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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利被定罪让我想起莱温斯基,公平是要让强势者承担更多责任 | 细说美国

[细说美国]系溪边愚人在《加拿大和美国必读》公众号开设的独家专栏,版权️归加美必读所有,未经允许,请勿转载。

《纽约时报》针对R&B超级明星R.凯利被定罪事件发表观点文章:凯利是怎样逃脱(处罚)的。图中人物为凯利。

据路透社和Financial Times美国时间周三(10月6日)报道,YouTube关闭了近日刚被定罪的美国多个热门歌曲背后的R&B超级明星R.凯利(R.Kally)的官方频道。这是少见的媒体平台与有性侵罪的歌手保持距离的举动。

9月27日,凯利被一个联邦陪审团判定犯有敲诈勒索和性交易罪。这是继美国前电影制片人哈维·温斯坦(Harvey Weinstein)之后又一个性侵权威人物被定罪。

但是,凯利的定罪又有比温斯坦的多一层意义,因为凯利的受害者绝大多数是黑人,而黑人性受害者往往更难获得公正对待。

性侵案定罪难度极大,大人物更是仗着权势长期逃避法律制裁

凯利此次庭审时有一个用匿名安吉拉(Angela)的证人。安吉拉告诉陪审员,30年前当她还只是个少女时,凯利就开始对她进行性虐待。安吉拉的指控不是这次凯利被定罪的指控的一部分。但她的证词对凯利最终被定罪有作用。这个定罪,安吉拉等了30年。

这让我想起在性丑闻方面早就臭名昭著,却能够几十年来一直逃避法律制裁的温斯坦。

关于温斯坦性侵行为,共有80多位女性公开指控他,但在纽约南区联邦地区法院对温斯坦的起诉临开庭时,只有2位愿意出庭作证。而这两位证人中的一位,Lucia Evans,又被检察官排除了,因为Evans的一位朋友为温斯坦提供了对检方不利的证据,说Evans曾经告诉她,自己与温斯坦发生性关系是自愿的。

就是这样一个口头证明就让检察官决定取消Evans的起诉,虽然Evans坚持她没有对朋友这样说过,而且她依然愿意参与对温斯坦的起诉。

在对温斯坦案子的准备过程中,检方还发现,温斯坦手里有许多电子邮件,证明那些指控他的女子事发后有不少还与他保持联系。这样的电子邮件并不能证明性侵没有发生,但是也很难证伪那些女子不是在利用与温斯坦接触的机会寻求职业上的帮助。

问题是,如果那些权势在握的人,真的就把演艺界的机会转化成他们诱惑“猎物”的特权,让新人不走这条路几乎就没有发展机会,那么,所谓“自愿”与“被迫”的界限就更难以划定了。

这就是温斯坦和凯利这类人的巨大优势,他们不仅可以利用自己的权势千方百计地诋毁受害人的声誉,还很可能获得表面上看起来有利于他们的证据,让案子的难度加大,让检察官却步。

当受害者主要是黑人时,性侵案的定罪难度更大

凯利被定罪的消息传来时,安吉拉控制不住地哭了,而且哭了好一会儿。

她说,她曾目睹其他像她一样的女性的性侵故事一再被置之一旁:“黑人妇女经常被忽视,因为人们说,‘好吧,你的穿着,打扮和行为都像是在招引人,你把自己放在那种情况下。’”但是,安吉拉说,这一次,“他们不仅看到了我们,还听到了我们——他们相信了我们。”

这已经不是凯利第一次被送上法庭了。第一个在刑事审判中对凯利作证的杰洪达·佩斯(Jerhonda Pace)女士在凯利被定罪后发了大字推文(见上图):“今天我的声音被听见了!”

她的推文还说:“今天,陪审团裁定R.凯利有罪。多年来,我因为说出我在那个性侵者手中遭受的虐待而受到嘲弄。人们说我是骗子,说我没有证据。有些人甚至说我是为了钱才这样说。说出被虐待行为并不容易,特别是当你的施虐者是高知名度的时候。然而,我做到了。我的发言引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许多人站了出来。当然还是有一些人没有站出来。我很欣慰能够为那些没有勇气的人发声。我也很自豪能与那些勇于发声的人站在一起。我非常高兴终于能结束我生命中的这一章节。我作了证,陪审团认定他有罪。无论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也无论你对事情的感受如何,今天,我创造了历史。我想看到你也能勇敢起来。”

13年前凯利在芝加哥被起诉时出庭作证的歌手Sparkle(真名Stephanie Edwards)在凯利被定罪后的一次采访中说:“我甚至不知道#MeToo运动也包括我们黑人妇女”。

Sparkle这样说不是没有道理的。2008年那次对凯利的起诉,尽管有包括Sparkle在内的多位黑人女子作证,凯利最后被判无罪,因为在许多这样的案件中,人们根本不严肃对待黑人的证词。

2008年凯利芝加哥案中一名白人陪审员在事后的一个纪录片中说:“我只是不相信她们,不相信那些妇女。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她们的穿着,她们的行为方式——我不喜欢她们。我投了无罪票。我无视她们所说的一切。”

安吉拉对黑人女性的刻板印象描述与白人陪审团员的说法一模一样!这样的事实让人心痛。而那些敢于出庭作证的女子表现出的勇气,让人钦佩。

当性侵施害者是黑人时,定罪又更多一层难度

美国历史上黑人男子无辜被诬陷为性侵施害者的例子比比皆是。最著名的也许就是14岁的芝加哥黑人男孩爱默特·提尔(Emmett Till)在密西西比被冤枉为挑逗白人女子,最终被残酷私刑。

那些研究种族歧视和性侵行为交集的人早就注意到,黑人妇女在指控黑人男子虐待或攻击时面临独特的挑战。造成这一现象的大致因素为以下三点:

1)黑人普遍对刑事司法系统不信任。这里不信任的范围是非常广义的,包括警察,检察官,陪审团,甚至法官。因而受害者对走司法程序这条路望而生畏。有的受害者甚至说,警察对待她们的方式比强奸本身更糟糕。

2)白人妇女对黑人男子的错误指控的历史。因为历史上黑人男子被诬陷性侵白人女子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现在当受害者和施害者都是黑人时竟然会阴差阳错地产生一种相反的效应:不要冤枉了这个黑人。

3)保护黑人男子的愿望。因为黑人男子也是处于底层,处于也经常被冤枉的一族,这时候,出来指责的受害黑人女子就可能需要承担“不忠于黑人男子,让他们受到虐待和不公平待遇”的罪名。

更有人相信是有人见不得黑人男子成功故意制造丑闻毁坏他们的声誉。近30年前克拉伦斯·托马斯(Clarence Thomas)被提名最高法院大法官时,安妮塔·希尔(Anita Hill)出来指控他姓骚扰,托马斯就将希尔的证词斥为“高科技私刑”的一部分,很容易地就把施害人被控与黑人历史上承受的诬陷联系了起来。

2018年比尔·考斯比(Bill Cosby)和这次凯利被控案的辩护词中都用了私刑这个说法,试图把加害者变为受害者。

社会环境不公,也是造成弱势群体承受不公待遇的原因

性侵受害者绝大多数都是选择默默地吞下苦果。就是受害者愿意站出来,检察官也往往认为没有打赢官司的把握,决定不指控。

然后,在最终提起诉讼的案子中,根据“国家强奸、虐待和乱伦网络”(Rape, Abuse & Incest National Network)的数据,在美国,估计每1000起性侵案中就有975起性侵者被无罪释放。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是,很多时候,他们会继续犯罪。

这就是我们面对的性侵现实:只有一小部分性侵案被起诉了。其中,又只有极小一部分被定罪。

但我还想进一步讨论一个不太相同的现象:如果在地位相差悬殊,权力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哪怕双方完全自愿发生了性关系,我们就可以认为毫无问题吗?我想起了曾与克林顿发生过性丑闻的莫妮卡·莱温斯基(Monica Lewinsky)。

《纽约时报》对莫妮卡·莱温斯基作为FX新剧《弹劾》的制片人重新走入社会的报道,标题是:莫妮卡·莱温斯基正在(不情愿地)重温 “那个女人”。《纽约时报》截屏。

1998年1月,克林顿和白宫实习生莱温斯基之间的性丑闻曝光。8月17日,克林顿在给大陪审团的录音证词中承认,他与莱温斯基发生了“不正当的身体上的关系”。

最后莱温斯基的律师为她争取到了以作证交换到豁免权。克林顿则承受了弹劾。到此,事情结束。克林顿和莱温斯基各自去面对此事带来的后果。只是,他们的后果是那么的不同,虽然他们的“罪”完全相同。

克林顿后来赢了总统连任,政治生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而莱温斯基十多年后似乎还冻结在1998年。当时她说:“我想要一份工作,我想要一个丈夫,我想要孩子,我想得到正常的对待。”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哦,她有一样东西:98年后她被诊断出患有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有一段时间,她妈妈甚至不允许她洗澡时锁门!为什么?你懂的!最关键的是,她从此没有选择地沉默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发声机会。

莱温斯基做过很多尝试走出来,去伦敦读了个社会心理学硕士学位,做义工,写文章,做TED演讲,后来终于开始找到有报酬的工作。

今年9月,一个她充当制片人的FX新剧《弹劾》上映了,影片叙述的就是克林顿被弹劾事件。在被迫沉默20多年后,她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公开复出。她要作为发声的一员一起讲这个故事。但是,她走到这一步花了20多年,其中的代价没有人能够真正体会。

比较一下克林顿和莱温斯基的遭遇,这公平吗?

其实莱温斯基蛮有担当的,她始终坚持她与克林顿有染不是被迫的。但也因为这,当初很多人不同情她。说实话,我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今天重新审视历史,我认为我们对莱温斯基太苛刻,不公平。

不是说我们鼓励这样的行为。当然不是。我们也一定都是教自己的孩子不要走这样的路。但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们从社会的视角来看问题,是不是会有一些新的解读。

《时代》周刊在关于这一丑闻的特别报道中有过这样的内容:“当涉及到女性时,克林顿一生身边都是助纣为虐的伙伴——不仅仅是那些怂恿他的朋友,还有那些帮助他回避指控的人。如果养育一个孩子需要一个村子,也许需要一圈同谋的朋友来帮助一个成年男子继续像个少年一样行事。”

类似的例子很多很多啊!前面说到的温斯坦和凯利,出来指控他们的都是被性侵的女性。可是,很可能还有不少没有站出来的人是自愿的呢?

问题是,如果一个社会中用性关系换取职业上的好处已经成为常态的话,哪怕是双方同意的性关系,你能说这一定是弱势一方的“自由”选择吗?(这里,强势不一定是男性,但一定是更有权势的一方。)

其实莱温斯基还是幸运的,因为她来自一个经济和人脉条件都极佳的家庭。就这样,丑闻发生后她都走得如此艰难,没有这样家庭条件的又该是多难!

当双方在地位和权势方面完全不对等时,强势的一方绝对应该承受更多的责任。更重要的是,一个公平的社会,应该向弱势倾斜,向弱势伸出援手。

第一,创造健康的环境,让这样的“求职”道路成为不必要。第二,一旦发生了类似克林顿和莱温斯基这样的事情,为弱势一方提供悔过自新的机会。

凯利的音乐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从电台中消失,YouTube也关闭了他的官方频道(其他YouTube用户仍可上传相关视频)。这也是一种对性侵罪犯的惩罚。但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防患于未然,摒除利用权势性侵的文化。

演员艾伦·康明(Alan Cumming)在2000年经朋友介绍与莱温斯基成了朋友。康明这样描述当时他们一起出去吃饭的经历:很多人几乎就不把莱温斯基“当成个有血有肉的人”。

不止一次有邻座食客将手伸过隔板,只是为了触摸她。康明说,“当你意识到她所经历的一切时,再看看她就真的是她自己这个事实——这个热情、善良、搞笑、机智的人——这真是了不起。”

希望有过类似经历的人,都能有像莱温斯基这样的新生机会,而且这个机会不是姗姗来迟。  

参考资料:

https://www1.haiwai.com/blog/p/979207

https://www.bbc.com/news/entertainment-arts-41594672

https://www.nytimes.com/2021/10/01/opinion/r-kelly-conviction.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21/09/28/nyregion/r-kelly-verdict-metoo-black-women.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21/09/27/opinion/sexual-assault-victims.html

https://time.com/5120561/bill-clinton-monica-lewinsky-time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