to Sex: Feminism in the 21st Century)中,对当前女权主义关于色情辩论的观点进行了最好的总结:“如果一个女人说她喜欢在色情业工作,或拿钱与男人做爱,或进行强奸幻想,或穿高跟鞋。甚至说她不仅喜欢这些事情,而且认为它们是解放的,是她的女权主义实践的一部分,那么许多女权主义者认为,我们必须相信她。这不仅仅是一个认识论上的主张:一个女人说了一些她自己的经历,就给了我们强有力的、甚至是不可辩驳的理由,让我们认为这是真的。” 而信任和同意的问题,尤其是涉及虐待的问题,就是Pornhub目前的麻烦开始的地方。
这家网站成立于2007年,因被指控提供报复性色情内容而臭名昭著,这类内容包括未经同意的由前情人上传的亲密视频,上传人几乎总是男性。多年来,Pornhub似乎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来帮助受害者删除她们不想看到的片段。
以英国足球运动员莉·尼科尔(Leigh Nicol)为例,她正在起诉Pornhub,因为Pornhub未经许可便分享了她的性爱视频,视频被一名iCloud黑客窃取的。尼科尔说:“它毁了我的生活,扼杀了我的个性,窃取了我的快乐。我仍然承受着这些伤痕。”
像尼科尔这样的受害者现在已经陷入了党派的雷区,其中许多人是在无意中被卷入的。她和她的集体诉讼中的其他33名原告由特朗普的前法律顾问迈克尔·伯尔(Michael Bowe)代理,他还在最近的性丑闻中代理了失宠的小杰里·法尔维尔(美国自由大学的前校长)。
伯尔诉讼中指责Pornhub是 “世界上最大的人口贩运企业之一”。这家公司回应说,他是“极右翼努力关闭成人内容产业的士兵”。不仅仅是右派参与了这场斗争,许多知名的自由派声音也加入了进来。但是,自由派中一如以往,存在分歧。中间派希望进行监管;许多进步人士坚持关注性工作者的需求的重要性;他们的反对者包括那些排斥性工作者的激进派。
然而,最激烈的反色情和反Pornhub的声音是那些原教旨主义的边缘人。在安通的豪宅被烧毁之前,极端分子开始在网上对Pornhub的员工进行攻击并发出暴力威胁。领导这一运动的是一个名为Traffickinghub的组织,它是基督教福音派组织Exodus Cry的分支,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这一组织也反LGBTQ+和反堕胎。
这两个组织都致力于废除Pornhub,鼓励他们的支持者投入到惩罚性的狂热之中。纵火事件发生前四天,Traffickinghub的创始人在他的个人主页上分享了一条推文:“把他们烧成灰烬!”。在安通的新房子的图片下,另一个追随者写道:”我他妈的希望整个豪宅被烧毁,以重新创造必须烧毁他们的地狱。”
一些性工作者认为纵火案是仇恨犯罪。成人表演艺术家协会主席阿拉娜·埃文斯(Alana Evans)在没有提供证据的情况下,将案件归类为“反色情的宗教狂热人士对我们行业的恐怖袭击”。作为色情行业的长期倡导者,埃文斯告诉我,她一直收到狂热者的信息,警告说“他们要像烧Pornhub一样烧掉我的房子”。她坚持认为,这场火灾“是自1978年《好色客》创始人拉里·弗林特被白人至上主义者枪击后,我们第一次看到针对这个群真正的极端暴力行为。”
安通说:“我甚至数不清我看到过多少人说要烧掉公司或我的房子的评论。有一段时间,我很容易把这些推文当作只是网上的人乱说话。然后我的房子就被烧毁了。”
安通是一位留着灰色胡子的彪形大汉,是叙利亚裔加拿大人,Pornhub母公司MindGeek的首席执行官,这家公司还经营着YouPorn、Digital Playground和其他许多以自慰有关的品牌。通过广告销售、联盟营销和高级订阅,MindGeek在2020年获得了约5亿美元的净收入;它的数字营销网络TrafficJunky每天获得46亿次浏览量。
Pornhub的特色是自制的性爱录像带、制作精良的露肉短片,以及两者之间的一切。许多内容有意模糊了现实和幻想之间的界限。这究竟是一个业余的视频,还是故意拍得像业余的?那些合法的成年人是否 “假装”是青少年拉拉队员,或者真是如此?不过,混淆虚假和幻想的现实世界的后果并不是MindGeek最大的担忧。它的高管们的大部分麻烦来自于这样一个情况:直到2020年底,未经验证的用户都可以上传内容:就像他们在普通的社交媒体网站上一样。
然而,Pornhub并不是普通的社交媒体网站。它是一个垂直整合的多渠道网络:无尽的相互连接的网页,显示可点击的色情图片,可按主题搜索,以及私人“直播”的链接,以及与模特、伴游或性趣相投者联系的方式。许多其他网站也曾允许过报复性色情和未经同意的内容,但与大多数这些渠道不同,无论是在暗网还是在暗网之外,Pornhub都有品牌知名度。网站是免费的,几乎对任何人开放,不分年龄。
人们可能会认为,这家门户网站会严格确保它的商品涉及自愿的、成年的演员和业余爱好者。此外,网站兜售的怪异性行为的多样性几乎无法想象,包括涉及斗鸡眼的精灵、给鼻孔崇拜者的鼻交和兽迷的cosplay者。(请不要羞辱小众性癖。)但这并不全是无害的。一些标语将“捣毁”和“消灭”这样的关键词与各种口器结合在一起。更残酷的视频涉及表演性的,或者看起来像是真实的暴力。
在过去的一年里,公司开始实施变革,以促进内容删除,并防止非法内容进入网站。在一次被广泛报道的清理中,网站还限制了对数百万未经核实的视频的访问。MindGeek与40个非营利组织合作,包括国家失踪和被剥削儿童中心,这样,如果受信任的指定人员认为可疑的内容不安全,就可以立即封禁。此外,任何在网站上搜索CSAM的人都开始收到阻吓通知。
这些都不能免除网站所有者之前的行为或不作为。事实上,根据一项刚刚在保密条件下解决的诉讼,多年来,这家公司传播了由一家美国公司(MindGeek居然还认证了的)制作的一系列描述刑事袭击和强奸的视频。这些视频的原始传播者现在是一名逃犯;他的一名同事因合谋和性贩运而服刑20年。
一份“关闭超级掠夺者网站Pornhub并追究其背后高管的责任”的网络请愿书已收到了220多万个签名。不过,很明显,即使Pornhub倒闭,报复性色情和CSAM也不会简单地消失。毕竟,与Pornhub在2020年的13229起CSAM违规事件相比,有更多的儿童色情内容进入脸书(估计在2020年有2030万起)、谷歌(54.6704万起)和Snapchat(14.4095万起)。
Pornhub的起源故事几乎无人知晓。但它创始于蒙特利尔的康科迪亚大学,这也是我的母校。我在2004年完成了我的本科学位,同年,安通的姐夫斯蒂芬·马诺斯(Stephane Manos)和他的商业伙伴乌伊萨姆·优素福(Ouissam Youssef)从工程和计算机科学学院毕业(我们在校期间没有交集)。还在学校的时候,马诺斯和优素福创建了一家名为Brazzers的在线色情公司,这家公司专注于制作精良的照片和视频,即安通后来所说的“小众的MILF类型”。
这家网站解释说,“自2004年以来,Brazzers一直是原创成人娱乐的第一品牌,”它现在由MindGeek运营。现任首席运营官大卫·塔西洛(David Tassillo)是另一位毕业于康科迪亚工程学院的学生,他告诉我,公司创始人从他们的一个表兄弟那里收到启发,这个表兄弟有很重的中东口音,当他说兄弟(brothers)的时候,听起来就像brazzers。
马诺斯和优素福将他们的控股公司命名为曼色夫,是他们姓氏的谐音。他们与专门从事搜索引擎优化的同学马特·基泽(Matt Keezer)建立了一个办公室。据报道,经营一家名为Interhub公司的基泽在花花公子大宅的一个派对上以2750美元的价格买下了Pornhub.com的域名。2007年,这三个合伙人推出了Pornhub网站,这家网站提供各种免费的、可浏览的性爱片段,有些是盗版,有些来自Brazzers。基泽、优素福和马诺斯后来离开了公司;我试图联系他们征求评论,但没有得到答复。但在2007年,这些创始人有几个共同的核心品质。他们具有企业家精神。他们是IT行业的狂热者。他们同属一个意想不到的现实世界社区。他们都参加竞技性桌上足球比赛。
桌上足球不仅仅是一种流行的酒吧游戏;它也是一项有联赛和排名的运动。基泽是魁北克桌球联盟的创始人之一。他和Pornhub的联合创始人“是在某个桌上足球比赛中认识的”,塔西洛告诉我,他承认桌上足球“是故事中非常、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Pornhub推出后不久,它的规模就扩大到需要一些销售管理。安通和塔西洛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流量急剧上升,但事情也开始变得很糟糕。2009年,美国特勤局特工扣押了曼色夫汇入它美国银行账户的640万美元。法院文件声称,这些资金可能与洗钱有关。尽管曼色夫否认了这些指控,但法官强制没收了220万美元。在当地媒体发现一个“神秘的私人保安队伍”,包括带着有色车窗的SUV在24小时不间断地监视他们的家时,这引起了公司业主们的进一步怀疑。
到2010年,曼色夫被卖给了一个叫法比安·泰尔曼的德国程序员,据说价格为1.4亿美元。泰尔曼开始收购竞争对手,如xTube、Reality Kings和Webcams.com,直到2012年,他被指控逃税。
那时,随着基泽、优素福和马诺斯的离去,塔西洛和安通开始经营公司。他们策划了一次管理层收购,并与贝恩德·贝格梅尔(Bernd Bergmair)联手创建了MindGeek,贝格梅尔是一位隐居的、沉默寡言的见首不见尾的色情大亨,据信他来自奥地利的山脚下。除了他拥有一个名为RedTube的流行色情网站,并与他的妻子,一位巴西模特住在伦敦之外,公众对贝格梅尔的了解很少。(作为不参与管理的合伙人,贝格梅尔从未公开发表过意见。)
作为MindGeek的大股东,贝格梅尔待在后台,有效地将公司笼罩在秘密之中。泰尔曼在2017年说,MindGeek变得 “更加隐蔽”,“他们完全躲到了暗处。”
Pornhub和MindGeek虽然在蒙特利尔运营,但实际上的总部设在古老的避税天堂卢森堡,并在塞浦路斯、罗马尼亚、伦敦和洛杉矶设有办事处。这家公司的估值并不清楚,但人们看到安通开着火红的法拉利和香蕉黄色的兰博基尼,车牌是MRCEO和YALA。安通澄清说,“Yala在阿拉伯语中的意思是快走吧,这表示会迅速开始工作,没什么耐心。这就是我。”
这些天,只有Pornhub的反对者才有耐心。对这家公司最具震撼力的攻击发生在一年前,当时纪思道(Nicholas Kristof)在纽约时报的专栏文章中指出,Pornhub “充斥着强奸视频。它将强奸儿童、报复性色情制品和“被侵犯的儿童”货币化。这篇文章介绍了一位名叫塞雷娜·弗利特的年轻女性,她费尽周折从这个网站上删除了自己14岁时录制的视频。
很快,来自未成年或并没表示同意的受害者的诉讼接连不断的出现:阿拉巴马州的一个案件援引了《人口贩运受害者保护再授权法》;加利福尼亚州的一个投诉要求对40名原告每人赔偿100万美元;一家加拿大公司要求赔偿6亿美元。一件诉讼案将MindGeek描述为 “一个典型的犯罪企业……就像《黑帮家族》一样”,公司在一份声明中驳斥了这种说法,称它“彻底荒谬,相当鲁莽,而且绝对错误”。
去年夏天,当Pornhub发布了一个应用程序,将博物馆访问者引向经典的裸体画时,卢浮宫和乌菲兹博物馆威胁要采取法律行动。正如蒙特利尔的一位消息人士所说的那样:“他们在世界各地都有麻烦”。
引起愤怒的是这位首席执行官建在黑手党街上的花俏宅邸。安通承认,“它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我对此感到了一种非常消极的因果关系。它本应带来欢乐,而我觉得它只带来了消极的东西,所以我们决定把它卖掉。”
纵火案发生后的第二天,反色情组织Traffickinghub在推特上发布了一张安通的城堡的照片,旁边是当时住在自己车里的弗利特的肖像。除此之外,加拿大政府还强迫安通和塔西洛在道德委员会的听证会上作证。
Traffickinghub的负责人莱拉·米克尔维特也被邀请发表讲话。她通过电子邮件告诉我。“费拉斯和大卫……给议会委员会写了一封亲笔签名的信,试图贬低和阻止我发声,但他们的阴险手段并没有奏效。” 这封信恰好呼应了成人产业劳动者和艺术家协会成员发给委员会的另一封信中的观点:“请停止为伤害性工作者的极端主义宗教宣传提供平台。”信中点名了米克尔维特、Traffickinghub和国家性剥削中心(前身为媒体道德),称“他们的目标不是结束儿童性侵犯,也不是阻止未经同意的内容上传者,而只是为了执行他们围绕色情的宗教道德信仰。”正式的听证会,有时似乎是一个互相伤害的现场。
在听证会上,米克尔维特把注意力集中在安通和塔西洛身上。她宣称:“首席执行官和首席运营官所做的,是试图攻击……和压制那些讲述他们网站真相的倡导者。” 她说她被MindGeek“道德绑架了”(gaslighted),一些性工作者也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在Traffickinghub的活动。
切丽·德维尔告诉我:“公众很容易被这些想摆脱色情的福音派团体所道德绑架。”作为成人表演者倡导委员会的董事会成员,德维尔曾在2020年竞选美国总统(她的竞选伙伴是说唱歌手Coolio),以提高对影响性工作者问题的认识。在我们的讨论中,她似乎对Traffickinghub被授予合法性感到不可思议,很少有人质疑他们所宣称的“非宗教和无党派”的立场。
说白了,Traffickinghub和Exodus Cry是与堪萨斯城一个名为“国际祈祷之家”的教会有关的废色情主义计划,这一点由作者梅丽莎·吉拉·格兰特在她于2020年发表在《新共和国》上的文章 “对Pornhub发起的圣战”的调查报道进行了探讨。格兰特有条不紊地概述了米克尔维特、Exodus Cry和国际祈祷之家之间的联系,揭露了这些组织如何通过一种隐蔽的“重塑保守的性纯洁观念的策略”来淡化他们更大的目标。
这群新讨伐者的目标是完全取缔商业性性产业,而不考虑这可能对性工作者这个已经被边缘化的群体产生什么影响。Pornhub的信用卡禁令被米克尔维特视为重要胜利,其主要结果是,内容创作者不再得到报酬。这种影响延伸到了OnlyFans,这个蓬勃发展的基于订阅的平台将用户与内容创作者直接联系起来。今年8月,OnlyFans威胁要删除所有 “色情”内容,这将对自由言论、公开表达和私人数字商务产生寒蝉效应。在压力下,这家公司推翻了这一决定。
当时,一位名叫罗丝·卡伦巴的人口贩卖受害者(她的未成年视频此前曾在Pornhub上发布)说出了她在Traffickinghub的经历,她声称Traffickinghub从受害者身上获利,并像Pornhub那样对待他们。她指责米克尔维特是 “又一个剥削我的人”,说Traffickinghub的做法让她感到“被侵犯,被剥削,被利用,然后被抛弃”。米克尔维特告诉我,“我从未指导或试图影响卡伦巴的决定,而是支持她的选择,并总是回应她的援助请求。”
我采访的成人行业领袖坚持认为,像Traffickinghub这样的运动不仅仅是虚伪的,而且是危险的。一位名叫鲁比的成人电影明星和倡导者解释说:“基于信仰的反贩运团体,在他们消除色情的行为中,创造了一种鼓励对性工作者施暴的氛围。在这个国家,有些人非常乐意让它成为一个神权国家,并看着我被吊在绳子的末端摇摆。”
安通认为原教旨主义者的敦促与他家的火灾有直接联系。他争辩说,“极端宗教团体会不会煽动和鼓励某人这么做?绝对的。当你利用极端主义语言和QAnon对贩卖儿童的情绪时,你的话会吸引和动员互联网上一些最黑暗的角落。”
我的同伴皮埃特罗·波莱蒂说:“这勾起了我的回忆,”他是蒙特利尔警察部队有组织犯罪部门的一名退休警督。我们刚转到黑手党街,波莱蒂在那里度过了他的职业生涯,追踪与黑帮有关的犯罪,他也曾经执行过卧底行动。当我与他联系,询问执法部门如何调查这起纵火案时,他同意与我一起勘察犯罪现场。
波莱蒂身穿黑色阿迪达斯运动服,说话声音低沉、沙哑,像唐·柯里昂(电影《教父》里的黑手党教父)。他解释说,他在“跟踪维托·里祖托几个月的时候”就已经熟悉了这个街区。里祖托是一个被称为第六家族的西西里加拿大帮派的教父,与纽约的五大家族关系密切。在纽约警察局的一次秘密行动中,波莱蒂于2004年逮捕了里祖托,因为他在1981年为博纳诺家族暗杀三名正式成员的行动中起了作用,电影《忠奸人》中重现了这一杀戮。
坐在他的吉普切诺基的方向盘后面,波莱蒂指出了里祖托的后院是如何与安通的后院直接相连的。而且,正如波莱蒂所叙述的那样,正是在黑手党街后面的那片森林里,一个杀手用步枪瞄准了里祖托86岁的父亲尼科洛,并在他的厨房里将他刺杀。
我们来到了废墟。废墟上漂浮着飞舞的灰烬。他说:“毫无疑问,这是故意的,不管是谁干的,都很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波莱蒂怀疑是Pornhub的敌人或安通本人策划了这场大火。他认为,这很可能是安通的某个或某几个邻居发出的信息。当波莱蒂说话时,他不禁注意到安通的房子比周围的房子要大得多,它对邻居的侵占程度很大。他把自己的豪宅建得离隔壁房产如此之近,以至于邻居 “可以在安通的烤肉架上翻牛排”。
波莱蒂开车在拐角处观察黑手党街两边的几幢房子。安通的房产使它们相形见绌。然后,波莱蒂在一处庄严的都铎式庄园前停下,这个庄园在2013年维托·里祖托去世前曾是他的。隔壁是这位大亨的妹妹的旧居;接下来是被暗杀的父亲的住所;街对面是属于一位副手的房子。他们的军师也曾住在这个街区,直到他被绑架。
波莱蒂嘟囔道,“他们没有找到尸体,”但另一位邻居的遗体被发现了。里祖托的得力助手乔瑟普“大佬乔”洛普雷斯蒂的遗体被包裹在塑料布中,被丢在火车轨道附近。他的儿子洛伦佐·洛普雷斯蒂(座右铭:“金钱就是一切”)也被枪杀了。波莱蒂说,“他们都是表兄弟,”他来到街口的一个宏伟的庄园,它精致修剪得院子里装饰着长颈鹿、马和大象的雕塑。
也就是说,安通的房产与黑手党的房产相近,并不能证明是有罪的。而且,波莱蒂和他的联系人都没有证据表明Pornhub的所有者与黑帮有联系。塔西洛则告诉我,公司从未与黑社会分子打过交道,也没有惹过他们。
我在MindGeek位于蒙特利尔的六层办公大楼里采访了塔西洛,这里可以看到一个废弃的赛马场和一个果汁店。40多岁的塔西洛穿着连帽衫和牛仔裤,带着胡渣出现。当时正值中午。他的黑发向后梳理,刚刚开始变薄。他有一种平静的、看淡世情的举止。
公司的1000多名员工几乎没有人待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在家里工作。许多员工是工程师;其他人从事编辑或上传内容的工作。他指出,没有视频制作是在内部完成的。塔西洛说:“人们期待见到一种超级色情的氛围,但这就像走进一家银行。事实上,唯一表明这一建筑容纳了Pornhub的迹象是黑板上的涂鸦,上面描述了一个新的MindGeek网站:Squirted.com。
塔西洛从未接受过记者的采访。安通说,他们在沉默了这么多年后同意合作,因为继续回避媒体,“可能会被认为是故意躲避。现在我们处于一个重要的位置,必须要有透明度。我认为,当你没有听到人们代表公司发言时,很容易就会认为我们只是‘阴暗的色情人’。而这与事实相去甚远。”
为什么他们以前没有出来说话?塔西洛回答说:“我们只是一直觉得这个品牌,以及人们在网站上看到的东西,是不言自明的。”
群交和口交特辑是不言自明的?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这点正是导致他们陷入困境的部分原因。一种不闻不问的管理方法允许用户自由发布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不可避免地导致了问题视频的增加,这些视频的确不言自明。现在,在道德听证会之后,加拿大政府坚持准备设立一个监督职位,以监测Pornhub等平台。而正在进行的法庭案件仍然试图确定它在2021年前的程序是否构成刑事过失。
Pornhub的高管们是否被诉讼搞得焦头烂额?塔西洛说:“作为一个企业主,显然你会一直想着它。但这些事是否会摧毁企业?这点我不担心……我哪儿都不会去。我们将继续朝着这个目标努力,更加成为那个品牌。” 那么他是如何定义这个品牌的呢?他说:“新的花花公子,一个在成人领域运作的负责任的品牌。”安通赞同这一观点,他说他想创造 “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消除色情的污名……一个成人娱乐公司,以同等的无礼和专业精神运作。”
为什么要花这么长时间来取缔并防范非法内容?塔西洛对我的措辞感到不满,然后坚持说:“我们觉得有必要根据人们的说法加快进度。”他争辩道,甚至在纽约时报的报道之前,MindGeek已经在“软件、人工管理员、法律意见、如何封锁它、如何阻止它”上花费了1000万美元。如今,如果没有经过验证的身份档案,任何人都不能上传视频。他说,公司希望与监管机构和“任何希望使色情行业更安全和更好的人合作,任何与我们有相同目标的人合作,以消除互联网和互联网以外的那些东西,因为这就是一切的开始,不是吗?”
关于公司从CSAM中获利的指控,塔西罗和安通坚定地表示,他们一直在尽一切可能打击CSAM。塔西洛告诉我,在网站上放这种东西“没有任何价值。如果我的目标是成为一个代表成人内容的家喻户晓的名字,而我允许这些东西出现在网站上,我就是在自取灭亡。周六夜现场绝对不会再放心把我们做成一个小品。”
撰写纽约时报Pornhub报道的纪思道于10月离开纽时,并宣布竞选俄勒冈州州长。不过,许多接受采访的人都提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细节,那就是在他的专栏中,他并未披露那些试图让Pornhub下线的人的极端主义信仰。格兰特在《新共和》杂志上把这种缺乏透明度的做法称为“新闻界的渎职行为“。色情活动家德维尔则质疑,纽约时报怎么可能引用一个“仇恨团体”,即Traffickinghub,而不提到它更广泛的观点。(纪思道拒绝发表评论。)
即便如此,纪思道的文章和米克尔维特的运动的一个不可否认的结果是,Pornhub现在已经改进了保障措施,其他网站也在重新考虑长期以来的做法。事后看来,一个处理如此不稳定内容的行业没有更早地实施更严格的安全保障,似乎令人吃惊。
当互联网继续对法律和秩序的狂野西部式的抵抗时,色情不断得变得越来越主流。(例如,当脸书和Instagram在去年秋天的某一天同时瘫痪时,Pornhub的流量激增了10.5%)。同时,鲁比告诉我,制作色情片已经成为美国的“副业”,并描述了一个不断扩大的制作者在网上出售他们的性行为的运动。“人们发现,他们可以把自己生活的这一部分记录下来,每月多赚两三千美元,养活自己的家人。” Pornhub、OnlyFans和其他数字门户在这一现象中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在我们的会议即将结束时,我问塔西罗,他认为PornHub对世界的色情生活有什么影响。他回答说:“老实说,我认为它有一个积极的影响。我们创建了一个平台,允许任何内容创作者创造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通过这一点,人们可以进行试验,看到他们可能甚至不知道自己可能会喜欢的东西。我认为它实际上允许人们对自己更诚实一些。”
禁止色情的人当然不会同意这点。那些继续起草反色情法律的立法者也不会同意。(几个月前,色情业进行了报复,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华盛顿雇用说客为自己辩护)。遏制剥削未成年者、揭露非经同意的或传播性暴力的内容并不容易。但是,也许色情业者开始意识到,做生意的部分成本应该包括认识到自己的社会责任。
性工作者自己如何看待这个问题?鲁比告诉我,“色情是对人类性行为的描述,旨在唤起人们的兴趣。它是人类性行为的一面镜子。我们是一个晴雨表。当人类变得更加暴力时,他们的色情作品也变得更加暴力。而当人类变得更加和平时,色情片也会如此。这是人类的天性,也是人类的动力,从我们能在洞穴的墙壁上画画开始,它就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