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客的Isaac Chotiner对杨安泽进行了采访,在这次采访中,杨安泽详细地介绍了自己过去参选总统和纽约市市长时所积累的经验,以及由此产生的思想变化,并阐述了他的新党派前进党的理念和追求目标。
杨安泽,这位从未担任过公职的硅谷企业家,在2020年竞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时,成为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在2020年2月退出总统竞选后,他将目光投向了纽约市市长一职,并在民主党初选民调中短暂领先,最终输给了艾瑞克·亚当斯。
这个月,杨安泽宣布了他的下一个目标,他出版了一本新书,名为《前进:关于我们民主未来的笔记》,与此同时,他宣布将成立前进党(Forward Party),他希望这将打破主导美国政治的“双头垄断”。
《前进》一书既是杨安泽竞选活动的记录,也是他的新党宣言,他认为前进党应侧重于推进政治制度的结构性改革,如公开初选和排名选择投票(ranked-choice voting),并减少极端的党派偏见。
注:排名选择投票,是指在投票系统中,选民用一个排名来选择多个候选人,根据次序和票数对候选人进行独立评分。
杨安泽写道:“如果所有的努力都是相互对立的,那么政治体制就是为了奖励惰性,能量和激情不会有任何成就,因此,需要修正的是体制本身。”
他还向选民保证,他们可以在加入他的新党的同时保持他们目前的党派身份。他说:“将有前进民主党人和进步人士,前进共和党人和保守人士,前进独立人士和不结盟人士,等等。”
我最近通过电话采访了杨安泽,谈论了他的新书和他对前进党的计划。在我们的谈话中,我们还讨论了他从竞选中所学到的东西,人们如何在保持民主党人或共和党人身份的同时加入他的新党派,以及第三党是否能帮助美国的民主。
问:你写到了作为一个政治家对你思想的影响,你能具体谈谈吗?
杨安泽:我开始是以一个默默无闻的平民身份竞选总统的,随之而来的是一些挣扎。我说,“嘿,我正在竞选总统”,人们会说,“什么?”或类似的疑问。
后来,我们获得了支持,有了一定的势头,整个组织在我周围涌现出来。在这种环境下,你最终成为一种工具,人们会说,“嘿,现在你要做这个采访,现在我们正在做这个活动,现在给这个人打电话”, 我想说,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巨大的调整。
我在书中想说的是,这些经历可能不利于培养我们想要的领导人的品质,我想大多数人都会认同,这个过程中的审查程度可能会让很多优秀的人放弃竞选,我认为这更有可能影响到某些可能会受到更多审查的群体,比如女性。
问:我认为你在书中暗示,它对你的自我有影响,改变了你看待自己的方式。
我的意思是,这会让你成为一个更糟糕的管理者,你的职能是一直在摄像机前,你可能不会特别关注你的团队的需求,或者弄清楚人际关系的状态,当我管理一个组织的时候,我花了很多时间,比如说,面试每一个雇员。当你是一个候选人时,团队是在不同的地方被录用的,你在事后才见到他们。
我认为,竞选的过程最终会侵蚀管理技能和同理心,将人们变成为新市场服务的化身,而这个新的市场就是一组电视摄像机。
问:当你回顾你竞选纽约市长的过程时,你认为你的竞选活动有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
杨:我认为,在早期,我们做对了,很多纽约人希望能够快乐地生活在这个城市,并希望重新开放时有一定程度的积极性。然后,随着竞选的进展,重点转向了公共安全,这不是人们与我联系的东西。我们非常自豪的是,我们得到的个人捐助者比历史上任何其他候选人都多。
问:这本书提出了很多想法,比如结束华盛顿的旋转门,并推出“美国记分卡”来衡量“社会健康”,而不仅仅是用经济指标来衡量。总的来说,前进党想要实现的是什么?
杨:前进党试图重新调整候选人的激励机制,使他们更多地与我们的公众保持一致,而不是与最极端和最活跃的党派保持一致,现在这些党派对一个人能否再次获得工程有着巨大的影响。
一位参议员对我说过一句话,我想也许我们已经感觉到了,那就是,对一个政党来说,问题如果没有解决,有时比解决了更有价值。她的意思是,如果你有一个未解决的问题,那么你可以挑起人们对它的愤怒或兴奋,你可以激励人们捐款来对抗问题,但是,如果你把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么这些催化剂就会消失。
这种环境太过极端,如果你选择了妥协(即为了获得选民的支持而放任问题继续存在),你实际上可能会付出代价。这就是目前存在的激励因素,它们让我们抓狂。
问:你在书中使用了“双头垄断 ”这个词。当我听到这个词时,我把它和拉尔夫·纳德(纳德以绿党参选人身份参加了1996年和2000年的美国总统选举,还以独立参选人身份参选04和08年的美国总统选举,其关切的领域有消费者保护、人权、环境和民主政府)联系在一起,他用这个词来形容两党在意识形态上太接近了,你也是说他们在意识形态上太接近了吗?
杨:我认为,每个政党都有不同的问题。仅仅说“嘿,极端派占主导地位”有点过于简单化,因为这让人觉得两党的问题是一样的,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问:能说的再具体一些吗?
杨:我确实有一个不同的观点,我认为企业对两党都有不当的影响,当我谈到双头垄断时,在许多时候我想说的是我们系统结构的脆弱性,如果你想建立一个能抵制专制主义的系统,你肯定会有两个以上的政党。
我们的开国元勋是反对党派的,约翰·亚当斯明确地表示过对两个政党会发生冲突的担心,如果你只有两个政党,而其中一个政党屈服于独裁主义的领导,那么保障措施就非常非常少,因为激励措施是让党派中的每个人都顺服。
如果你想要一个更有弹性的体系,你应该有五个、或七个政党。如果其中一个党屈服于糟糕的领导,这会成为一个问题,但它不会成为今天的美国所面临的那种问题。
问:我们确实有一个两党制,至少在目前,它不能够被改变,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一个政党屈服于专制主义,是否会有一些危险,削弱对非专制政党的支持?
杨:我认为,人们可以在这两个方面进行努力。一个是选举上的成功,就像我们目前所看到的那样,另一个是制度上的改进,加强制度的弹性和克持续性,并且要实现真正的民主。
我相信第二条道路势在必行,这就是为什么前进党将在2022年在各州推动公开初选和排名选择投票,因为我试图将更多的领导人从他们的激励中解脱出来。
这不是假设,如果你看看阿拉斯加的参议员丽莎·穆尔科斯基,她是唯一投票支持弹劾特朗普的共和党参议员,她也将在明年参加竞选,她在阿拉斯加共和党人中的支持率为10%左右。这清楚地表明了为什么共和党人不愿意违抗特朗普。
在我看来,穆尔科斯基参议员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之一是,阿拉斯加去年摆脱了封闭式政党初选,那里采取了四强初选和排名选择投票,穆尔科斯基参议员可以直接向阿拉斯加公众陈述她的情况,这给了她一个战斗的机会,如果我们在全国更多的州这样做,你会看到更多的立法者独立于党的领导行事,这可能就是民主生存和内乱之间的区别。
问:你在书中说,民主“悬而未决”,指的是参议院的50-50。你似乎在暗示,如果参议院在共和党人手中,那么民主就会受到威胁。如果民主和民主党的控制都岌岌可危,那么,确保民主党人继续控制局面似乎是至关重要的,我不确定前进党如何融入其中。
杨:前进党的使命是试图减少那些有可能使国家分裂的不正当激励,同样,我认为人们可以采取不同的方法,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在改革我们的机构,使其更具有真正的代表性、更少受到专制冲动的影响方面,人们关注得太少,我的书中写过这个部分,我们的政府现在如此平分秋色的事实对我来说是一个迹象,表明事情是多么脆弱。
问: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杨:我明白你的意思,以撒(记者名),我去乔治亚州显然是为了帮助赢得那些参议院席位,我相信,民主党人掌握政府的控制权,将使我们能够在国家非常困难的时期解决问题,
问:你在书中说,你可以是同时成为前进党成员和民主党人,也可以同时成为前进党和共和党人,你能多说说这具体的运作方式吗?
杨:好吧,如果你现在对某人说,“嘿,换一下你的党籍”,你是在要求在全国大部分地区剥夺他们的权利,我们是非常实用的,这是一个流行的、包容的运动。如果你认为我们需要减少我们国家的两极分化,并改善我们领导人所受到的激励,你应该支持公开初选和排名选择投票,并帮助那些支持这种升级的候选人和官员。
我觉得许多民主党人会对此感到非常兴奋,正如许多共和党人会对此感到兴奋一样。已经实施这一做法的州是一个红州,即阿拉斯加。这是一个包容性的、受欢迎的运动,需要每一个政治联盟的人。
问:所以,我们的想法是让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签署前进党的议程,而不是让前进党的候选人去挑战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
杨:让人按前进党的路线竞选,在全国绝大多数地区都是极不现实的,我们要支持那些跟我们有相同原则的候选人,我相信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会以民主党人或共和党人的身份参选,因为这更现实。
问:你早些时候谈到了我们当前政治中的极端化动机,我想知道你是否认为民主党也是如此。如果你看一下过去的三位民主党总统,克林顿、奥巴马和拜登,如果你看看你在纽约输给的那个人,艾瑞克·亚当斯,他不是一个激进的左翼分子,也不是一个极端人物。在我看来,民主党大体上仍然在主流范围内坚定地选择候选人。你是否感觉到这不是真的?
杨:我认为,当你有一个全国性的竞选时,某些候选人仍然获得了更大份额的选票,我在书中描述的激励因素不仅仅是政治激励。还有一个事实是,我们的有线电视新闻频道把我们分成了意识形态阵营,然后社交媒体给整个事情火上浇油,使煽动性的内容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并得到奖励。
我在竞选中发现,我们现在都很熟悉的一件事是,政治团体最有效的筹款邮件是那些危言耸听的邮件,它们表现得好像如果你现在不给他们10美元或20美元,世界就会毁灭。
问:你说民主“悬在一线”,我一定程度上同意你的观点,但这也太危言耸听了一点吧?
杨:你想问我是不是有故意危言耸听的动机?你是对的,我有。但我确实认为,发出警告是有必要的,如果你抬头看看,你就会发现我们不能把任何事情视为理所当然。在我的播客或图书巡回展上,我对人们说的一件事是,在美国生活的这个时刻,一切都摆在桌面上。
我的意思是,无论你能想到什么样歇斯底里的噩梦场景,你都应该认为那是有可能成为现实的。任何怀疑这一点的人只需要回想一下过去几个月的事件,就能意识到我们已经遭遇了几个月前还无法想象的事件和场景,我们应该把这看作是一个全员参与的局面,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问:你曾说过,认为一方是邪恶的是不好的,你还说,共和党已经把民主带到了危急的悬崖边,你如何接触到这些人的呢?
杨:近七千五百万人投票给了特朗普,包括我的家人。在我看来,第一个错误是以某种方式将这样一个庞大的群体归入一个特定的意识形态模式。
事实是,如果你和人们坐下来,他们有非常、非常不同的观点和看法。在我与美国人的数千次谈话中,我发现,无论是在小镇还是在大城市,如果你接近别人,不要照本宣科,以一种开放的态度提出你的想法,人们是愿意倾听的。
前进党的核心价值之一是优雅和宽容。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评判你或妖魔化你,我们的敌人不是任何一个美国人,我们的敌人是一个要让我们彼此对抗的系统,有很多共和党人听到后说,“这正是我希望有人向我表达的意思”,如果我们超越目前的对立阵营,你可以接触到各种背景的人。
问:你认为拜登作为总统的表现如何?
杨:我认为拜登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我认为他为那些不一定在他控制范围内的事情承受了很多压力。美国在一个艰难的时期,很多人都在痛苦中挣扎,我认为对与各种机构来说,处境很困难,因为美国人觉得这些机构不能提供服务,在某些方面,这个问题比拜登更大。
问:你写道:“我们的系统不会自己修正,对真正变革的需求是明确的,但变革不会轻易到来。现在是重新建设的时候了。”听到这种言论的人应该如何将其与他们听到的其他言论区分开来,因为这些言论听起来非常相似?我知道你说这是一个新的政党,一个第三党,但它听起来也很像美国人惯于听到的东西。
杨:我们正试图让人们关注制度本身,以及它的设置是否符合我们的利益,以及它的安排是否会使我们彼此反目。我想这是前进党最大的区别,即认为需要恢复和振兴的是制度本身,仅仅是将程序改变为公开初选和排名选择投票,就会使立法者在一夜之间变得更加理性。这是一场试图使美国更加合理和理性的运动。现在,不幸的是,没有人得到这样的鼓励。我们得到的鼓励是,让人们更加疯狂,让我们彼此对立。
问:正如你所说,“让我们把这个国家,这个我们所爱的并将留给我们孩子的国家,向前发展。”
杨:我是一名家长,我对我们留给孩子的国家并不感到骄傲。
问:所以你给人们的建议是:继续做共和党人,或者继续做民主党人,但也要加入前进党?
杨:是的,这就对了,如果你不在这两个党派中,而你希望有一些新的党派出现,公开初选和排名选择投票可以使它更有可能实现。
问:你们对同性恋婚姻和堕胎等问题有立场吗?
杨:嗯,我们有六大原则,我们倡导:公开初选和排名选择投票,全民基本收入,基于事实的治理,以人为本的经济,现代有效的政府,以及优雅和宽容。我们都是人,我们都在一起,这些都是大原则。
问:所以,你觉得厌倦了程式化政治言论的人们应该了解这六点计划,并努力推动国家的发展?
杨:愿我们的目标早日实现,让我们行动起来,我们的时间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