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客杂志的D.T.Max纪录了一位早期比特币挖矿者的奇特故事,他在2013年意外将一个装有8000枚比特币钱包密钥的硬盘丢入了垃圾场,从此以后就开始走上了一条试图找回硬盘的道路。尽管他所住的城市屡次拒绝他对垃圾进行挖掘,但他仍然执着于找回硬盘,并也依然相信着比特币的长期发展愿景。
如果事情的发展稍有不同,詹姆斯·豪威尔斯(James Howells)今天本可能像英国女王一样富有。
他现在认为,决定性的时刻发生在2013年8月的一个晚上,当时他28岁,和家人在威尔士海岸的一个小城市纽波特的家里。豪威尔斯和他的伴侣哈菲娜正在抚养三个孩子,家庭旅行很有趣,比如他们去巴黎迪士尼乐园的那次,但也很累人。因此,他计划犒劳自己,享受他所谓的“男人的假期”:和朋友们一起去塞浦路斯的一个度假胜地旅行。
豪威尔斯是一名帮助威尔士各社区维护应急响应系统的工程师,经常在家里工作,那天晚上他决定把他的办公室整理一下。正如他最近向我回忆的那样,“当时的思考过程是,我每天都会喝酒。我不想在宿醉的情况下,回来后再收拾这个烂摊子。”

晚上10点半左右,哈菲娜偷看了豪威尔斯的办公室。他记得,“她想和我一起抽根烟,办公室区域,因为窗户开着,所以被当成吸烟区。”
在豪威尔斯选择要丢弃的物品时,她和他聊了起来,“我把这个扔掉,把这个放回去,有一堆电线,一堆文件,坏掉的鼠标。”
在一个杂乱的办公桌抽屉里,他发现了两个小硬盘。他知道,其中一个是空白的。另一个放着一台旧戴尔游戏笔记本中的文件,包括电子邮件、他下载的音乐和家庭照片的副本。几年前,当他把柠檬水洒在电脑的键盘上之后,他就把这个硬盘移走了。豪威尔斯抓起不需要的硬盘,把它扔进了一个黑色的垃圾袋。
后来,当这对夫妇躺在床上时,豪威尔斯问哈菲娜,她是否介意在早上送孩子送去日托所的路上,把垃圾也顺便带到垃圾场去。他记得她拒绝了,说:“这他妈的不是我的工作,是你的工作。” 豪威尔斯承认了这一点。
他回忆说,当他的头碰到枕头时,他在心里记下了要把硬盘从袋子里取出来。他说,“我是一名系统工程师,我从来没有把硬盘扔进过垃圾桶。这实在是个坏主意。”
第二天,哈菲娜起了个大早,还是把垃圾送到了填埋场。豪威尔斯记得她一回来自己就醒了,大约是九点。他问,“啊,你把袋子送到垃圾堆了吗?”。他告诉自己,“哦,靠,她把它扔了。”但他仍然昏昏沉沉的,很快又睡着了。
在塞浦路斯,豪威尔斯并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开心。他的伙伴们注意到他没有喝酒,回到威尔士后,他告诉我,他“心情很糟糕,搞不清楚为什么”。
几个月后,豪威尔斯意识到是什么在困扰着他。他看到一个BBC的新闻报道,一个29岁的挪威男子刚刚用他持有比特币获得的利润作为首付,在奥斯陆买了一套40万美元的公寓。
当比特币在2008年首次推出时,它是被吹捧为能替代法币的许多新加密货币之一。起初,大多数人把比特币当作一种新鲜玩物,但后来它的价值大幅上升,现在开始被接受为可以真正用于购买和销售的东西。
豪威尔斯从一开始就知道比特币。
差不多五年前,在这种加密货币被开发出来后不久,他就在一个在线论坛上了解到它。比特币系统通过将单个计算机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安全网络,立即吸引了他。它让他想起了他喜欢的两个应用程序:Napster,早期分享音乐文件的盗版服务,以及SETI@home,它允许用户结合他们的计算机的力量来搜索地外生命。
豪威尔斯下载了免费软件,使他有可能获得比特币。他将借出他的计算机的处理能力来帮助比特币系统创建一个永久的网络交易记录,作为回报,程序会将让他保留一些货币。一把私人钥匙,由64个数字和字母组成的独特链条,让他可以独享他的比特币金库。他很快就把他的游戏笔记本设置为通宵达旦地“挖比特币”,这个过程被称为 “挖矿”。
第一次挖矿的时候,豪威尔斯的电脑是网络上仅有的五台之一。他告诉我,“我知道这个信息,是因为当你进入一个比特币网络中时,它会告诉你,在右下方,‘你连接了X个节点,’或机器。”
他在晚上断断续续地挖了几个月的矿。但挖矿需要大量的处理能力,导致笔记本电脑过热。电脑呼呼作响的风扇开始刺激哈菲纳,他决定停手。他回忆说:“不值得为它去吵一架”。
当时这些代币没有价值,也没有理由认为它们会有价值。他说:“只是为了好玩而挖矿,这是一个实验”。维持他的电脑运转所需的电费花了他大约10英镑。
豪威尔斯投入到其他副业中。作为一个木匠的儿子,他的手很巧。为了他的孩子,他把楼上的一个房间变成了一个精心制作的游戏我的世界的复刻品。他告诉我,孩子们都很喜欢。
半年后,打翻的柠檬水毁了他的游戏笔记本。他把硬盘上的一些内容转移到一台新的iMac上后,并没有理会比特币文件夹。他回忆说,“当时苹果上没有比特币软件,所以没有理由留着。”
然后他取出了硬盘,并把它放在桌子的抽屉里。
根据BBC的文章,奥斯陆的那名男子部分是通过出售一千枚比特币来购买公寓的,当时这些比特币的价值约为十七万美元。当豪威尔斯结束他的采矿项目时,他已经积累了八千枚代币。在2013年秋天,它们价值约140万美元。豪威尔斯的工资只是这个数字的一个零头,而且他有时不得不在凌晨3点起床,长途跋涉去修理一个小镇的紧急反应系统。
惊慌失措的他检查了自己办公桌的抽屉。在抽屉里,他发现了一个空的硬盘,但不是装着比特币文件夹的那个。

比特币是在2008年10月由中本聪首次提出的,这是一个假名,代表一个人,也可能是几个人。没有任何中央银行或组织会控制比特币,一个纯粹的数字货币。铸造的货币总量将被限制在2100万个代币,并且不能改变。
数字货币以前也被提出过,但没有一个真正起飞过:它们要么在技术设计上有缺陷,要么没有找到足够的早期采用者。中本聪把他的提议,连同它对去中心化的关注和对比特币总量的限制,作为对2008年金融危机的一个精明的回应。中央银行曾试图通过向他们的经济注入货币来抵御经济萧条,此举刺激了商业活动,但也造成了通货膨胀失控的可能性,使人们的储蓄价值下降。
中本聪宣布,比特币可以纠正这一缺陷。在一个早期的加密货币论坛上,TA解释说,传统货币的一个基本缺点是,它们的购买力取决于支持它们的政府的想法,“必须相信中央银行不会让货币贬值,但法定货币的历史充满了对这种信任的破坏。”
豪威尔斯在中本聪的提案发布后不久就读到了它。他已经对权力和那些拥有权力的人持怀疑态度。新自由主义的年代对豪威尔斯这一代人来说并不好过:煤矿关闭,港口的贸易随之减少,纽波特的其他行业也缺乏就业机会。
豪威尔斯告诉我,“长辈们拥有所有的财产,我们这一代的人就这样出局了。”
2008年金融危机后,政府对大银行的救助让他知道,“美元、欧元和英镑都是骗局,整个系统都是个骗局。” 他是比特币系统的技术乌托邦主义的理想倡导者。
豪威尔斯说:“我和2009年的中本聪都有同样的愿景。
许多最早将比特币作为货币使用的人出于另一个原因接受了这个概念:加密货币交易是不可追踪的。如果有人用比特币支付给你,你就可以逃税。如果你用比特币买毒品,你所花的钱就无法与你联系起来。被关在全球银行系统之外的政府可以用比特币在黑市上购买武器。
萧伯纳曾写道,“钱不是在阳光下产生的”。那么,比特币就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一个深坑的底部产生的。正如中本聪在一个早期的帖子中推测的那样,比特币“将为那些没有信用卡或不想使用他们所拥有的卡的人提供便利,他们要么不想让配偶在账单上看到花销,要么就不愿意把卡号交给那些“色情界人士”。
非法活动很可能帮助比特币升值,但豪威尔斯是一个自由意志主义者,并不是一个黑帮分子。他喜欢的比特币系统是无国界和无实体的,就像他其他的网络生活一样。
他从十几岁开始就每天都呆在互联网上。在九十年代,威尔士有一个短暂的技术繁荣期,他的母亲曾在一家电脑芯片厂工作,现在她在一家投注站工作。他的血液中流淌着对不稳定网络货币的渴望。虽然他没有计划花掉他挖出来的比特币,但他很高兴政府无法追踪他拥有的比特币。在比特币网络中,一个被称为区块链的中央记录证明了所有已被挖出的代币的真实性,迄今已接近1900万枚,但并不透露谁拥有这些代币。
想象一下,世界上所有金币的列表中没有它们所有者的名字。
这个系统的匿名性的缺点是,比特币也是小偷们垂涎的目标。就像织工马南(Silas Marner,乔治·艾略特同名小说的主人公,因被人诬陷盗窃后背井离乡,把攒下的金钱视为唯一的朋友)试图确保没有人知道他把金子藏在哪里一样,比特币所有者也花了很多时间来确保没有人能够侵入他们的财富。有些人喜欢把他们的密钥存放在离线钱包里,既一种与互联网断开连接的存储设备,这样可以更安全地防止黑客攻击。
比特币也很容易丢失。传统货币有很多保护措施:纸币有独特的颜色,有独特的手感;几个世纪以来,折叠式钱包和拉链式钱包的设计一直在被更新。一旦你的钱被存入银行,你就有了你拥有这些钱的记录。如果你丢失了对账单,银行会再寄给你一张。如果忘记了你的在线密码,你可以重新设置它。
你的比特币的六十四个字符的密钥看起来像其他电脑符文,几乎不可能记住。同样也很难记住你把密钥存放在哪里。在Reddit上,一个用户在2019年抱怨他丢失了一万个比特币,因为他的母亲扔掉了他的旧笔记本电脑。另一位早期的加密货币用户对他的硬盘上的咔哒声厌烦了,就不假思索地把它扔了出去。里面包含了一个可以访问一千四百个比特币的文件,他当时是用二十五美元买的。
从一开始,用户就在争论,比特币如此容易丢失到底是系统它的特点还是一个错误。在2010年的一个在线论坛上,一个叫virtualcoin的新手抱怨说,比特币看起来很有风险。他发帖写道:“如果有人丢失了他的钱包(例如,由于磁盘崩溃),他就不能拿回他的代币了,是吗?他们永远消失了?” 一位名叫拉斯洛·汉耶茨的更有经验的所有者,也是佛罗里达州的一名网络开发人员,问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人们也会把钱包丢在海里,“这真的不算什么大事吧”。
中本聪在几个小时后发表了看法,他毫不讳言:“丢失的代币只会让其他人的代币变得更有价值。”
根据专门研究加密货币数据的公司Chainalysis的数据,在比特币的前12年里,大约有350万枚代币,几乎是迄今为止开采的代币的五分之一,已丢失。中本聪本人在2011年离开了人们的视线,而且他显然没有认领自己的比特币,这些代币现在估计价值600亿美元。
豪威尔斯记得他认为没有密钥就无法访问比特币是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没有人可以扣押你的比特币。在他看来,任何对这一原则的妥协都会使比特币失去意义,因为这将使政府和银行能够渗透并最终主导这一系统。他告诉我:“比特币对救市不起作用,事情就是这样,你就是倒霉了,老兄! 这跟我现在对自己的看法一样。”
当豪威尔斯意识到“坏了”的时候,他的硬盘已经被埋在了别人的垃圾下面。他想去垃圾场,但感到尴尬,害怕没有人会相信他的故事。他回忆说:“当时对人解释比特币是什么并不容易。”
所以在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并无助地看着比特币市场的飙升,而他持有的代币价值也水涨船高。他记得他对自己说,“哦,该死,这正在变成一个越来越大的错误。” 在他的比特币价值变成六百万美元的时候,他向哈菲娜坦白了。她得知这个潜在的暴利后感到很震惊,并鼓励他去垃圾场问问看是否可以做些什么。
但是当他告诉那里的经理,他不小心扔掉了大约四百万磅的东西时,很多人都只能对着他摇头,但最终经理把他带到一个高处,勘察现场:被搅动的土堆,垃圾与土壤混合的仓库,垃圾被清理后剩下的草丛。豪威尔斯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到了多达十到十五个足球场的垃圾。他怎么可能把这些东西都筛选出来?
但随后经理给了他一些令人振奋的消息。垃圾场并不是像电脑一样被随意填充的,它们有一个架构。纽波特将垃圾场组织成不同的单元:石棉被堆放在一个地方,一般的家庭垃圾在另一个地方。准确找出埋藏硬盘的区域,然后将其掘出,这并非不可能。他所需要的只是市政府的许可。
豪威尔斯回家后在谷歌地图上查看了这个垃圾场。他告诉自己:“这里只有一定的空间。垃圾的数量是有限的。东西是可以找到的。” 他就像埃德加·爱伦·坡的故事《金甲虫》(The Gold Bug)中的主人公威廉·勒格朗那样,在他第一次破解一张羊皮纸上的密码信息,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在已在他手中。然而,莱格兰只需要一把铲子就可以开始挖了。当豪威尔斯给城市的垃圾处理部门打电话并留言要求展开搜索时,没有人回电。
到现在,他已经在一个比特币论坛上询问。是否有其他方法可以在不实际恢复硬盘的情况下获得他的密钥,尽管,他告诉我,“我知道没有。” 在推特和其他网站上,他得到了许多令人惊讶的回应。对一些人来说,豪威尔斯很容易就得到了这些代币,这似乎是一个幻想,或者是一个来自遥远的过去的故事。中本聪设计的比特币挖矿,随着未挖出的比特币数量的减少,它需要越来越多的计算机功率。
一个评论者问道:“你真的在一周内就挖到了7500个比特币吗?。”(今天,根据纽约时报的报道,按照一个美国家庭的平均耗电量,至少需要十三年才能挖到一个比特币)。其他一些人则急于伸出援手,恢复他的硬盘。一个人写道:“给我发邮件,我会帮你找到你的比特币,并把它拍成电影,不需要你花钱,我们肯定会玩得很开心。”
另一个人提出帮助寻找一队通灵者和“几个会干脏活的挖掘者”。布里斯托尔大学的一名年轻女子想把豪威尔斯作为她的论文主题,她希望在论文中“调查‘加密货币中的情感氛围。’”
卫报的一名记者得知了豪威尔斯的故事。起初,纽波特官员说,如果他们找到了硬盘,当然会把它还给他,但后来他们采取了更强硬的立场。豪威尔斯怎么能确定硬盘是被丢在垃圾填埋场的呢?他们警告说,无论如何,硬盘很可能已经无法使用:它在被送往有毒的掩埋地点的途中就会被破坏。此外,回收的环境风险也太大了。
豪威尔斯研究了硬盘背后的技术,并认定市政府官员是错误的。虽然硬盘的外壳是金属的,但里面的磁盘是玻璃的。豪威尔斯告诉我:“它实际上涂有一层钴层,具有抗腐蚀作用”。他承认,当硬盘与土壤和其他垃圾堆积在一起时,会受到一些压迫。但是,无论这个过程有多粗暴,它都不可能使硬盘断裂并破坏硬盘的内容。豪威尔斯告诉我,2003年,当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坠落到地球时,一个硬盘被 “烧成了灰烬”,但数据仍然可以被检索出来。
他说:“他们设法恢复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数据。”
有一次,豪威尔斯联系了与NASA签约的公司:Ontrack,一家位于明尼阿波利斯的数据恢复公司。据豪威尔斯说,公司估计,如果磁盘没有破裂,有百分之八十到九十的机会可以挽救他需要的数据。豪威尔斯的比特币文件夹中只包含了他的密钥和他在网络上的交易历史,只占用了很小的磁盘空间,他告诉我,“只有32KB!”
他确信,只要磁盘的这一部分没有被损坏,他就能收回他的财富。
当豪威尔试图制定一个计划提交给纽波特的官员时,加密货币的价值不断上升。越来越多的垃圾堆积在硬盘上,他的比特币的密钥也越陷越深。2017年,市政府拒绝了他试图挖掘的请求,并引用了一位顾问的声明:“似乎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可以恢复该驱动器”。
到2018年初,豪威尔斯纽波特垃圾场里埋藏的财富已经达到一亿多美元。他不断向市政府官员求情。他打电话给他在加的夫的威尔士议会的当地议员和在伦敦的英国议会的议员。他甚至想过起诉纽波特,这种举动在美国很常见,在英国却很罕见。
豪威尔斯告诉我,“我不太喜欢上法庭。”
作为一名系统工程师,他知道如何组织一个项目,通过几年的努力,他为寻找硬盘组建了一个越来越复杂的战略。他会见了潜在的投资者,并最终与两位欧洲商人达成安排,他们同意支持恢复行动。豪威尔斯将只得到大约三分之一的收益。他曾希望得到更多的钱;毕竟,这些钱是他的。
他回忆说,有人告诉他:“詹姆斯,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还咨询了可以针对性清理垃圾填埋场的公司。他越来越相信,这是一条现实的道路。(他告诉我说:“他们在《淘金记:阿拉斯加》(探索频道的真人秀,跟踪记录世界各地淘金的行动)一季中搬动的泥土可能比这次行动所需的还要多。”) 今年1月,他获得了一封来自Ontrack公司的信件,证明硬盘很可能是可以恢复的。而且,向他解释垃圾填埋场结构的纽波特垃圾场经理在退休后,接受了豪威尔斯的邀请并成为专家。

今年早些时候,当每个比特币的价值超过3.5万美元,而豪威尔斯持有的比特币超过2.8亿美元时,他公开提出将收益的25%分给纽波特市,这些收益可被指定用于新冠救济基金。市政府没有接受他的提议。
豪威尔斯向卫报抱怨说:“议会的态度非常奇怪,根本没有道理。”
在互联网上,评论者普遍对豪威尔斯的处境不以为然。威尔士在线网站上的一位网友说:“你活该损失,傻瓜”。另一个人写道,“这是‘失败者’的最终定义,”并补充说,“我想知道这家伙是如何活到成年的。”
对豪威尔斯来说,尽管他已经成为纽波特市最有名的居民,但他却无法与纽波特市官员进行严肃的会谈,这是一个特别残酷的转折。他曾以为自己通过挖掘比特币为小人物带来了转机;但现在很明显,至少在纽波特,小人物仍然没有权力。
他告诉我,“是我老家的团队在坑害我!不是银行家,不是来自远方的人,而是和我一起长大、一起生活的人。”
今年5月,豪威尔斯终于获准与两名城市官员进行了一次Zoom会议,其中一名官员负责纽波特的废物和卫生服务。她礼貌地听取了他关于回收比特币的建议,这不会给市政府带来任何成本,但她没有被说服。据他回忆,她告诉他:“豪威尔斯先生,你要知道,纽波特市议会内部对这个项目的胃口绝对是零。” 会议结束时,她说如果情况有变,她会给他打电话。随后又是几个月的沉默。(市议会的一位发言人告诉我,这个场地的官方许可中不允许“挖掘工作”。)
今年秋天早些时候,我去纽波特见豪威尔斯。我们已经交谈并且互发短信近一年了,主要是在通信应用程序Telegram上。他一直在回避问题并充满防御的心态,经常表现为一个不屈的网络自由意志主义者。
科技塑造了他的世界观。有一次,我问他对仍然新颖的新冠疫苗有何看法。他回答说:“我从IT界学到的东西……是永远不要接受第一个版本。” 今年1月,当在线经纪公司为了限制游戏驿站股票的价格上涨而限制交易时,豪威尔斯给我写信说:”它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彻底地表明,这场游戏(既生活)是彻头彻尾为了整小人物而运作的。”
当我们友好的交流时,一个比特币的价值在四月上升到六万三千美元,在七月下滑到三万美元,然后又再次上升。
10月21日,我到达纽波特的那一天,一个比特币的价值刚刚达到一个新的高峰:近6.7万美元。豪威尔斯在火车站旁迎接我,他穿着牛仔裤和一件来自朗斯代尔的清爽运动衫。他开着一辆二十年前的宝马敞篷车,是他在比特币时代之前买的。他身材矮小,但体格健壮,留着铲青发型,浅棕色的半截胡子。整体效果是简洁并且有能力的。
我们在一家咖啡馆坐下后不久,他掏出手机,给我看了一个他用来跟踪自己持有的应用程序。在“未用币”的标题下是他的比特币的当前价值:5.33963174亿美元。他指出,前一天,他就已经赚了两千万美元。我们吃了威尔士煎饼,他用现金支付。
他解释说,“使用信用卡有点像是让反对派得逞,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们接下来去参观了纽波特,他告诉我这个城市寻找失物的历史,他对这个话题非常了解。我们去了垃圾场。这是一个位于河口和码头之间的田园般的地方,许多年前,这里的船只装载过威尔士的煤炭,它们现在闲置着。
纽波特给人一种破败的感觉:小企业的招牌已经褪色,工厂曾经矗立过的地方空空如也。豪威尔斯一边开车一边思考,为什么当地官员拒绝让他挖出他的囤积物。他推测,这座垃圾场并没有遵守环境法规,而且从垃圾填埋场中挖掘出的部分东西可能会使城市陷入尴尬,并使它容易受到诉讼。他问道:“谁知道那里埋藏着多少肮脏的婴儿尿布?”。
他驱车前往他估计他的硬盘可能在的地方。我们穿过一扇敞开的大门,在一块铺好的土地上停下。这块大而空的地方看起来像是注定要进行某种工业开发,但豪威尔斯希望它能首先被作为他的挖掘项目的指挥部。我们下了车。他说“这块地被称为B-21,”这是一个吉祥的数字,“世界上有多少比特币存在?两千一百万个!”

阳光明媚,这在秋天的威尔士是不寻常的。他指着大约一百英尺外的一个斜坡:顶端是一个垃圾丛生的小山,上面插着测量仪,用来测量气体释放。他兴奋地告诉我“我们要挖的总面积是二百五十米乘二百五十米,深十五米。这是四万吨的废物。这并非不可能,是吗?”
在我们参观完垃圾场后,豪威尔斯邀请我去他家,这样我就可以看到他在Zoom上向纽波特官员所做的PowerPoint演示。他告诉我,他的项目预算为500万英镑,但 “还有追加资金的空间”。他计算过,一个25人的团队可以在9个月到1年内完成这项工作。在他说话时,他的狗鲁比在我们脚边来回跑动。
在他给我看PPT之前,我们来到街上,在最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了啤酒和薯片。几年前,他为收银台配备了接受比特币的设备,但事实证明并不成功。豪威尔说,“除了我,没人使用它。”
他耸耸肩,他给了店主两英镑,还有一英镑是他之前来的时候欠的。
我们回到了他家。在客厅的一面墙上,在他的电脑上方,有一个金黑色的比特币时钟。它的指针是停的。豪威尔斯检查了他的持有量。他当天损失了2200万美元,但他并没感到不安。他说:“我预料到了,每当它飙升得如此之快时,你总是不得不期待它能回落一点。事实上,我希望它能下降得更多。”
他加载了PPT的演示文稿,调出一张题为“财团成员”的幻灯片。中间是豪威尔斯的头像,拿着一把镐头和一袋黄金。另一张描述了他的硬盘将被送回给他的过程的流程图:翻斗车将物品从坑里运到料斗上,然后它们会再被送上传送带,之后“材料将通过一个大型的三维物体检测系统,以识别所有的硬盘物体,然后进行人工检索。
豪威尔告诉我:“物体检测器是一台配备了人工智能软件的X光机。它可以发现卡车里的枪!”
所有的垃圾都将被装上40吨的卡车,然后根据纽波特的喜好,被重新掩埋,焚烧,或送往中国。
我说,肯定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比特币的全部意义在于,它是无形的。他所追求的是八千个比特币,但它们是计算机算法的产物。这是一个公开的记录,有人拥有它们。
为什么不能把系统倒退到豪威尔斯挖出比特币的那一天,让他重新挖出比特币?
豪威尔斯反对这种说法。他说,我的提议让他想起了加密货币历史上最糟糕的时刻。2016年,以太坊的管理者同意将相当于6000万美元的资金,恢复给这种货币的一个持有者,此前这些钱由于系统代码的一个漏洞而被盗了。豪威尔斯当时曾公开表示不同意这一决定,他在加密货币社交媒体网站上非常活跃,当以太坊的持有人分裂成两个阵营时,他站在那些拒绝承认回滚的人一边。
豪威尔斯充满激情地告诉我:“郑重声明,如果有人过来说,‘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把你的5亿还来,’我会说,‘不用了,谢谢你’。因为如果他们能对我的代币这样做,那么他们就能对任何人的代币这样做。然后,如果政府要求他们扣押某人的代币,你猜怎么着?他们也可以这样做。”
丢失硬盘的经历并没有削弱豪威尔斯对加密货币的兴趣。他为他的父亲储备了少量的加密货币,几年前他甚至回去挖矿,使用一套十台的S9,既一种强大的处理器,日夜不停地运行了一年半。但是,比特币挖矿的经济性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不值得了:电力成本超过了他所挖的东西的价值。这次冒险对他来说是另一次失败。
他作为比特币矿工的恶名,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潜在的目标:“大多数聪明人都知道我已经失去了我的代币,但那些和他的朋友一起混的当地毒贩,他们还不知道。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 他解释说,他把他的一些加密货币的密钥保存在离线钱包里,这些钱包存放在屋外,或者用他的话说,是“异地”。这样一来,如果有小偷闯入并索要密钥,他就无法交出密钥。这一安全措施也防止了他冲动地退出投资:要出售加密货币,你需要相关的密钥。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仍然准备长期抗战。
豪威尔斯带我上了二楼,去看看硬盘的位置。那条狗在楼梯上巡视。
他解释说:“鲁比实际上是孩子们的狗,当我们分开时,他们离开了,她不想带走这条狗。” 结果,哈菲娜几年前就带着他们的孩子离开了。我问他,比特币的损失是否在他们的分手中起到了作用。他说,“老实说,我试图在公开场合,以及在我的正常生活中,不去责怪她,但我认为我在潜意识里还是责怪了她。”
环顾四周,你可以发现,从那时起,时间就在房子里静止了。所有东西上都有灰尘。他为取悦孩子们而安装的以我的世界为灵感的墙纸开始脱落。蓝白相间的油漆也在剥落。上下铺的床单皱巴巴的,陈旧不堪,仿佛孩子们匆匆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告诉我,他的孩子们现在都在做别的事情,不再来探望他了。他不希望讨论哈菲娜离开后他的情感状况,“我尽量一个人呆着。女人很费钱。”
豪威尔斯不再有工作。在硬盘丢失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一直在从事系统工程师的工作。为了能平稳度过工作日,他限制了自己查阅比特币追踪应用程序的频率。他甚至试图避免开车经过垃圾场。
但是,最终,对他所扔掉的钱的记忆压倒了他的工作热情。他解释说:“我有点失去了动力”。
早些时候,他曾告诉我,他最喜欢的电影是《搏击俱乐部》和《黑客帝国》,对于一个有这种信仰的年轻人来说,这是典型的喜好。然后他提到了恐怖片《最终目的地》,其中最微小的错误,一枚松动的螺丝、故障的水池排水管,都会导致可怕的死亡。
他说,这个教训是,“一件小事都可以产生连锁反应”。他告诉我,他可以为自己想象一个不同的过去,一个没有麻烦的过去。他说,“例如,如果没有发生比特币这件事,我可能还和我的前伴侣在一起。而且现在已经结婚了。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就像我们仍在原来的轨迹上那样。”
如果他开采了比特币而没有扔掉硬盘呢?
“我们仍然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生活在一艘游艇上。她是我的女孩,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们从我20岁就在一起了,当时她22岁。”
哈菲娜证实了豪威尔斯关于硬盘如何被扔进垃圾场的说法,她说这段关系结束, “不是因为比特币”,而是因为其他原因。
豪威尔斯追回钱的努力显然对他造成了伤害。就像爱伦·坡笔下的勒格朗一样,他“被厌世情绪所感染,受到热情和忧郁交替的反常情绪的影响”。他向媒体发表讲话,主要是希望媒体能帮助他找回宝藏,他向我承认,他在采访中并不完全诚实。他说,为了摆脱潜在盗贼的追踪,他伪造了他所开采的比特币的数量。(他给我看了他的比特币账本,确认真正的数字是8000枚)。
当我坚持要与他的商业伙伴直接确认信息时,他拒绝了,声称我可能会把信息泄露给竞争对手的挖掘团队。
如果说从那些错过了比特币回报的人身上可以学到什么教训的话,那就是更健康的情感处理方式是试着让它成为过去。
2010年,拉斯洛·汉耶茨,佛罗里达州的一位网络开发者,提议向任何愿意卖给他几个披萨的人支付一万个比特币。有人接受了他的提议,接受了比特币并给了他两个Papa John’s的披萨饼。
汉耶茨交易的比特币的价值现在已经超过5亿美元。在5月22日披萨事件的周年纪念日,他经常向日益怀疑的公众和媒体重复说明他不后悔。汉耶茨喜欢指出,在中本聪活跃的时候,他也正在研究比特币,有一次他问他,如果许多比特币丢失,系统是否会受到威胁。中本聪回答说,“把它当成是对每个人的捐赠吧”。
我问汉耶茨,他对豪威尔斯是否有什么建议。他说,“继续前进。没有必要纠结于‘如果’”。
他补充说,现在购买新的比特币还不算太晚,还可以赚取丰厚的利润。
哈菲娜说,比特币的损失从未困扰过她。她指出,“这并不是一个实物。钱对我来说从来就没有那么大的意义。”
豪威尔斯还没有能力对他的坏运气做出如此平和的反应。他解释说,他的沮丧并不是因为他能用5亿美元买到什么,他开采比特币并不是为了致富:“这不是为了赚钱。它是为了改变金钱。”
在硬盘被扔进垃圾场后的八年里,偶尔也会有一些他梦寐以求的昂贵东西。例如,两个月前,曼联的老板提出要出售他们的部分股份。但他并没有让我觉得他是个贪婪的人。他似乎无法甩掉的是金钱本身的诱惑力。一笔巨大的财富在最艰难的情况下落入他的手中,但现在它已经消失了。
在我回家后不久,豪威尔斯进一步要求纽波特官员对他们进行的Zoom会议作出回应。11月中旬,他再次被告知,这个项目太不确定了,过程中有太多环境风险了。市长写道“我明白这不是你所希望的结果,”语气中带着严肃的冷漠。“但请您放心,您的要求已经得到了理事会的仔细和适当的考虑。”

恼火的是,豪威尔斯很快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他说,“天啊,如果他们能在2013年就和我见面,纽波特市现在看起来就能像该死的贝莱尔(加州著名富人区)。”
这让他很伤心,城市并不关心他有谁在支持他。自从我开始与他交谈以来,这是一年来第一次,他没有表现出愤怒、兴奋或决心:他似乎已经接近绝望了。我试图让他打起精神,说这只是一场长期斗争的第一回合。
他写道,“比较像是第三回合的结束……而且他们每回合都赢了6-10分(拳击中非常悬殊的比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尝试什么。”
几天之内,他又恢复了。他现在要向市里提出一项可行性研究报告,以证明回收行动理论上能够成功。他告诉我,当他最终找到他丢失的密钥时,他打算听一下埃尔加的“威仪堂堂进行曲”(英国著名爱国歌曲,爱德华七世的加冕歌曲,在美国常被作为高中毕业歌曲),作为他从比特币炼狱毕业的标志。在一次文字交谈中,我们曾谈到他的藏品价值会不断上升的可能性。
他写道,“这不仅仅是一种可能性。随着时间的推移,比特币对法币的价格只会向一个方向发展,即上升。” 他预见到了一场可能持续“2/5/10年”的战斗。
他预计他的财富将价值10亿美元,然后是20亿美元,最后是50亿美元。这可能最终会激励这个城市让他行动。或者,也许更多的宣传会有用。或立法压力。或者是更好的技术。
11月8日,他的比特币刚刚上升到一个新高:近5.5亿美元。他告诉我,“我仍然希望并觉得是能做到的,而且只要我还这么觉得,我就会继续努力。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