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cKay Coppins在大西洋月刊发表文章，详细描述了《芝加哥论坛报》被奥尔登全球资本收购以后，投资者完全不顾忌新闻媒体的社会责任和职业操守，只关注从这家媒体尽可能多地榨取利润，最终导致了这家媒体的彻底崩溃，如今，奥尔登已经控制了多家媒体，当地方失去了第四阶级力量的制衡，民主将何去何从？

论坛报大厦（美国芝加哥论坛报总部）耸立在芝加哥市中心的街道上，哥特式的尖顶和飞扶壁组构成了宏伟的建筑群，彰显着权力和威望。

当建设这栋大楼的计划在1922年宣布时，芝加哥论坛报的长期所有者罗伯特·麦考密克上校说，他想为他心爱的报纸建造“世界上最漂亮的办公楼”。

那个时代最好的建筑师被邀请来制作设计方案，关于第四阶级的崇高名言被选来装饰大厅。

注：第四阶级是指在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之外的第四种制衡的力量，即媒体和公众视听。

在大楼竣工之前，麦考密克指示他的外国记者收集各种历史遗迹“碎片”，如中国长城的砖头、圣彼得大教堂的徽章，并将它们镶嵌在大楼的外墙上。

大楼最终于1925年完工，是芝加哥前所未有的建筑奇观，正如一位作家所描述的，“石头和钢铁组成的浪漫”。一个世纪过去了，论坛报大厦仍然保持着它的宏伟气势。然而，《芝加哥论坛报》已经不在这里了。

6月底的一个下午，为了找到《论坛报》目前的总部，我打车穿过市区，来到河西岸的一个工业区。我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经过一条没有窗户、两边都是煤渣砖墙的走廊，坐上电梯，我被送到了印刷机旁边一个不大的办公桌前。

这场面比我想象的还要严峻。这是美国最具传奇色彩的报纸之一，一份曾为亚伯拉罕·林肯背书、曾独家报道过《凡尔赛条约》的出版物，一份曾推翻政治老板、与腐败的市长纠缠并获得数十项普利策奖的报纸，如今被缩减为一个只有一家烧烤店那么大的新闻室。

这些天，在《论坛报》那些惊魂未定的记者身边待上一段时间，你就会反复听到同一个问题：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表面上看，答案似乎很明显。克雷格列表（Craigslist，网上大型免费分类广告网站）占据了分类广告市场，谷歌和脸书吞噬了商业广告市场，而一众无能的报社老板却未能适应数字媒体时代的发展，使得报社淘汰成为必然。

这就是美国几十年来一直在讲述的关于濒临死亡的地方新闻业的故事，它不是没有道理，但在芝加哥发生的事情是不同的。

5月，《论坛报》被奥尔登全球资本（Alden Global Capital）收购，这是一个神秘的对冲基金，它已经迅速地、非常轻松地成为了全国最大的报纸运营商之一。新老板没有飞到芝加哥向员工讲话，也没有费力地颂扬新闻业的重要公民作用。相反，他们摧毁了这个地方。

交易完成两天后，在随后的大逃亡中，报纸失去了“都市”（Metro）板块中大量的专栏作家、编辑、调查记者和摄影师，他们曾为一个陷入麻烦的公共住房小区的住户辩护，维护警察无法处理的凶杀案数据库，为本州无证移民制作精美的肖像，帮助揭露州长的离岸空壳公司……当逃亡结束时，四分之一的新闻编辑部已经消失。

毫无疑问，全美媒体都注意到，《芝加哥论坛报》变得空洞了，推特上有冷静的专栏文章和哀叹，新闻学教授们也表达了失望。但在行业外，似乎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论坛报》剩下的员工，甚至在奥尔登出现之前就已经很稀少了，他们在努力履行报纸的最基本职能。在伊利诺伊州一位有权势的州议员因受贿指控而辞职后，这家报纸竟没有记者来跟进，当芝加哥遭遇残酷的夏季犯罪浪潮时，这家报纸没有人在夜班收听警方的广播。

几个月过去了，事情变得越来越糟。报纸内部士气低落，记者们倦怠，主编们神秘辞职，经理们忙于应对裁员问题。城市里的一些人开始怀疑这份报纸是否还值得拯救。

大卫·阿克塞尔罗德在成为奥巴马的顾问之前曾是《论坛报》的记者，他说：“一想到论坛报曾经是什么，现在是什么，以及它可能会变成什么样，我就感到深深的难过。”

在整个过程中，老板们保持着无情的沉默，拒绝采访，拒绝阐述他们对报纸的规划。长期以来，《论坛报》的员工遇到过一些糟糕的老板，但这次感觉更有预谋，也更阴险。

前都市板块记者查理·约翰逊在今年夏天的最新一轮收购后告诉我：“这并不是说，虽然工作人员竭尽全力拯救，但《论坛报》一下子就从根上枯萎了，它是慢慢被扼杀的。”

我们坐在洛根广场的一家咖啡馆里，他还在努力消化所发生的一切，奥尔登接手时，《论坛报》一直是盈利的。这份报经历了十年半的管理不善、收入下降和裁员，终于实现了某种程度的稳定。现在，它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约翰逊说：“他们称奥尔登为秃鹫对冲基金，我认为这确实是个错误的说法，秃鹫不会把受伤的动物的头摁在水下，而奥尔登的做法是掠夺性的。”

注：秃鹫基金指的是那些收购违约债券，然后通过恶意诉讼，谋求高额利润的基金。秃鹫基金通常喜欢购买陷于困境的公司债券，等公司无法偿付的时候，就开始打官司索取巨额赔偿。

遣散员工，出售房产，抬高订阅价格，榨取现金，直到挖空新闻媒体

奥尔登第一次购买报纸，是在大萧条的末期，业界的反应是谨慎乐观。毕竟，这并不是报纸的繁荣时期，至少还有人想买它们。也许这个不起眼的对冲基金有自己的计划。

行业刊物Poynter上的一篇早期文章指出，奥尔登对本地新闻业务的兴趣可以被视为“奉承”，并引用《丹佛邮报》老板的话说，他对这家公司“非常尊重”。现在读这些故事有一种恐怖电影的感觉：你恨不得以某种方式警告那些不知情的受害者即将发生的事情。

当然，将过去的新闻业时代浪漫化是很容易的。曾经拥有美国大部分地方报纸的家族，如丹佛的邦菲尔斯（Bonfilses），洛杉矶的钱德勒（Chandlers），从来都不是完美的管理者。他们可能是虚荣的、笨拙的、甚至是腐败的。在他们最坏的时候，他们利用报纸来维持压迫性的社会等级制度。

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与他们的报纸所服务的社区有着利害关系，这意味着，如果没有别的原因，他们的报纸仍然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产品。

在21世纪，这些世代的业主中有许多人逃离了这个行业，造成了破坏性的影响。在过去的15年中，超过四分之一的美国报纸已经倒闭。那些幸存下来的报纸规模较小，实力较弱，而且更容易被收购。根据金融时报的分析，今天，美国所有日报中有一半被金融公司控制，而且这个数字几乎肯定会增加。

现在威胁到地方报纸的不仅仅是数字化的颠覆和抽象的市场力量。他们成了通过挖空地方新闻机构来致富的投资者的目标。这种模式很简单：遣散员工，出售房产，抬高订阅价格，并尽可能多地从企业中榨取现金，直到最终大量的读者取消订阅，报纸倒闭，或只剩下一个干枯的躯壳。

设计这种模式的人是兰德尔·史密斯和希斯·弗里曼，他们是奥尔登全球资本的联合创始人。自从十年前他们买下第一份报纸以来，没有人比他们更唯利是图，也没有人比他们更不屑掩饰自己对出版物长期健康的漠不关心。

北卡罗来纳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奥尔登旗下的报纸以两倍于竞争对手的速度裁员，据审查了一些报纸数据的新闻业分析师肯·多科特称，奥尔登旗下的报纸发行量也下降得更快，而且这并非巧合。这听起来像是一场失败的投资，但这些报纸不必成为史密斯和弗里曼可持续的赚钱业务。

通过积极的成本削减，奥尔登公司可以在多年内以盈利的方式经营报纸，同时推出越来越差的产品，对它疏远的用户漠不关心。多科特告诉我：“这是资本主义市场的卑鄙带给报纸的特质。”到目前为止，奥尔登公司关闭的报纸主要限于周报，但多科特认为，公司关闭日报只是时间问题。

这种投资策略并不是没有社会后果。研究表明，当一家地方报纸消失时，往往会出现选民投票率下降、两极分化加剧、公民参与度普遍下降的情况，误导性信息泛滥、城市预算膨胀、并伴随着腐败和功能障碍。这些后果也会影响到国家政治，政治新闻媒体《政客》的一项分析发现，特朗普在2016年大选期间，在当地新闻渠道有限的地方表现最好。

随着今年早些时候对论坛报出版公司的收购，奥尔登现在控制了200多家报纸，包括一些全国最著名和最有影响力的报纸：《芝加哥论坛报》、《巴尔的摩太阳报》、《纽约每日新闻》等。按发行量计算，它是美国第二大报纸所有者。一些业内人士说，如果史密斯和弗里曼最终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报纸大亨，他们也不会感到惊讶。

他们还具有严格的保密性。奥尔登的网站除了公司名称外没有任何信息，投资者名单也是严格保密的。去年，当立法者追问奥尔登公司资金提供者的细节时，公司回答说，“可能有某些法律实体和组织结构是在美国境外形成的”。

史密斯是一位隐居在棕榈滩的七旬老人，从20世纪80年代到现在都没有接受过媒体采访。弗里曼是他的门徒，41岁，是公司的总裁，在他所拥有的大多数新闻编辑室里，他都不会被认出来。虽然这两人雇佣了数千名记者，但人们对他们的了解明显不足。

如果你想知道奥尔登资本收购当地报纸的情况，你可以看看宾夕法尼亚州的蒙哥马利县，对十几个社区的地方选举报道，都是由一名记者在自己的阁楼里完成的，他通过电子邮件向候选人发送调查问卷。

你还可以看看加州的奥克兰，《东湾时报》在获得普利策奖一周后就解雇了20人。

或者去附近的蒙特雷，那里的前先驱报记者朱莉·雷诺兹说，工作人员被催促停止写调查性专题报道，这样他们就可以在一天内制作多个故事。还有丹佛，在那里，邮报的员工被削减了三分之二，并被赶出了新闻编辑室，搬迁到一个空气质量很差的地区的工厂，一些员工出现了呼吸问题。

但最明显的例子也许是在加州的瓦莱乔，这是一个旧金山以北30英里约12万人口的城市。2014年，当约翰·格莱登第一次加入《瓦莱乔时代先驱报》时，这个报社有大约十几名记者、编辑和摄影师的员工。格莱登当时30岁，是个举止温和的人，他入新闻业比较晚，但他渴望证明自己。

他开始时是一名普通的特派记者，报道当地的犯罪和社区事件。工资很低，工作也不吸引人，但格莱登热爱他的工作，作为瓦莱乔当地人，能为家乡的报纸工作，他感到自豪、也很重要。

在他工作一个月后，他的一位同事离开了，格莱登被要求报道本不属于他指责范围内的学校新闻，几个月后，当市政厅的记者离开时，他又接手了这一报道。格莱登在刚接手这份工作时就听到了关于报社老板的流言蜚语，但他并没有太在意，现在他感受到了管理层的影响。

事实证明，这些业主，即纽约的对冲基金（格莱登称之为“蜥蜴人”，蜥蜴人通常用来隐射阴谋论），只专注提高报纸的利润率。年复一年，来自奥尔登的高管们下令削减预算，而格莱登最终面临更少的同事和更多的工作。最终，他成了工作人员中唯一剩下的新闻记者，负责报道这个城市的警察、学校、政府、法院、医院和企业。

格莱登告诉我：“这让我有点心烦意乱，我觉得自己是个糟糕的记者，因为我无法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他的体重增加了100磅，晚上睡眠也不好，他自己出钱来调取法庭记录，并且多年没有度假了。那些他永远没有时间调查的线索堆积在他办公桌前。他告诉我，有一次，整个城市的公务员委员会在没有解释的情况下突然被解散了，他的消息来源告诉他，这里面有猫腻，但他知道他永远也无力追查这个故事。

与此同时，由于新闻编辑部没有多少支出可以削减，奥尔登继续寻找创造性的方法来削减成本。格莱登告诉我，报纸的印刷被移到城外100多英里的工厂，这意味着每天早上送到订户家门口的新闻往往是24小时前的。新闻室被搬到了一个从当地商会租来的单间里，版面设计被外包给菲律宾的自由职业者。

去年春天，当华盛顿邮报的一名记者打来电话时，格莱登感到沮丧和疲惫，他崩溃了。这位邮报记者正在写关于奥尔登不断增长的报纸帝国的文章，并想知道作为镇上最后一名新闻记者的感受。

他告诉她：“看到报纸变成这样，我很难过。瓦莱乔镇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 

报道出来几周后，他被解雇了。他的编辑以所谓的新闻违规为理由（格莱登在正式禁止之前报道了一位学校校长的辞职），但格莱登确信他知道真正的原因：奥尔登希望他离开。

冷冰冰的实用主义投资

奥尔登资本的故事始于20世纪60年代一个名为“梦想屋”的电视游戏节目的拍摄现场。一个名叫兰德尔·邓肯·史密斯的年轻人站在他的妻子凯瑟琳身边，在演播室的现场观众面前快速回答小问题。

节目的规则是让两对夫妇相互竞争，奖品是一栋房子。当史密斯夫妇获胜时，他们放弃了房子，转而选择了现金奖励——2万美元，兰德尔用这笔钱建立一个小型贸易公司，他称之为R.D.史密斯公司。

兰德尔毕业于康奈尔大学，拥有工商管理硕士学位，是贝尔斯登公司（美国主要投资银行，后被摩根大通收购）的合伙人，在那里，他准备通过不断地攀登，赚取了一笔可观的财富。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认为购买陷入困境的公司，引导它们进入破产程序，然后把它们分成几部分卖掉，是可以赚大钱的。

秃鹫资本主义这个词当时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兰德尔将成为这个领域的先驱，他先后在一家破产的航空航天制造商，和一家位于达拉斯的钻探公司身上大赚了一笔。

到20世纪80年代，这种策略使兰德尔过上了奢华的生活，他在法国里维埃拉度假，在纽约市外拥有一栋豪宅，并且他把资本主义的奥妙传授给孩子们。他教他8岁的儿子凯莱布在Quotron公司的电脑上做交易，并通过推迟庆祝圣诞节的方式来传授孩子们延迟满足的价值，据说他们家在12月用所有的现金以较低的价格购买股票。凯莱布在接受《D》杂志（D Magazine）采访时回忆说，他问父亲为什么如此努力工作。

兰德尔向儿子解释说：“这是一个游戏。”

儿子问道：“你怎么知道谁赢了？”

父亲回道：“看谁死后得到的钱最多。”

即使在那个时代“贪婪是好事”的氛围中，兰德尔也是华尔街的一个极端人物。当纽约时报在1991年介绍他时，指出他擅长“从别人的痛苦中获利”，并引用了一系列不满的客户和合作伙伴的言论。

纽约时报报道说：“一个中心主题是，史密斯及其附属机构首先是为了自己。” 

兰迪和他的同事对这种评价不以为然，据《乡村之声》报道，有一段时间，他公司的大厅里自豪地挂着一幅秃鹫的画。

大约在这个时候，兰德尔开始关注隐私问题，他不再与媒体交谈，拒绝拍照，也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一位熟人告诉《乡村之声》，“他是那种每隔几年就会剥离自己资产的人，以避免出现在世界富豪榜上。”

他的大多数投资都是冷冰冰的实用主义，但他对媒体部门有更多的个人兴趣。他用自己的钱帮助他的兄弟创办了曼哈顿的免费另类周刊《纽约新闻》（New York Press）。拉斯·史密斯是一个古怪的自由主义者，他自称对新闻阶层的“蔑视”使这个出版物充满了活力。

他告诉《纽约》杂志（New York magazine）：”我对纽约新闻业乱七八糟的关系感到厌恶。”

他每周为“Mugger”（抢劫者）专栏写一篇文章，点名批评纽约市记者，并且经常写到一万字。

兰德尔声称自己在新闻界没有任何编辑角色，他对这个项目的投资（这个项目基本不可能产生他一贯追求的那种回报）可以说是出于兄弟间的忠诚。但多年后，当兰德尔搬到棕榈滩并成为特朗普竞选的主要捐助者时，他最早的媒体投资成为了对新闻机构的一个巨大的挑衅，这在一定程度上就说得通了。

兰德尔·史密斯究竟是如何选择希斯·弗里曼作为他的门徒的，这对那些曾为他们两人工作过的人来说是一个谜。在与奥尔登公司前雇员的交谈中，我多次听到他们的合作关系似乎超越了业务关系。

一个人告诉我：“他们有一种父子式的关系，他们非常紧密。”

弗里曼一直拒绝详细说明他与史密斯的关系，只是说他们在一起做生意之前是家庭朋友。

弗里曼的父亲布莱恩是一位成功的投资银行家，擅长代表工会做交易。在卡特政府的财政部任职后，布莱恩在80年代因其强硬的谈判风格而闻名，也令人生畏。1985年，他向华盛顿邮报吹嘘说：“为了完成工作，我有点欺负人”。史密斯如何认识他的细节并不清楚，但由此产生的忠诚度是显而易见的。

2001年布莱恩自杀后，史密斯成为弗里曼的导师和知己，父亲去世时，弗里曼还在读大学。几年后，弗里曼才20出头，史密斯与他共同创立了奥尔登全球资本公司，并最终让他掌管公司。

弗里曼有一头涂了发胶的锃亮卷发，总是留着胡茬，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认识他的人把他描述为典型的华尔街年轻男孩。

一位奥尔登旗下公司的前高管说：“如果你进入实验室创造一个完美的兄弟，那个形象应该就是弗里曼。”这位前高管和本故事中的其他人一样，要求匿名，以便坦诚相待。

这位高管回忆说，弗里曼会直接从健身房出来，穿着运动休闲服来参加商务会议，并会找借口提及他在大学橄榄球比赛上的英雄事迹，比如“当我在杜克大学打橄榄球时，我学到了一些关于领导力的经验”（弗里曼在他效力的那一年没有赢过一场比赛，他是一位替补）。

昙花一现的改革，因为无法带来短期利润而叫停

当奥尔登第一次进入新闻行业时，弗里曼似乎沉迷于一些创新。公司提升了约翰·帕顿，他是一位富有魅力的数字媒体布道者，改善了报纸的网络和移动产品，增加了在线广告收入。

2011年，帕顿发起了一项雄心勃勃的计划，他称之为“雷霆计划”，在纽约雇佣了50多名记者，并将他们战略性地部署到人员短缺的地方新闻编辑室。奥尔登的报纸短暂且出人意料地成为新闻业的宠儿，《波恩特媒体》（Poynter）和《尼曼实验室》（Nieman Lab）都对其进行了报道，杰伊·罗森和杰夫·贾维斯等学者也对其表示赞许。

但据熟悉公司想法的人说，到了2014年，奥尔登的高管们逐渐明白，帕顿的方法很难在短期内带来利润。彻底重塑《论坛报》可能需要经历多年的试错和微调，而且最重要的是，奥尔登投资者的分红日被推迟了。

所以弗里曼改变了方向。他关闭“雷霆计划”，与帕顿分道扬镳，并将奥尔登的所有报纸放在拍卖场上，当拍卖未能吸引到足够高的报价时，弗里曼将注意力转移到尽可能多地从报纸中榨取现金上。

奥尔登的计算方法很简单。即使在一个衰退的行业中，这些报纸仍然创造了数亿美元的年收入，其中许多报纸正在盈利。对于弗里曼和他的投资者来说，他们不需要担心资产的长期健康状况，他们只需要尽快实现利润最大化。

根据NewsGuild（一个同时代表大西洋月刊员工的工会）的分析，从2015年到2017年，他主持了奥尔登旗下各家报纸36%的人员裁减。与此同时，他提高了许多报纸的订阅价格，订阅者中有许多是没有仔细核对账单的忠实读者，他们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注意到他们为更糟糕的产品支付了更多费用。也许他们最终会取消订阅，也许报纸会完全倒闭。但只要奥尔登公司赚了钱，这项投资就是成功的（弗里曼通过发言人否认了这种说法）。

最重要的是，奥尔登的报纸所产生的利润并没有用于重建新闻编辑室。相反，这些钱被用于资助对冲基金的其他企业。在法律文件中，奥尔登承认从报纸中挪用了数亿美元，对商业房地产、一家破产的连锁药店和希腊债务债券进行了高风险投注。

在行业观察家看来，奥尔登的厚颜无耻，甚至比积极削减成本著称的甘尼特这样的连锁企业还要恶劣。《芝加哥论坛报》的前主编安·玛丽·利平斯基说：“奥尔登不是一家报纸公司，它是一个对冲公司，它去买了一些内容，然后用它们来赚取现金。”

即使奥尔登的投资组合不断扩大，弗里曼也很少访问他的报纸。当他访问时，他对在那里工作的记者表现出一种随意的蔑视。据与我交谈的人说，他不止一次地大声问道：“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

据前主管说，弗里曼曾在一次会议上建议奥尔登的报纸可以取消所有的全职记者，完全依靠自由职业者（弗里曼通过发言人否认了这一点）。在我与曾与弗里曼共事的人的多次交谈中，没有人记得曾见过他读过报纸。

在公司内部流传着一个故事（可能是不实之词，但没人能确定），当弗里曼被告知《丹佛邮报》在2013年获得普利策奖时，他的第一反应是：“那能获得多少钱？”

据这位前高管说，在预算会议上，弗里曼对当地出版商大发雷霆，要求他们拿出详细的数字，如果他们做不到，就会羞辱他们，并且，他的命令永远都是一样的：削减更多。

马特·德里恩佐曾担任奥尔登在康涅狄格州的报纸的出版商，但最终他辞职了，他说：“很明显，他们并不关心这项业务的未来。”

另一位前出版商告诉我，弗里曼认为地方报纸应该跟采掘业的商品一样。德里恩佐说：“对他来说，报纸和石油是一样的，弗里曼希望油井永远不会枯竭，但他会继续抽油，直到它枯竭为止，而每个人都知道它将会枯竭。”

太阳报保卫战

2020年3月9日，一小群巴尔的摩太阳报记者在市中心的凯悦酒店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奥尔登全球资本最近购买了《太阳报》母公司论坛出版公司（Tribune Publishing）近三分之一的股份，并发出信号，它很快就会来收购其余的股份。到那时，正如《名利场》所言，奥尔登已被广泛认为是“美国报纸的死神”，收购计划的消息在整个行业掀起了一阵恐慌。

但仍有一丝希望，论坛出版和奥尔登同意，对冲基金至少在七个月内不会增加在太阳报的股份。这给太阳报的记者们提供了一个短暂的机会来阻止，问题是如何阻止。

在凯悦酒店的会议上，前巴尔的摩政治家泰德·维尼图利斯建议记者们在公开场合进行斗争。建立一个作战室，散发请愿书，举办活动，召集全城反对奥尔登。

维尼托利斯说，如果他们做得好，他们就有可能为报纸找到一个有公民意识的当地老板，对于在场的记者来说，这种宣传方式具有某种浪漫的吸引力。参加会议的太阳报记者丽兹·鲍伊告诉我，“巴尔的摩不是一个被看好的城市，我们心存侥幸，认为他们不会把报纸从我们这里拿走！”

太阳报的工会聘请了一家公关公司，在“拯救我们的太阳”的旗帜下发起了一场公众意识运动，并发表了一封信，呼吁论坛董事会将报纸卖给当地业主。很快，论坛出版旗下的新闻编辑部也开始了类似的活动。

帮助组织这项运动的《太阳报》记者莉莉安·里德告诉我，“我们是在集体反抗。”

记者们创建了一个Slack频道来协调他们在多家报纸上的努力，他们将其称为“破坏计划”。

在奥兰多，《哨兵报》发表了一篇社论，恳求社区“将我们从奥尔登手中解救出来”，并将这家对冲基金比作“圣经中的蝗灾”。在宾夕法尼亚州的阿伦敦，记者们举行了读者论坛，他们向读者传递奥尔登对《晨报》构成威胁的信息。

这一运动在一些市场上引起了反响，当地的政治家和名人都表示了声援。但是，即使是一群记者，要保持公众的注意力也很困难。在经历了有争议的总统竞选，在疫情肆虐期间，对当地记者来说，得到的愤怒和同情是有限的。当《芝加哥论坛报》举行“拯救地方新闻”的集会时，到场的大多数人是媒体成员。

与此同时，记者们在各自的城市里寻找仁慈的富人来购买他们的报纸。最有希望的前景出现在巴尔的摩，一位名叫小斯图尔特·贝纳姆的酒店大亨表示出对《太阳报》的兴趣。

贝纳姆不修边幅，头发总是乱糟糟的，他与奥尔登的那些残酷的资本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年轻时，他在接管父亲公司之前曾在神学院学习，几十年后，他仍然带着一种积极向上的贵族责任感。他特别自豪的是，他找到了新的方法来捐献他的家族财富：资助巴尔的摩的儿童贫困计划和利比里亚妇女的产前护理。

贝纳姆告诉我，他在20世纪70年代为马里兰州立法机构服务时，就很欣赏当地的新闻工作。当时，《太阳报》在安纳波利斯有一个热闹的分社，记者们通过揭发事实，将诚实的政治家与“为了自己出卖选民的政客”区别开来，贝纳姆惊叹于这些记者的能力。他告诉我：“如果你没有一些爱管闲事的记者在后面追问问题，你就没有办法知道这些。”

贝纳姆想把太阳报重建称一个非营利组织，到2020年，这份报纸只剩下一个全职的州政府记者。2021年2月，他宣布了一项初步协议，一旦奥尔登收购论坛出版公司，他将以6500万美元的价格从奥尔登手中购买太阳报。

但贝纳姆说，在几周内，奥尔登试图增加一项为期五年的许可协议，这将使他多花几千万。（弗尔曼曾对贝纳姆关于谈判的说法提出异议）

贝纳姆感到了一家对冲基金对新闻媒体的伤害，于是在最后一刻，他决定出价收购论坛出版集团旗下的所有报纸，并承诺在每个市场上寻找负责任的买家。对于那些关心本地新闻未来的人来说，很难想象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但是，当竞标失败后，这一切都变得更具破坏性。

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成为参与竞标的记者们激烈争论的焦点。一些人对《芝加哥论坛报》的工作人员表示愤慨，因为这些员工没有在当地找到一个感兴趣的买家。其他人则把矛头指向贝纳姆的融资伙伴，他在最后一刻退出了交易。

最大的责任在于论坛董事会，因为他们同意把报纸卖给了奥尔登。与此同时，弗里曼后来还向同事们幸灾乐祸地表示，贝纳姆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收购报纸，他只是沉浸在竞标给他带来的崇拜性媒体报道中。

但在所有指责和内讧之下，是一个残酷的现实：当全国最大的地方报纸可能被砍掉时，大多数美国人似乎并不关心。芝加哥论坛报的记者格雷戈里·普拉特说：“这就像在看一场慢动作的灾难。”（注：慢动作灾难是指在人为的推波助澜或不作为下引发的灾难）

奥尔登公司于5月完成了对论坛出版旗下报纸的收购。它在Cerberus的帮助下为这笔交易提供了资金，Cerberus是一家私人股权公司，除其他业务外，还拥有一家安保公司，这家公司培训过参与谋杀记者贾迈勒·卡舒吉的沙特特工。

注：贾迈勒·卡舒吉，沙特阿拉伯新闻工作者，华盛顿邮报专栏作者。他曾在开播仅一天即停播的阿拉伯新闻频道担任总经理一职。在2018年10月2日，卡舒吉进入沙特驻伊斯坦布尔总领事馆时被沙特的特工杀害。

三天后，贝纳姆仍在耿耿于怀，并且担心太阳报的命运，于是他给弗里曼发了一封姿态很低的电子邮件。在祝贺他完成交易后，贝纳姆说，如果奥尔登愿意谈判，他仍有兴趣购买太阳报，弗里曼从未回应。

奥尔登资本的创始人并不在乎他们在新闻界的名声

今年年初论坛报纸的交易结束后不久，我开始尝试采访奥尔登资本背后的人。我知道他们几乎从不与记者交谈，但兰德尔·史密斯和希斯·弗里曼现在是新闻业中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物，而他们是通过拆解地方新闻业达到这个目的的，要求他们回答几个问题似乎是合理的。

我要求采访史密斯，还没问完，就被他的发言人驳回了。他的一家报纸的记者建议我尝试“上门”采访史密斯，不经通知就出现在他家门口，并进行提问。但事实证明，几年前的信息显示，史密斯仅在棕榈滩就有16座豪宅，其中一些大门紧锁，所以这个计划是不切实际的。有一次，我找到了在互联网上为史密斯拍摄唯一现存照片的摄影师。但当我给他的工作室发电子邮件寻求信息时，我被委婉地告知，这张照片“不再可用”。我问道，史密斯自己买了版权吗？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弗里曼稍微容易接近一些，他拒绝与我见面，也拒绝在Zoom上出现，经过几周的来回奔波，他同意电话联系，但前提是谈话的部分内容可以作为背景资料使用（也就是说，我可以使用这些信息，但不能表明这些信息来自于他）。在约定的下午，我拨通了他的发言人提供的号码，发现接电话的正是美国报纸上最令人恐惧的人。

当我问弗里曼，他认为报业有什么问题时，他开始了一段充满专业术语而又缺乏洞察力的独白，他把十年来的传统智慧总结得好像是奥尔登的发现。他说：“许多经营者都把报纸业务看成是一种本地广告业务，我们认为这不是看待它的正确方式，这是一项基于订阅的业务。”

当他谈到从大科技公司提取资金的前景时，弗里曼更加激动。他告诉我：“我们必须要求谷歌、苹果和Facebook等在线科技巨头为我们的原创新闻内容提供公平的补偿。”他以前就这个问题发表过意见，原因显而易见。

在目睹了澳大利亚和欧洲的法律诉讼之后，新闻行业的许多人近年来一直希望谷歌和脸书与当地媒体分享广告收入。一些人甚至认为，这是美国拯救本地新闻业的最后机会。但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保证大科技公司的资金流向资金不足的新闻编辑部，而不是奥尔登等投资者的口袋。

在我们采访之前，我联系了一些奥尔登的记者，想知道他们如果有机会的话会问他们的老板什么问题，大多数人的问题其实都是一回事：你特别欣赏报纸最近的哪些故事？我向弗里曼提出了这个问题，但他拒绝公开回答。

弗里曼显然知道他无情的名声，但他似乎把奥尔登对削减成本的承诺视为一种荣誉勋章，因为这把他与构成美国上一代报业老板的那些笨蛋和懦夫区别开来。他告诉我：“在收购论坛报公司之前，我们基本上都是在破产或接近清算的情况下购买的报纸，这些报纸基本被当地家庭抛弃，它们不愿意做出艰难但正确的决定来维持新闻机构的持续发展，如果不是我们挺身而出，这些报纸可能已经破产了。”

这就是弗里曼论点的核心。但是，尽管奥尔登确实是通过收购陷入困境的报纸进入这个行业的，但并非所有的报纸都注定要被清算。更重要的是，在收购时，论坛报出版社（它占了Alden公司的很大一部分）是盈利的。

几乎没有证据表明奥尔登公司关心报纸的“可持续性”。一个更诚实的论点可能会像一些经济学家的说法，像奥尔登这样的秃鹫基金在“创造性破坏”中发挥了有益的作用，拆除了过时的企业，为更多的创新者腾出空间，但就本地新闻而言，没有任何类似的东西可以在这些报纸死亡时取代它们。一些出版物，如《明尼阿波利斯明星论坛报》，已经开发出成功的长期模式，奥尔登的报纸可以尝试效仿，但这需要缓慢而艰苦的工作，并且不是最容易赚钱的方法。

事实上，弗里曼似乎对维护奥尔登的声誉并不特别感兴趣。当他同意接受采访时，我以为他会说他应该说的话，比如裁员和收购是悲剧性的，但也是必要的，他对当地的新闻业怀有最崇高的敬意，他感到有神圣的责任引导这些报纸走向一个强大的未来之类的。我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也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以为他至少会走走过场。

但我低估了奥尔登资本的创始人对他们在新闻界的地位是多么的不在乎，对弗里曼来说，报纸是金融资产，仅此而已，新闻媒体就是在电子表格上重新排列的数字，直到它们为投资者带来最大的回报。对于棕榈滩的保守派和特朗普的盟友史密斯来说，坚持收购主流媒体可能有利于奥尔登的战略。这两个人都不会成为“保护记者委员会”年度晚宴的嘉宾，这对他们来说可能是好事，很难想象他们会出现在那样的晚宴上。

在《巴尔的摩太阳报》被奥尔登收购大约一个月后，这份报纸的一位高级编辑在Zoom上接受了焦急的记者提问。新的所有者宣布了一轮收购，一些受人爱戴的员工离开了，而那些留下来的人则对未来感到担忧。当一位记者问及他们的工作是否仍然受到重视时，这位编辑听起来很泄气。他说，他仍然欣赏他们的新闻工作，但他不能代表他公司老板的意思。

根据大西洋月刊获得的会议录音，这位编辑说：“现在拥有这家公司的人似乎仍然很……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没有他们的消息，他们就像无名的、不露面的人。”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太阳报》并没有像其他报纸那样立即经历深度裁员。记者们继续报道，编辑们继续编辑，工会也继续寻找方法给奥尔登施加压力，但工作中弥漫着一种宿命论的气氛。

帮忙发起“拯救我们的太阳”运动的记者莉莉安·里德告诉我：“感觉我们现在正在与资本主义作斗争。但是，在美国，我能战胜资本主义？可能不会。”

对大卫·西蒙来说，《巴尔的摩太阳报》呜咽悲惨的结局似乎不可避免，也令人愤怒。西蒙是《太阳报》的前记者，他对警察部门的调查工作使他在HBO电视台创作了《火线重案组》，他告诉我，太阳报在一系列失误的企业主手下受苦多年，像奥尔登这样冷血的企业最终结束它的命运只是时间问题。

像太阳报的许多同行一样，西蒙对这份报纸的历史非常熟悉。他能举出几十年前的独家新闻，并告诉你这些新闻得罪了谁。他引用了这份报纸20世纪的专栏作家门肯（H. L. Mencken）关于新闻工作乐趣的观点：这真是国王的生活。

在《太阳报》的高峰期，它雇用了400多名记者，在伦敦、东京和耶路撒冷都有记者。它的二战记者为美国读者带来了纳粹集中营的第一手消息，它的社论版对马里兰州的政治生涯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但对西蒙来说，那份报纸已经成为历史，随着奥尔登的控制，他认为《太阳报》“现在是一个囚犯”，几乎没有机会逃脱。他最关心的是，如果没有一份强有力的报纸来监视负责人，他的城市将如何管理。他告诉我：“地方新闻业死亡的实际影响是，你会得到我们曾经拥有的东西，那是腐败、管理不善和暴政横行的光辉时代。”

西蒙给我打电话时，他正在拍摄他的新迷你剧《我们拥有这座城市》（We Own This City），这部剧讲述了巴尔的摩警察多年来在警察部门内部经营自己的毒品团伙的真实故事。当联邦调查局在2017年抓到他们时，这个阴谋已经导致了一个平民的死亡和一连串错误的逮捕和定罪。

这个剧情取材于《太阳报》记者写的一本书，西蒙很快指出，太阳报仍有优秀的记者报道重要的故事。但他不禁感慨，如果《太阳报》全力运作，警察的丑闻会更早地被曝光。

他告诉我，巴尔的摩一直都有它的问题。“但是，如果你真的公然违法，比如你开始偷窃、偷渡和撒谎，会有人在你背后说，‘你在偷渡，你在撒谎’，他们会把它写进报纸。”

他继续说：“现在坏事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当你发现的时候，机构已经无法挽回了。”

带走了挤满爱管闲事的记者的新闻室，一个城市就失去了一个关键的责任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新闻媒体的希望还在

除非《论坛报》的轨迹发生变化，否则芝加哥可能很快就会成为一个严峻的案例。西蒙告诉我，巴尔的摩要避免类似的命运，就必须有新的东西出现——《太阳报》精神的继承者。他说：“一份报纸就是它的内容和制作它的人，它不是名字或旗帜。”

他的愿望可能会实现。斯图尔特·贝纳姆在竞购《太阳报》失败后，一直在悄悄地进行新的投资。他确信《太阳报》无法提供本市所需的报道，因此着手从头开始建立一个新的记录性出版物。最近几个月，他一直在与全国各地的地方新闻创业公司的领导人会面，如《德克萨斯论坛报》、《孟菲斯日报》、纽约的《城市》等，并收集最佳的经验。

他告诉我，他对他们的新闻工作印象深刻，但他最清楚的收获是，他们的资金还不够充足。要取代像《太阳报》这样的报纸，需要大量优秀的员工，不仅报道政府，还包括体育、学校、餐馆和艺术。他告诉我：“你需要真正的资本来推动工作。否则，真是杯水车薪。你只是在海里撒尿”。

明年，贝努姆将推出《巴尔的摩旗帜》（The Baltimore Banner），一个全数字的非营利性新闻机构。他告诉我，一开始它的年度运营预算为1500万美元，对这种机构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数字。它最初将依靠慈善捐款，但他的目标是在五年内出售足够的订阅，使其能够自给自足。

他意识到了风险，他说：“我可能是在以卵击石。”

但他认为值得尝试开发一个可以在其他市场复制的成功模式。他说：“在我看来，对于有效的民主制度来说，没有什么行业比地方新闻业更重要。”

《旗帜报》将推出约50名记者，这与《太阳报》的规模相差无几，它还有一项雄心勃勃的任务，他正在考虑的一个口号是“马里兰最好的新闻室”。

当我半开玩笑地问道，他是否打算挖走《太阳报》的人员时，他低声笑着回答：“嗯，他们有一些非常好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