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驻法国记者奥雷利安·布雷登于9月19日报道了一种新冠的后遗症“无嗅症”,以及这种病对以嗅觉为生的专业人士造成的影响,这些人包括葡萄酒工艺学家、酿酒师、制香师等。由于新冠,他们不仅仅失去了嗅觉,而是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工具,甚至面临着被污名化的风险。
35岁的海伦·巴雷在11月罹患新冠时失去了嗅觉,这种情况被称为“无嗅症”。她的缓慢恢复被令人不安的失真所困扰:花生闻起来像虾,生火腿闻起来像黄油,大米闻起来像坚果酱。某种东西燃烧的幻觉气味一直困扰着她,每次都持续几个小时。
这些症状对任何人来说都够麻烦的了。但巴雷是一位葡萄酒工艺学家,是葡萄酒和酿造的专家。她的职业、她的生计、她的激情,它们都取决于一件事:她的嗅觉能力。
巴雷说:“这是我们的工作道具,是我们发现问题的方式”,她在法国西南部离卡尔卡松不远的利穆镇的一个葡萄酒合作社工作。“我们用它来描述葡萄酒,也用来分析和批评它”。
她说:“这就像把砌砖工人的泥铲儿拿走,非常令人沮丧。而且很伤脑筋。”
对于全世界数以百万计的人来说,无嗅症已经成为新冠的一个明显标志,往往除了基本的甜味或咸味以外无法品尝任何味道。不过,与新冠更严重的症状以及长期患病或死亡的风险相比,它往往被视为一种轻微却很不适的的不便。
但是对于像巴雷这样的专业人士来说,嗅觉并不是一种次要的感觉,尤其是在法国,那里有著名的美食、葡萄酒和香水。对于侍酒师、调香师、酿酒师等其他人来说,嗅觉是一种经过多年磨练的技能,可以识别香水中微妙的柑橘味,或解析成熟波尔多葡萄酒中的花香。
当新冠将其夺走时,对事业终结的恐惧可能特别令人揪心,这使无嗅症成为一个难以提及,甚至是禁忌的话题。
巴雷仍然可以在合作社做其他工作,她说她的雇主和同事都很理解。但是,即使在葡萄收获季节开始时,她仍然没有完全恢复她的嗅觉能力,并认为依靠他人来品尝和批准葡萄酒使她感到无助。
巴雷说:“问自己:‘明天,如果我的嗅觉永远无法恢复,我该怎么办’,这是非常有压力的。而我也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法国葡萄酒工艺学家联合会去年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联盟成员的新冠病毒感染率与普通人群的感染率相当。但近40%的感染者表示,对气味或味道的干扰影响了他们的职业。
联合会的执行董事苏菲·帕拉斯说,因新冠而失去嗅觉的葡萄酒工艺学家通常不愿意公开承认,“因为这损害了他们的专业形象”。
帕拉斯自己也病了,她说她的失嗅症就像一层“黑幕”,吸走了喝葡萄酒的乐趣。即使是那些很快康复的人,也可能会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帕拉斯说:“我们还没有非常精确的测量工具,”她指出,基本能力很快就会恢复,但鼻子的峰值性能却很难恢复,“要证明你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能力,这很复杂。”
对新冠可能破坏职业生涯的担忧在竞争激烈的香水界尤为严重,在那里,调香师会与评估人员一起工作,在数月甚至数年内选择和配制一种香水的化学成分。调香师有时在法国被称为“鼻子”。
卡利斯·贝克尔说:“这很可怕,就像一个失去手指的钢琴家一样,”他是一名法国调香师,曾创作过几款顶级香水,包括迪奥的真我宣言。他现在是瑞士香料公司吉瓦丹的内部调香学校主任。
失嗅症并不局限于新冠患者,科学家认为它破坏了从鼻子到大脑的神经通路,尽管它对嗅觉系统的影响还没有完全被理解。其他疾病或头部创伤也可能导致嗅觉丧失或嗅觉倒错,即造成幻觉或异常气味的情况。
但贝克尔认为,对于香水商来说,这种疫情使以前罕见的、遥远的威胁变得更加真实。
她说,患有失嗅症的资深专业人士仍然可以为一款香水制定配方,因为经验会告诉他们产品的气味以及它们将如何相互作用,就像贝多芬尽管耳聋,但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仍然能够创作音乐。
尽管如此,她说,“你必须信任那些能够成为你的鼻子,并告诉你前进方向是否正确的人。”
同样,侍酒师也能本能地知道哪些酒和食物会搭配得很好。但法国侍酒师联盟的负责人菲利普·福雷-布拉克说,失嗅症使其更难与厨师合作进行创新的或更微妙的搭配;更糟糕的是,其受害者无法检测到被软木塞污染的葡萄酒(软木塞上的某些真菌会影响葡萄酒的风味)。
福雷-布拉克说:“我们是专业人士,”他去年因新冠失去了嗅觉。他说,是否恢复,“必须以我们的专业标准来衡量”。
对于需要通过考试和获得对其职业生涯至关重要的实习机会的学生来说,失嗅症的压力尤其大。
当巴黎高等香水学院(École Supérieure du Parfum)的二年级学生卢安·库索在4月份患上了她认为是感冒的疾病时,她冲泡了一些百里香,但却闻不到它。然后她冲到冰箱前抓了一把罗勒,这是她最喜欢的香草之一:却什么都没有。她得了新冠。
19岁的库索说:“我哭着打电话给我母亲,”她想在化妆品行业工作。她恢复得很慢,并在年终的嗅觉考试中遇到了困难:这是一个盲闻测试。
她的学校建议她与奥尔加·亚历山大合作,她是一位神经精神病学家和讲师,利用嗅觉帮助病人应对严重的疾病或心理状况,她也将自己的治疗方法应用于无嗅症患者。
亚历山大说:“我们如此频繁地、无意识地使用这种感觉,以至于我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它有多么重要。”
最近在学校的一个早晨,她正在评估库索的病情,让她的闻蘸上香味的试纸。库索正确地识别了黑胡椒,但却把苦橙误认为柑橘。而菠萝、黄瓜和牛肝菌的气味仍然难以捉摸。
库索闭上眼睛,闻了闻另一条带子的尖端。她大胆地问:“这次是柑橘吗?”这次其实是柠檬。她惊呼:“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通常能闻到这个。”
亚历山大试图通过记忆或情感来帮助重建与气味有关的神经通路,她要求库索挑选一张与气味相配的方形彩纸(鲜黄色),并谈论它的各个方面(“酸、闪耀的、新鲜的”),并将它与一个快乐的想法联系起来(她的母亲在法国西南部阳光普照的厨房里切柠檬)。
库索性格开朗、外向,对自己的困境有着积极的看法。
她说:“我确实很惊慌,但我很快就告诉了学校,因为我知道他们可以提供帮助。”但并非所有的学生都觉得可以公开说出来。她说:“我班上有一些人不想这么做,他们被感染了,而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
即使是成熟的专业人士也会因感染新冠而被污名化。
33岁的马蒂尔德·奥利维尔是一名独立的葡萄酒工艺学家,为卢瓦尔河谷的酿酒师提供咨询,2月份的一个早晨,她发现自己闻不到沐浴露的味道,她随后在洗漱用品中寻找是否有能闻到的气味。她按照一份训练方案进行了训练,几周后,当葡萄酒不再有持续的烤榛子的味道后,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能回到工作岗位上。
但一位酒类学家的同事对她将自己“令人尴尬”的疾病告诉客户感到困惑不解。另一位说,向当地媒体公开她的经历是一个错误。奥利维尔反驳说,透明度对于保持她与客户间来之不易的信任至关重要。
她说:“我们必须谈论它,”以打破禁忌。
奥利维尔出身于葡萄种植者的世家,她回忆起童年时在家庭聚餐时闻到葡萄酒的记忆。不久之后,她将成为接管家族葡萄园的第八代人。当她生病时,这些计划突然被打乱了,即使只是暂时的。
她记得自己曾想着:“接管葡萄园而不能闻到我自己的葡萄酒,这是不可能的。当你的工作就是你的爱好,这点对许多工匠和食品专业人士来说都是如此。我很难想象会去做其他事情。”