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pril Wang
11月30日,加拿大众议院通过法案禁止针对性少数群体的转换治疗。议员们不分党派,一致投票支持这一立法。政治上的争吵烟消云散,议员们欢呼着,热情地拥抱彼此的异党同行。
司法部长大卫·拉梅蒂激动地说:“今天对加拿大人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一个可以做你自己的日子,一个无所畏惧、爱你所爱的日子。”
转换疗法是指试图将性少数群体(LGBTQ)个人的性取向改变为异性恋,强迫他们与出生时的性别保持一致。除了转换疗法外,社会偏见、家庭排斥等对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者都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而在加拿大,有不少华人移民性少数群体,曾经都或多或少有过这样的经历。
加拿大在禁止转换疗法上不够“积极”
尽管根据《福布斯》2019年的排名,加拿大是世界上对性少数群体第二友好的国家,但转换疗法在加拿大仍然合法这件事让许多人感到震惊。
2019年,加拿大跨性别脉搏组织发起了一项全国性调查。报告结果显示,在接受调查的2033名性少数人中,有11%的人接受了转换治疗,试图成为顺性人。
《美国公共卫生杂志》上发表的一项研究发现,转换疗法不仅风险高,而且无效。接受过转换疗法的性少数青年试图自杀的可能性是没有接受治疗者的两倍以上,前者在一年中多次试图自杀的可能性是后者的2.5倍以上。
尽管医学专业人员达成了压倒性的共识,主张完全禁止转换疗法,但转化疗法仍被一些信仰领袖、文化和宗教社区以及家庭以各种理由提倡。加拿大天主教曾针对转换疗法发表言论:“真正的危险的是,把基督教和其他宗教关于人类性行为的伦理教义解释为犯罪行为。”
此次众议院通过的C4法案将“导致另一个人接受转换治疗”定为刑事犯罪,违者最高可被判处五年监禁。C4法案比此前夭折的C6法案更加严格,C6主张,只在未经同意对成年人进行转化治疗的情况下才会有刑事处罚。这一变化表明,如果C4法案最终成为法律,无论接受治疗者是否同意,都不可以再有转换疗法。
“当你为自己的性取向撒了一个谎后,你就要用十个谎来圆它”
拉梅蒂说:“转化疗法已经被加拿大的专业和健康协会以及全世界的专业和健康协会所质疑和谴责,它没有科学或医疗实践的基础。” 也就是说,一个人的性向是不能被“转化”的。
来加拿大前曾在国内互联网公司做码农的A说,他越来越不想隐瞒自己的一切。
“你知道,在国内职场,随着你年龄越来越大,别人就会不停地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如果你没有女朋友的话,他们看到女生还会跟你开玩笑起哄”,A说。这样的玩笑和对话让A觉得很不舒服,但让他更难过的是,自己不得不撒谎来应对别人的询问。
“随着年龄越大,越不想隐瞒自己的这一切,越不想用‘女朋友在外地’之类的说法来应付。因为当你撒了一个谎后,你就要用十个谎去圆它。有时候你随机应变编的一个谎,别人记住了,下一次聊到的时候,你忘了当时怎么说的,导致对方很疑惑。这样的生活过得很累,而且是恶性循环”,A说。
A自认为开明和勇敢,他向一些朋友和亲人表明过自己的性取向。但对于父母,他始终无法开口,“我家在一个小县城,父母很保守。他们每天看到的就是,谁家的孩子在县里考上公务员,或者当老师,一家人住得都不远,走路就到了,每天中午回父母家吃饭,或者周末带着孙子一起来。大概从两三年前开始,每次只要跟父母或者家里长辈打电话,最后通通会变成催我结婚生孩子。”
有着同样感受的还有高中时就到加拿大读书的V,“我没法跟父母说我觉得我不是男生,不能说我的性取向。我只是和他们说,我在国内很压抑,跟同学们玩不到一起。”
V回忆说,小学时有男生同学到自己家里玩玩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同学骂自己娘娘腔,而在一旁的母亲并没有指责同学,反而一起说“你怎么这么娘,为什么不可以更有男子气概一点?”
去学校以后,V刻意不去上本班楼层的厕所,因为害怕再次被男生讥笑“你应该去女厕所”。V说:“所以,那时候其实很孤单,但我也无法控制自己女性化的程度。最后,结果就是总受到同学欺负,我没有朋友,我也很早就开始失眠,小时候心里很多烦恼。”
性少数群体,不是需要遮遮掩掩的事
V在加拿大读高中时,学校的性别教育为她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她说,那种感觉像是解谜解到答案,“因为我从小也会想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以前,我可能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没有很深入地思考过自己,没有质疑过‘我是男生,不是女生’之类的想法。”
在高中的心理课上,V生平第一次接触到性少数群体(LGBTQ+)的概念,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并出于兴趣做了很多相关的课程项目。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因为她的性取向,她交到了很多朋友,“他们想为我发声,想做我的朋友,想给我支持。”
上大学以后,V开始自我探索并慢慢接受自己是跨性别人。她解释道,“跨性别人其实是一个伞状的概念,它是一个不断增长、变化的清单。它不单单是指那些以异性身份生活的人,它更是一种性别认同和性别表达。性别本身也不是非黑即白的概念,而是一个光谱。”
在导师的鼓励下,社会工作专业的V开始在针对性少数群体的组织里做志愿者。她加入多伦多一家关注性少数群体健康与权利的公益组织“The 519”,为处在边缘地带的性少数群体分发免费食品,并帮助有色人种性少数群体解决生活中所面临的各种问题。
在低谷期的A也曾得到过学校心理辅导中心的帮助。由于疫情期间针对亚裔群体的歧视增多,A每次出门都会担心自己是否会被攻击。再加上疫情封锁措施实施后,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家里,A慢慢陷入抑郁的状态。
学校服务中心的华人工作者和A聊了很久,给他鼓励和信心,并对他在加拿大面临的文化和语言挑战感同身受。A说:“我很感激,因为你知道还有人愿意跟你聊,愿意关心你,不停地鼓励。当你获得了正向的回馈时,你就可以慢慢恢复对这个社会或对生活的爱了。”
正值毕业找工作季的A坦言,作为一个亚裔,从某种程度上说在加拿大找工作并不是很占优势,因为一方面语言关难过,另一方面亚裔似乎没有因为是少数族裔而备受优待。但是对于性少数群体,大部分公司都会格外友好,甚至还会专门组织针对性少数群体的专场招聘会。
A说:“由于自己性少数群体的身份,我拿到了一些面试。有的公司非常爽快,直接就发了面试邀请,把递简历等其他步骤都省去了。是性少数群体,又是移民,可能一些公司会认为你背后有很多故事,可能是比较敢闯的人。”
性少数群体内部仍然存在歧视
无疑,禁止转换治疗对性少数群体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外界会对性少数群体有更多包容、理解和尊重。但是,性少数群体内部的歧视问题仍然存在。
在蒙特利尔生活的M说,“在男同群体里有等级化的现象,比如身材特别好或者是某一种特定类型的就会特别受欢迎。而且,现在这些类型的形象也正在放大,越来越以外貌为第一标准。”
M说,在同志交友软件上,很明显的一个趋势是,人们越来越注重外貌而不是性格、兴趣和是否聊得来。“人们在软件上配对以后,很少深入了解一个人,相反,很多人会直接要更多照片。”
“如果他觉得你不够好看的话,他甚至都不愿意跟你讲话”,A也深有同感,“对我来说,不管我想不想谈恋爱,我都会回你的消息,不会上来就要照片。因为我的出发点是,如果性格处得来的话,我们是可以先交朋友的。”
“从一些女同朋友的经历来看,好像女同比较容易找到真爱。她们的关系更多建立在情感或观念价值观的基础上,因而亲密关系维持的时间也更长”,M补充道。
A说,现在网上也有各种针对男同的段子,如果是男同中更像女性角色的那一方就会被看不起,“其实我觉得这也是男女不平等延伸到同志群体中的一种反应。不论你的兴趣是什么,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你处于被动的那一方,处于类似于女性的那一方,你就低人一等。”
M说:“我希望,以后不仅同志群体之外的人可以对同志有更多理解,而且同志内部也互相多一些尊重和平等。至少,多一些真诚。”
参考资料:
https://www.hrc.org/resources/a-call-to-action-lgbtq-youth-need-inclusive-sex-education
https://ipolitics.ca/2021/11/29/government-tables-bill-to-ban-conversion-thera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